次日一早,用完早點。沒見到玲瓏公主,只有木琴領他們?nèi)チ撕笤?,打開正北西頭的一間屋子。
屋子里空空蕩蕩,沒有一件家具,也沒有任何物件。
木琴在門正對面的墻上摁了一會,墻面上開始松動,接著墻的一部分慢慢向上升起,一道門豁然出現(xiàn)。
“進去吧!撐不住就坐下來別動?!蹦厩俸靡馓嵝?,在見過玲瓏后,她的態(tài)度好了很多。
三個人進門,沿著長長的通道向下走,大約走了三十丈后,到了通道盡頭,直接連著一間寬大的屋子。屋子里依然看不到任何擺設,甚至沒有門和窗。墻面光滑無比,像是一層薄薄的紙,連外面的光都能滲進來,可是,又很硬,連刀劍劃個印上去都不可能。
三人學著木琴的樣子,在四處墻上摁,但是沒有任何異動。再找了一會后,剛走過的通道口也悄然閉上,和墻面渾然一體,再試下去,便沒了方向感,連通道所在的墻壁也無法分辨。
薛志鵬說:“我看,我們怕連這第一間屋子都走不出去?!?p> 孟靖遠和江長流都沒有說話,薛志鵬說的就是他們想的。
坐下來,大不了退出去!
孟靖遠剛坐下來,就覺得腦仁被刺了一下,接著似乎剛才的屋子不存在了,變成了一處寬闊的庭院,而薛志鵬和江長流已經(jīng)不見。
不遠處站著一個孩子,他是誰呢?怎么看起來這么熟悉?難道……
不錯,正是年幼時的自己。
皇宮之中,荷塘之側。
一個小宮女給他端來點心,他想吃蜜汁桃仁的,盤子里的是桂花米粉的,他才咬了半口,便吐在小宮女臉上,小宮女去擦臉,他更生氣,把她一把推到池塘里。
太監(jiān)們把她撈上來,他再沒見過她。太監(jiān)們說,她是被調(diào)到了別處。
孟靖遠心里有一點酸,還有一點懊悔。
心像是裂開了道細細的縫,微微泛疼,然后那條縫似乎又印在墻上。
他恍惚間把手放到印在墻上的縫隙處,一扇門打開。
“看,門!”
孟靖遠讓江薛二人去看,兩人很吃驚,因為他們看不著。
“那你們沒覺得頭疼嗎?有沒有想到什么?”
“沒有啊?!?p> 可能頭疼也是有條件的,會是什么呢?大約不是身份,可能是穿越。
“那你們就呆著吧,呆夠了一天就出去,等著我,我先走一步?!?p> 門后面依然是通道,依然連著一間屋子。和前面的屋子很像,就是小了不少,大約只有剛才的一半。
有了剛才的經(jīng)歷,他沒去找門,直接坐下來。
但是,卻沒有頭疼的感覺,仔細回想剛才的細節(jié),頭是怎么疼起來的呢?之前自己又做了什么?
之前,薛志鵬說了話,江長流和自己都沒說,自己坐下來……
現(xiàn)在,也是在坐著,坐和坐難道不一樣嗎?或者上一間屋子需要坐,這一間正好不需要,可是除了坐,又能做什么呢?
再想想。還是坐下來,坐下來后心里說--大不了退出去!
會是這句話?
大不了退出去!大不了退出去!大不了退出去!
沒任何反應,似乎不是。
或者是要站起來。
他站起來,仔細看著墻壁,一點一點,一分一毫去看。把幾面墻看了不知多少遍。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已經(jīng)站累了。背靠著墻壁,身子一點點滑下來,半躺在地上。
找東西不像是打仗,打仗只需要力量,各種力量。打出去,不管是勝是敗,力量總能打到實處,會有力量反彈回來。而找東西,有多少力量都不行,因為不知道要把力量用過在何處。
他這么想著的時候,一陣沮喪感襲來,像一個個蟲子鉆到體內(nèi)。
那是醉酒清醒后的反省和懊悔,那是繁華過盡后的落寞與凄涼……
墻壁上似乎走來一個男孩,頭頂著朝陽,滿臉欣喜,一直走到他面前,還清脆地叫了自己一聲:“二哥。”
男孩他認識,叫范從章,是他的表弟。
范從章是他二姑的長子,姑父范??垫?zhèn)守圖陽城,那是帝國數(shù)得上號的大城。
一年前,他在圖陽城西的草原上平叛,敵眾我寡,仗已經(jīng)打了整整四十天,而發(fā)給范??登笤男藕兔钜呀?jīng)有七份,但就是不見范希康的援軍。
再過兩天后,他敗了,這也是自他平叛以來遭遇的最大一次敗績。
然后,他重整兵馬,這次,他不是去打叛軍,直接撲向圖陽城,任誰也攔不住。
姑父范??店P閉城門,不跟他打,只有一封又一封的書信向他解釋——圖陽城的兵不能動,一動,東邊的叛軍和南邊的煙海帝國便會打過來……
可是,孟靖遠的七份函件中,有五份是軍令。軍令如上,東邊的叛軍和煙海帝國的事,不是他范??悼紤]的。
圍城地八日后,范??颠€是打開了城門,把孟靖遠給迎進城里。
違抗軍令,貽誤戰(zhàn)機,致使兵敗,這是滅門的大罪。
范??悼犊q解說:“我是皇親,心向朔涼帝國,天地可鑒,你靖遠王用兵失誤,才使戰(zhàn)事不利,不過是把戰(zhàn)敗的責任推給我。如今,還揮兵而來,不去平叛,而攻打圖陽?!?p> 孟靖遠說:“你這是狡辯,分明是你心懷不正,貪生怕死,怕你節(jié)制的兵馬受損。”
他要斬了范???,可范希康盡管違抗軍令,卻又不是他說斬就能斬的。范??凳擎?zhèn)守大城的主官,還是皇親,斬,是需要他父親下令的。
他向父親請旨,只收到了四個字--隨機決斷。
范希康一家三十七口,除了二姑外,均被斬殺。
那天,范從章頭頂著午時的烈日,沒有絲毫恐懼,只有一臉的鄙夷,也是第一次見他后沒親熱地叫二哥。
他的二姑,當晚上吊自殺。
是范希康錯了?還是自己錯了?
他已經(jīng)無法去想,沮喪感越來越強烈,比起初的要多上百倍千倍,那些蟲子成千上萬,全部鉆進了他心里,一點一點在撕咬他的心,他無法擺脫。
蟲子們不停撕咬,他似乎看到心上有一塊已經(jīng)塌陷,蟲子們涌向塌陷處,塌陷越來越大,越來越深,成了一個洞,接著啪地一聲,透了。
心上的洞映到墻上,墻上漸漸顯出了一個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