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原來如此
成矯面對眾人的視線，整了整衣冠，起身來到書童面前，說道：“公孫先生英雄惜英雄，這茶本公子就收下了?！?p> 說完，成矯伸出手，準備接過書童手中的茶盞。
哪知書童后退半步，躲開了成矯的手。
“這茶不是給你的?！?p> “……”成矯手僵在空中，格外尷尬。
六國使者在短暫愣神之后，同時將目光投向書童背后角落里的嬴政。
秦國就兩位公子，不是成矯，就是嬴政。
只是他們不理解，公孫鞅為什么要邀請嬴政上屋？
“老趙，你說公孫先生是不是看到那些飯菜后氣急敗壞，所以才派書童喊嬴政上去挨罵？”魏使推測道。
“不像?！壁w使回道，“據(jù)我所知，公孫先生并不是氣量這么小的人。況且要罵，又為何請上屋，讓書童傳一句不就行了？我看是另有原因?！?p> 書童順著眾人的目光找到嬴政，走幾步到他面前，將手中茶盞遞給嬴政。
“先生給你的?！?p> 嬴政錯愕，旁邊的王陸更是問道：“這是給的，確定不是你家先生讓你潑的？”
嬴政：“……”
書童看了王陸一眼，他倒是希望這樣。
“到底要不要？不要我退回去。”
“要的，自然是要的。”嬴政匆忙接過茶盞，“多謝先生?！?p> 書童擺擺手：“要謝你一會自己上去謝，先生還讓我傳你一首詩。”
“《詩經(jīng)》里的木瓜會不會背？”
嬴政頓時看向王陸，他在邯鄲時對于《詩經(jīng)》這種四書五經(jīng)僅僅是看過，并沒有熟到背誦的程度。
然而王陸也不懂，他爹娘要求他背的都是從未聽說過的《唐詩宋詞》，《詩經(jīng)》有買過這卷竹簡，但不成看過。
二人又看向史遷。
“你們看甚，我史家的書籍都看不過來，哪有功夫去看《詩經(jīng)》?！笔愤w道，“不過編撰《詩經(jīng)》的書官和我們史家的稗官倒是一脈同出?！?p> 好在沒糾結(jié)多久，客棧內(nèi)有學子朗聲背誦這首詩。
“對，就是這首?！睍聪蛸?，“先生說他已經(jīng)明白你的心意。你送《無衣》，先生便回《木瓜》?！?p> “《無衣》？”嬴政雖然臉上保持著以往的面無表情，可心中卻詫異萬分?！赌竟稀匪钦娌恢溃稛o衣》是以前秦國軍隊中戰(zhàn)歌之一，他不可能不知道。
只是《無衣》和王陸安排的那一頓剩飯剩菜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
嬴政如何也無法將它們聯(lián)想到一塊。
同樣不解的除了嬴政外，還有六國使者、一眾學子、史遷和王陸。
“別耽誤時間了，你跟我上屋?！?p> 書童拎著嬴政上樓，留下客棧堂內(nèi)一群不明所以的人。
“老趙，這到底是什么意思？又是《無衣》，又是《木瓜》的，他們在打什么啞謎？”魏使問道。
趙使若有所思地捋著自己的胡子，在這幾位使者中，他是唯一一個同時會背誦《無衣》和《木瓜》的人。
至于會背誦這兩首詩的學子們，他們又沒有趙使對于廟堂權(quán)謀之術(shù)的理解，故此，無法揣摩出背后的深意。
趙使就成了來?？蜅?nèi)內(nèi)外外唯一可以揣摩出這道謎題答案的人。
良久……
“我懂了！”趙使猛一拍桌子，嚇得眾人一哆嗦，將目光都聚到他身上。
“原來如此?！壁w使看著客?？帐幨幍哪咎蓍g口，“此計甚妙，能想出送這么個見面禮的人定是有智有謀，文采過人的能人！”
“這嬴政不簡單啊……”
幾位使者是撓得心肝癢：“老趙，說人話，說點大家都聽得懂的?！?p> 旁邊學子也各個豎起耳朵聽著，一些膽大的更是直接走到他們旁邊。
就連王陸也不例外，他也很想知道這個公孫鞅這人的腦子是不是異于常人，所以才會不生氣，反而釋放出友好的信號，邀請嬴政上屋。
“咳咳，”老趙自然要好好把握這出風頭的機會，仔細想想，送禮這計精妙絕倫，客棧內(nèi)卻只有自己能看穿、看破。如此一來，自己豈不是約定于那位高人？
趙使道：“在我解釋前，得先讓你們明白一件事。如果你們是此刻的嬴政，你們會送什么禮給公孫先生？”
魏使幾乎是不動腦子就回道：“自然是奇珍異寶?！?p> 趙使搖搖頭：“嬴政剛從邯鄲逃回咸陽，哪還來的人脈和財力送奇珍異寶？”
“說的也是。”魏使不再吭聲。
“可以送些肉干什么的?！迸赃叺膶W子回道。
趙使仍舊搖頭：“你們普通人送肉干，自然可以?？少乔貒?，這肉干諸類的東西不妥?！?p> 客棧內(nèi)一大幫人立刻感到為難。
如果代入嬴政的身份，貴禮送不出手，賤禮也送不出手，確實左右為難。
真要是換成他們來面對今天這局面，他們恐怕只能舉手投降。
“肉干不能送，難不成飯菜就能送了？”魏使不解問道。
他感覺【飯菜】還不如【肉干】來得體面。
“不得了吧，”趙使洋洋得意道，“雖然化解困境的人必定聰慧過人，也只有我這樣的能理解一二?！?p> “這飯菜在你們的眼里只是一道再普通不過的飯菜?！?p> “可它代表的卻是眼下嬴政能許諾出的最隆重的承諾?！?p> “未來！”
“他嬴政的未來！秦國的未來，以及公孫先生的未來！三者緊密聯(lián)合在一起，生生相息。”
“而這些，都藏在《無衣》中的三句‘與子同袍、與子同澤、與子同裳’中?！?p> 魏使蹙眉問道：“這三者都是衣裳類，和飯菜有什么練習？”
趙使無奈回道：“你這便是死讀書，詩上這么寫，并非只能這么用。‘與子同食’和‘與子同袍’又有什么區(qū)別？不都是嬴政在傾訴自己將來愿意與公孫鞅共進退、同生死，齊榮辱嗎？”
幾位使者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其余士子各個如此。
“老趙，你這么一解釋，就說的通了。”魏使在趙使的提點后，也開了竅，“一個秦國公子，無勢無財，能送出這么廉價卻又誠意力壓我等的拜禮，這份心志不容小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