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師父的實力,即使被四五個山階高手圍攻,也能不落下風。要想在正面對決中殺掉他,必定要付出慘重的代價。似乎只有等奪舍開始,師父無暇分心,才是對付他的絕佳時機。”
聽著韓落英的話語,魏青的心一沉。
韓落英盯著魏青,將他的動搖也盡收眼底,微微一笑:“不過,如果真的這么想,那就大錯特錯。一旦開始奪舍,長老們必定嚴加守護,想下手也沒有機會。所以,我們只能反其道而行之,在奪舍前就動手。犧牲在所難免,但倘若沒有壯士斷腕的決心,便絕不可能戰(zhàn)勝他!”
魏青緩緩點頭,又問:“奪舍何時進行?”
“眼下,小寧被關谷底,師父正在調(diào)整狀態(tài),短則三天,多則七天。到時,還需要借助你的幫助,以谷長老的名義,將谷底長老引出。等將他們控制起來,再圍攻師父,方有勝算?!?p> “我明白了。倘若能順利做成此事,我對流沙宗感激不盡?!?p> 韓落英正色道:“魏公子此言差矣,你被我宗牽扯其中,冒著生命危險出手相助,該道謝的是我。你若不嫌棄,待此事結(jié)束,我宗便奉你為長老,所有資源任你使用。”
魏青擺擺手:“這些事情,等成功后再說吧?!?p> 他離開韓落英的書房,走在空谷中,心中還是空落落的。他無時無刻,不在擔心姜寧。
為了避免露出破綻,兩人回到流沙宗后,就再也沒有見面。姜寧甚至不知道他假死,此刻恐怕悲痛欲絕。魏青每念及此,就忍不住想要闖入谷底。
對于韓落英,他仍然抱了不少疑惑。韓落英看起來坦誠相待,可魏青隱隱覺得,韓落英并不值得完全信任??上?,眼下他別無選擇。
魏青坐立不安地等待,到了第三天夜晚,耗盡耐心,再度闖入韓落英的書房。
韓落英一見魏青,連忙說道:“魏公子,你來得正好!明夜子時,師父就會進行奪舍。明天上午,我們召集所有長老,將他們控制住,再去谷底,阻止奪舍?!?p> 魏青松了口氣,無論如何,這一刻終于到了。
魏青離去之后,韓落英看了眼桌上的小沙漏,微微一笑。眼下已是亥時,明夜子時指的可不是十二個時辰之后,而是半個時辰后。自己并未欺騙他。
天人谷谷底幽深難測,姜寧曾經(jīng)喜歡幽蘭草如夢如幻的光芒。后來,她在谷底,親眼見到奪舍的情景,曾經(jīng)的同伴變成冰冷的尸體,這份喜歡就變成了厭惡和恐懼。
只是,她從未將這些情緒表達出來,師恩重于山。
倘若沒有魏青的出現(xiàn),她也會和其他弟子那樣,為宗門的未來獻出生命,可能不會生出絲毫怨言。
魏青的出現(xiàn),改變了這一切。
此刻,姜寧心中滿是怨恨和痛苦,她怨恨這里的幽深黑暗,怨恨霍千重的冷酷無情,怨恨谷幽居的道貌岸然,怨恨魏青離她而去,也怨恨自己軟弱無能。
正因為體會過美好和希望,眼前的絕境才讓她喘不過氣來。她一度想要輕生,但最終改變了想法。
她不能再退縮下去,她要了結(jié)這一切。
谷底的幽深彷佛無窮無盡,卻不能吞噬姜寧心中的最后一點光。
她端坐在平臺上,凝視著霍千重的面孔。接觸過霍千重的記憶之后,姜寧方才知道,霍千重為了復仇,害死過多少無辜。他的心中早已被仇恨吞噬,不剩下絲毫感情。
他不再是威嚴的師父,而是一個兇殘的惡魔。
“姜寧,你是否有未了的心愿?”
“沒有,只要師父能達成心愿,弟子毫無怨言。”
“那便開始吧。”
霍千重召喚出了他的靈源,姜寧也將自己的偽靈源召喚出來,二者再度開始融合。有過上次融合的經(jīng)歷,這次融合更加順利。
霍千重的記憶涌入姜寧的腦海,姜寧頭痛欲裂。她想,自己的記憶恐怕也會出現(xiàn)在霍千重腦海,霍千重很快就會知道自己的計劃,但那時已經(jīng)來不及了。
當霍千重的靈源和偽靈源徹底融合之時,霍千重的臉上出現(xiàn)了一絲錯愕。
同一時刻,他的身體死去,靈魂進入了姜寧體內(nèi)。姜寧抽出匕首,朝自己的心臟刺去。
只要在失去意識,被完全奪舍之前自盡,便能將霍千重一同殺死。這就是姜寧的打算。
就算她死了,魏青也死了,韓落英一定有辦法控制流沙宗,殺掉奪舍了魏青的谷幽居。
從今往后,便再沒有其他弟子因奪舍而死,她和魏青將成為最后的兩個遇難者。
胸口的疼痛蔓延至全身,姜寧卻因為計劃即將得逞,并不覺得痛苦。
只是,令她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就在匕首即將刺入心臟之時,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鎖住了,再也無法前進分毫。
“你瘋了!”霍千重怒吼,若非他強行施展靈力,支配姜寧的身體,此刻已經(jīng)同姜寧一同死去了。
只一個瞬間,他就已經(jīng)徹底掌控了姜寧的偽靈源,朝姜寧的真靈源涌去,一旦完全占據(jù),姜寧的意識就會消亡。
姜寧雙手一同用力,試圖刺穿身體,卻無法抵抗住霍千重的侵蝕。
她的生命只剩下瞬間,她的計劃失敗了。
霍千重的虛影浮現(xiàn)在她身前,冷笑道:“想不到,你為了一個混小子,竟然背叛師門!可惜,事到如今,由不得你了!”
姜寧的腦海里,仍然清楚記得魏青的身影,他在秋聲宗的大出風頭,在沐星谷的挺身而出,還有湖邊的深情注視,她永遠不會忘,這是她最美好的記憶。
可是一旦被奪舍,這些記憶就會徹底消失,再也不復存在……
清晨,流沙宗大部分長老,聚集在流沙宗的祖師祠堂。
流沙宗明面上有十九位山階高手,其中奪舍的七人,未奪舍的十二人;而暗地里,還有十五個山階。他們奪舍沒幾年,看起來不過二十幾歲,三十幾歲。為了避免奪舍的事情暴露,他們需要隱藏實力,常年住在天人谷谷底,等滿四十歲,才陸陸續(xù)續(xù)出山。
魏青以谷幽居的名義,將他們聚集在此,谷底只留了兩個山階高手護衛(wèi)霍千重。
望著滿堂的山階高手,魏青不由心驚,放眼整個北芒國,再也沒有門派,能跟流沙宗一爭高下。
韓落英站在最前面,點燃三柱香,帶著眾長老一起,對著流沙宗歷代祖師行禮。
待禮儀結(jié)束,魏青面向眾人,用谷幽居的語氣說道:“多謝各位愿意給老朽一個薄面。今日來,是想告訴各位,大長老年老體弱,將不久于人世。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諸位無需難過。他的弟子姜寧將繼承他的衣缽,她天賦出眾,而且年輕,必能讓我宗發(fā)揚壯大,成為大陸上的名門?!?p> 即使在場諸人,都對奪舍一事心知肚明,他們也不會當面說出來。不僅是擔心被旁人聽到,更是因為,那些詞匯對他們來說,也是一種刺激,就像刻在身上的疤痕,平時注意不到,一旦被提起,才意識到它的丑陋。
韓落英接著說道:“不過,諸位也比高興得太早。大長老、二長老先后逝世,或許有蠢蠢欲動的勢力,會對我宗不利,諸位應做好準備,防患于未然。只要再等幾年,等繼承了兩位長老衣缽的魏長老和姜寧成長起來,還有諸位出山,我宗將迎來最輝煌的時期!”
眾長老齊聲說是。
“此外,我還有一事,想要告訴諸位。”
韓落英變得嚴肅起來,眾長老凝神看他。
“大長老既死,流沙宗的規(guī)矩,也該變了!”
韓落英驟然出手,快如雷霆,兩掌印在兩個年輕長老胸口,兩個山階高手倒飛出去,頃刻斃命。
眾長老被突然而來的殺戮震住,尚未回過神,韓落英派的長老已齊齊出手,鮮血和慘叫聲在祠堂里蔓延開來。
“韓落英,你膽敢違抗大長老!”
韓落英冷哼一聲,在人群中游移,出手快準狠,一瞬間又擊殺兩人。
魏青有些震驚,他本以為,韓落英會擊暈這些長老,達到控制的目的,卻沒料到,韓落英如此心狠手辣,要將所有奪舍長老一網(wǎng)打盡。
奪舍長老雖然人數(shù)上超過普通長老,但后者有備而來,這場戰(zhàn)斗,一開始就注定了結(jié)果。
祠堂前,三縷香正徐徐燃燒著,散發(fā)出清新的香氣。那些奪舍的長老不知道,香中摻了毒藥,毒性不大,只是會讓這群山階高手運轉(zhuǎn)靈力時,出現(xiàn)片刻的阻滯。而知情的長老,提前服用了解藥。山階高手,生死對決,片刻就足夠了。
何況,韓落英的準備并不止毒煙,從每個長老站立的位置,到優(yōu)先攻擊的目標,全都商議妥當,就好像精心謀劃了許多年。
遙不可及的山階境界,此刻就像草芥一般,只能在狂風中掙扎,然后輕易送了命。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戰(zhàn)斗結(jié)束,整個祠堂變成廢墟,韓落英派十二人渾身血污,雖有重傷者,卻無一人傷亡。而奪舍的長老,悉數(shù)斃命。
魏青冷眼旁觀時,想起了伏牛派的眾位長老。他們有時把酒言歡,其樂融融,有時也會斗嘴,鬧得面紅耳赤,甚至去打一架??墒俏呵酂o法想象,他們能對相處幾十年的同伴痛下殺手。
可流沙宗的長老,輕易就做到了。
他們也是普通人,實在不像殺人惡魔?;蛟S,玉成心法的存在本身才是惡魔,激發(fā)了人們內(nèi)心處的貪婪和恐懼,讓這群本應該心如止水的求道者,變得瘋狂起來。
韓落英和魏青并肩而立,面色如常,目光深沉?;钕聛淼拈L老們都低垂著腦袋,絲毫沒有勝利的喜悅。
韓落英道:“諸位,我們沒有錯,即使我們犯下罪孽,也是為了避免更大的罪孽誕生。我們是拯救了流沙宗的英雄!”
長老們默然以對。
魏青道:“該去谷底了?!?p> 韓落英點點頭:“受傷的長老,累了的長老,回去休息吧。還有余力的,陪我去一趟谷底,見見大長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