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祟究竟是什么?”
“二十七次。你問過我二十七次,我已經(jīng)答過二十六次。”
魏青微笑著道,提問者是天底下最古怪的存在,活了兩千多年,又獲得了靈智的魔祟洗耳。
洗耳那兩只漆黑的眼珠,清澈無暇幾近透明。他靜坐在那里,就像一片幽靜的樹林。
魏青喝了一口洗耳泡的茶,含在口腔,滋味如林間小溪般清淡;滑過喉嚨,又如清風(fēng)吹拂,通體舒爽。
和洗耳面對面相坐,魏青感覺天地間只剩下寧靜,彷佛時間都凝結(jié)了。
魏青呼吸著微涼的空氣,慢悠悠解釋道:“魔祟由靈力凝聚而成。靈力有別,在天地光暗山水風(fēng)塵這些差別之上,還有更加根本的區(qū)別,即清澈和渾濁之別。發(fā)現(xiàn)這一點,我們用了兩世。”
洗耳的眼睛微微一亮:“二十七次,便是二十七世?”
魏青笑著搖搖頭:“不止。你并非每一世,都會問我這個問題?!?p> 洗耳默然。
“星涌的清澈、渾濁,跟實力關(guān)系不大,存在意義不明,被我們無視了很久。后來,我們發(fā)現(xiàn),靈力越渾濁,其狀態(tài)保持就越久。而魔祟就是恒久之物,不能不讓人產(chǎn)生聯(lián)想。
“外界的靈力幾乎沒有清澈與渾濁之分,生物體內(nèi)的靈力才有。最終,我們得出結(jié)論,靈力清澈或渾濁,只受靈魂影響。孩子的靈魂簡單,靈力便清澈;大人的靈魂復(fù)雜,靈力便渾濁。這用了我們五世的時間。”
洗耳很容易就理解了魏青的話,提出了一個和魔祟無關(guān)的問題:“我們?有哪些人?”
“我,你,我的魔祟,魔祟之淵的許多魔祟,還有一些數(shù)面之緣的普通人。其中,你最了解魔祟,你的作用無可替代。我主要是充當(dāng)傳聲筒,把上一世你研究出來的知識,傳遞給下一世的你?!?p> 這場研究,從魏青的第四十世開始。
研究目標(biāo),是找到殺死所有魔祟的方法。
兩千多年來,無數(shù)圣賢智者,為這個目標(biāo)付出了巨大努力,最終只證明了一件事:本體之外,誰也不可能殺死魔祟。
但魏青和洗耳的存在,打破了不可能。
洗耳是天底下最了解魔祟的存在,他只是缺少足夠的時間。
而魏青最不缺的,正是時間。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他們結(jié)伴前行,終有走完的一天。
洗耳安靜地聽著,并沒有回應(yīng)魏青的稱贊,問道:“然后呢?”
魏青繼續(xù)說明:“靈力渾濁到一定程度,便會損害身體,所以山階以下修煉者,壽命無法突破百歲這個坎。
“而山階晉升暗階這個過程,便是將體內(nèi)的大部分污濁靈力排出。因此,暗階以上修煉者,壽命延長到兩百歲。這些排出體內(nèi)的渾濁靈力,就形成了魔祟。
“魔祟的靈力是極致渾濁,不再受內(nèi)、外物影響,因此永恒。反過來,極致清澈應(yīng)該同樣是永恒,神明或許就是極致清澈。這個知識,也值五世的時間?!?p> 洗耳露出了恍然的表情:“知道了這些,殺死魔祟就只是時間問題了?!?p> “不錯,不過剛開始,我們還是走了不少彎路。我們都以為,想要化去極致渾濁,只能用極致清澈。這也很符合常理。兩世之后,我們發(fā)現(xiàn),這是一條死路?!?p> 洗耳思索著,說出了自己的看法:“既然是極致渾濁,看來無法被清澈洗滌。世間本就有殺死魔祟的方法,或許可以借鑒。”
“是啊,例子還不少。有知魔祟可以被本體殺死,你在獲得靈智后很快會死去,無知魔祟可以被末日的深淵殺死。對這些例子調(diào)查之后,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魔祟本體的靈力是渾濁的,能夠殺死魔祟,是用自身的渾濁,影響了魔祟的渾濁;前輩獲得的靈智,是我的靈魂,我的靈魂極為污濁,因此殺死了你;末日深淵蘊含的,同樣是極致污濁的靈力。只有污濁靈力能影響污濁靈力,能殺死魔祟。
“道路找到了,想走到終點也不容易。同樣是極致污濁,在不同魔祟體內(nèi)卻截然不同,就需要用截然不同的污濁靈力來擊殺。到這里,就只能一個接一個,枯燥地往下試。為了找到其中規(guī)律,我們又花了九世?!?p> 寧靜的洗耳,發(fā)絲微微顫動起來。
“找到了?”
“找到了!”
魏青仍然記得,那一天洗耳何其激動的神情,就跟洗耳此刻的神情一模一樣。
當(dāng)時的他,或許也是同樣的神情。
他們解決了魔祟問題,創(chuàng)造了偉大壯舉,稱得上整個修煉界的大英雄!
只可惜,再激動的情緒,終究會冷卻。
他無法像洗耳,像世人那樣,在輪回后失去所有記憶,從零再來一次,自然也無法再激動一次。
他只是含笑看著洗耳,感受著一點點安慰。
洗耳平靜下來,又道:“既然已經(jīng)能夠擊殺魔祟,現(xiàn)在要做的,應(yīng)當(dāng)是避免再誕生魔祟吧?”
魏青一定還有其他目標(biāo),否則便沒必要再來找他一次,告訴他一次。洗耳很自然地想到了答案。
魏青點點頭:“正是如此,這件事若是做到了,便能根除魔祟的影響了。壞消息是,目前尚未成功;好消息是,正因為沒有成功,我們還能相見,還能一起努力?!?p> 若是找到了阻止魔祟誕生的方法,洗耳作為魔祟,便失去了存在理由,將永久死去。
洗耳淡然一笑,并不擔(dān)心那樣的未來:“那就繼續(xù)吧,那一天總會到來?!?p> “是啊,天地間的一切事情,似乎都能靠時間來解決?!?p> 魏青發(fā)自肺腑地感嘆了一句,想到末日的災(zāi)難,又有些悸動。能靠時間戰(zhàn)勝末日嗎,未必……因為災(zāi)難所擁有的,是極致污濁的靈力,是永恒。
他搖頭甩去雜念,說道:“如果我們找到了避免魔祟誕生的方法,那若干年后,人們會忘記魔祟是什么,只怕也會忘記,是誰找到了擊殺魔祟的人。前輩的功績,只怕無法流傳?!?p> 洗耳反問道:“你我豈不是會一同隱名?”
魏青笑道:“倘若我擊敗末日災(zāi)難,自當(dāng)名垂千古,擊殺魔祟與之相比,只算一件小事?!?p> “那便恭喜你了?!毕炊粗呵啵岷诘耐字胁刂恍n慮,“幾十世的輪回,我雖未曾經(jīng)歷,但可以想象,非常人所能承受。你若要放棄,也未嘗不可。災(zāi)難的存在,或許正代表了天理?!?p> “二十九次,這是你勸過我的次數(shù),我的答案和過去一樣。不過這一次,我還要多補(bǔ)充兩句。我已經(jīng)找到了晉升天階的方法,正在嘗試,無論如何,都不該在此時放棄。前輩想聽聽這個方法嗎?”
“你想必知道我會怎么回答?!?p> 兩人對視一笑,云淡風(fēng)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