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出好戲

　　走出古董店，已近黃昏，她拒絕了肖玉相送。

　　畢竟是未出閣的女子，總要注意些的。

　　但總還是覺得不太自在，從來都是一個人，忽然多了一個在暗處保護的暗衛(wèi)，總歸還是有點別扭的。

　　不過…也方便許多。

　　罷了，這份恩情以后再還吧。

　　風塵仆仆的從外歸來，剛進清溪院，就覺氣氛有些不對。

　　平常鬧嚷的院子，今天似乎太過安靜了。

　　馮媛心中冷笑，看來還是沒有沉住氣。

　　進了內室，只見四個丫鬟跪了一地，茶桌旁已然正襟危坐著一人，面色鐵青，眉間氣宇軒楊，眼神苛刻。

　　那身后站著三姨娘呂清清，還有幸災樂禍瞧著她的馮璃。

　　她心下一片了然，這一定是她的父親了。

　　她裝作無事般，上前盈盈一拜：“父親?！?p>　　“哼，你還知道回來！”馮聞仲，將桌子拍了個響，怒火中燒。他這個好女兒，不好好待在府里擇婿，居然跑到街上與男子私會。

　　還有這男裝是算怎么回事。

　　他馮家的女兒哪有如此不知廉恥的。

　　還未等馮媛說話，那邊的三姨娘出聲道：“老爺，你先別生氣。這媛兒如今也快到了及笄的年齡，思慕男子也是人之常情?；仡^我相看相看，說不定也是門好親事呢?！?p>　　馮媛冷笑一聲，這話說的圓滿，看似像是在為她開脫，但話里話外都急著坐實馮媛與人私會之事。

　　馮媛上前一步不急不慢的說道：“三姨娘，我還未及笄，現下就要急著與我相看夫家。想必三妹定是有了好的夫婿之選，等不及了吧?！?p>　　一邊的馮璃，被馮媛看的面上一驚，錯開她犀利的目光，低下頭來。

　　呂清清上前來擋住馮媛的目光，狀似親切的拉起馮媛的手：“媛兒這是哪的話，咱們宰相府就兩個女兒，這手心手背的都是肉，我這個做姨娘的，自然都是寵著的?！?p>　　“我是府里的嫡小姐，三妹只是庶出，總歸還是身份有別的?！瘪T媛不著痕跡的抽出手來，眼中卻滿是諷刺的笑意。

　　呂清清面上一僵，心底怒火中燒。

　　說什么嫡庶有別，呵，總有一天她要讓她低到塵埃里。

　　只是..這賤人平常都十分乖順好拿捏，如今怎么忽然的轉了性子。

　　“你給我跪下！你還知道你是嫡出的小姐，私自出府與人私會，你這是成何體統(tǒng)！”

　　馮聞仲站起身來，怒目而視。

　　馮媛無視馮聞仲的眼神，緩緩跪了下去，轉而恭敬的說道：“父親，我若有心與人私會，又何須著男裝出行，著女裝不是更為方便嗎?！?p>　　馮媛微微抬頭看向馮聞仲，烏黑的秀發(fā)滑于前胸，白皙的臉上表情沒有絲毫扭捏，一雙眼睛如清泉般清澈見底。

　　讓馮聞仲沒來由的想起馮媛已過世的母親，也是如此，倔強卻清麗。

　　“私自出府，就算是男裝，也是大忌。私自與男子同行更為不妥！”馮聞仲稍稍軟了態(tài)度，但語氣堅硬。

　　“女兒自認行為坦蕩，此番不過是托朋友相看些古董，太后壽辰在即，女兒總不能丟了宰相府的臉面?！?p>　　馮媛臉不紅心不跳的撒起謊來。

　　“相看古董不約官家小姐，卻邀約男子，這可是不太妥當。”

　　三姨娘笑笑，一個閨閣女兒家哪里來的男子朋友，怕是胡謅罷了。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正大光明的為太后壽辰置辦禮物倒是我的不是了。也不知三妹妹整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怎的書房還有男子的畫像！這又作何解釋呢。”

　　馮媛本想將這把柄留于日后，但三姨娘既要咬著不放，那就拿出來用用也無妨。

　　一旁好整以暇看戲的馮璃，沒想到火居然燒到了自己的身上來。

　　忽的又想起那幅畫來，眉間一跳。心中疑惑她怎么會知道的。

　　面上卻做不知道：“姐姐你在說什么，我怎么可能有男子的畫像?！?p>　　馮媛笑了笑，沒有再說下去。

　　她跪的筆直，無端的讓人覺得信服。

　　呂清清嬌笑道：“老爺，璃兒天天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是看著的，怎么會有這種事。怕不過是畫畫練練筆罷了?！?p>　　“我倒是不知道原來三妹妹竟將顧世子作為了練筆的人物，不過畫得不太像，改日應該看的清楚些再動筆?！?p>　　馮媛眼中的笑意未達眼底，輕飄飄一句話讓人浮想聯翩。

　　“夠了，還有半月便是太后壽辰，既是為了太后挑選禮物，我也就不多過問了，但斷不可與男子再有接觸。至于你…”

　　馮聞仲轉身看著馮璃：“顧世子不是你能肖想的人，還是早些斷了念想，哼！”

　　說完馮聞仲不再停留。

　　走出清溪院，他疲憊的揉了揉太陽穴。如今朝廷動蕩，奪嫡之戰(zhàn)開戰(zhàn)在即，他并不想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再生事端。

　　宰相府如今做派中立，對各方勢力來說都是塊難啃的骨頭。未免有心之人，凡事還是謹慎為好。

　　看著馮聞仲拂袖而去，馮媛若無其事的站起來拍了拍跪麻的膝蓋，走到桌前端起熱茶喝起來，直看的馮璃心火直冒。

　　“賤人，你血口噴人...”

　　馮媛一個轉身，只聽房間里一聲脆響，馮璃捂著臉不可思議的看著她。

　　“辱罵嫡姐，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妹妹還要說些什么嗎？”

　　馮媛面上一片云淡風輕，眸中笑意全無。

　　呂清清上前伸手就要打回來卻被馮媛一手抓?。骸叭棠铮瑒e忘了，你如今只是爹的妾室，并不是平妻。這一巴掌打不打得你心里應當如明鏡一般。你如今占著我娘的位置不過是因為我娘去得早，而我娘的東西我自有辦法收回來！”

　　呂清清甩開手來，不屑的撇了一眼冷笑道：“你跟你娘還真是像，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不過...”

　　她忽而又妖嬈起來，眼中都是得意的神色：“哪怕我只是個妾室，最后這相府的后院不也都是我的囊中之物嗎，你娘總歸還是沒有斗過我。你，也不可能。你這嫡女之位，趁現在坐的舒服些，以后可沒有這個機會了?！?p>　　說罷，領著馮璃徑直離去了。

　　見她們離去，四個丫鬟忙跪到馮媛身前請罰。

　　良久，馮媛放下茶，才出聲道“出府之事，是誰人告密可有眉目了？”

　　“小姐明察，夏蟬今日看小姐出門，便依小姐的意思暗中觀察了院子里的下人，果然有三姨娘的眼線。”

　　“嗯，說下去?！瘪T媛似早知道般并不驚訝，此番出府一是為了調查蘇家之事，二就是為了揪出西苑的眼線一舉兩得。

　　“小姐料的沒錯，是平日里負責采辦的李嬤嬤，見小姐一出門就說要去望春閣與小姐置辦些脂粉。她一出門我就跟在她身后，只見她尾隨著小姐半路就返回，朝著西苑去了。”

　　“嗯，知道了?！瘪T媛似乎在思考著什么，淡淡的答道。

　　地上的秋葉向來直爽，只見她出聲問道：“原小姐是打的這個主意，只是小姐不將她扔出院子去嗎，這等不忠之人，以后還不知惹出多少事來！”

　　“行了，你們都起來吧，今日之事你們做的很好，沒有什么罰的。這本就是我的意思。至于李嬤嬤的事，眼下西苑應該是還不知道的。那么留著她就還有用，到時候我要讓西苑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p>　　放下茶杯，馮媛眼中多了些玩味，一雙星眸忽明忽暗。

　　以前的她跟著軒世離本就無意間學會了許多權謀之術，這后宅的事不過是小巫見大巫罷了。

　　卻沒曾想，她為之親近的人，不過視她為草芥。

　　馮媛思緒如波濤洶涌，心中的氣血翻騰不下。

　　四個丫鬟見馮媛面色有異不再多說，便知趣的退下了。

　　馮媛有些疲累，剛想歇息片刻，忽的想起肖玉的暗衛(wèi)，便出聲道：“白晝！”

　　頃刻，屋里便多出一人，正是白晝。

　　馮媛心驚道，這速度真是可怕。

　　她穩(wěn)了穩(wěn)心神道：“你....平時都呆在什么地方..”

　　白晝被他問的有些面露尷尬，但見她剛剛處理事情的雷厲風行，又正色道：“房頂或者屋外的樹上..”

　　“有別的地方嗎...”

　　“小姐是擔心屬下被發(fā)現嗎，屬下不會給小姐添麻煩的?！?p>　　“嗯...不是，”馮媛眉心突突的跳了兩下，她總不能說她想試試他出現的速度夠不夠快吧。

　　于是她緩緩的說道：“我只是覺得我要是沐浴會不會不太方便?！?p>　　她自覺自己說的尷尬無比。也暗道自己居然連慌都不會說。

　　白晝面上浮上一片可疑的紅暈，結結巴巴的說道：“小姐..不必..不必擔心...白晝自然知道...非禮勿視..況且暗衛(wèi)的耳力了得。小姐就算在房中遇襲我也能在那聽見?！?p>　　末了指了指門外的大樹。

　　“嗯...那....沒事了你去吧！”

　　只見白晝一個轉身，似是落荒而逃。

　　馮媛心中苦笑道，這都是什么跟什么，怎么這白晝還和女兒家一樣別扭，尷尬的不應該是她嗎。

　　白晝出了里屋，飛上樹梢找了一個合適的位置依靠，心中感慨道：主子看上的女子真是“與眾不同”。

　　尋常家的女兒怎可能將此事隨意說出口，而她卻坦坦蕩蕩，毫無扭捏。當真是非同尋常....

　　正想著，卻覺一陣異香飄來，“糟了”白晝暗道自己大意，卻為時已晚。

　　馮媛不知白晝心中所想，只是靠著窗出神起來。

　　距離太后壽辰還有半月有余，若想盡快接近那人，恐怕的劍走偏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