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面具
第十三章面具
作者：王小僧
夜深，人靜，海風(fēng)漸盛。木欄柵里，海盜們的呼嚕聲開始此起彼伏，你方唱罷他登場，一聲還有一聲高，誰也壓不住誰。就在這陣陣雷鳴般的呼嚕聲中，靜謐的樹林里忽然傳來了幾聲突兀的蟲鳴，它與周圍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像是一只不知名的蟲子在叫。
你聽，你們仔細地聽。
“嗚，嗚咽，嗚，嗚呼～”像是女子的如泣如訴，又像是某種隱晦難明的召喚。
朦朧的月色下，斷斷續(xù)續(xù)的蟲鳴聲穿過迷霧，從遠處隱隱約約地傳來，倏然出現(xiàn)在人們的心里。沒有人能說出這是哪一種蟲子的叫聲，它是那樣的陌生，甚至是孤獨的，它好像沒有同伴，憑著一腔孤勇在黑夜中吶喊，卻久久得不到回應(yīng)。
霧氣彌漫的樹林里，唐山放下了唇邊的小海螺，小海螺靜靜地掛在他的胸膛前，其上面的紫色花紋已經(jīng)發(fā)白，但線條深刻，與常見的海螺迥然不同。剛剛響起的蟲鳴聲，就是唐山吹著小海螺發(fā)出的，他曾經(jīng)在牛德草面前吹過這只小海螺，牛德草的聽后感是:“世上沒有比這更難聽的螺號聲了，像是蟲子們在哭泣，可它們?yōu)槭裁匆瘋?？?p> “悲傷？”唐山看著手中已經(jīng)被歲月洗磨得發(fā)白的小海螺，回答不上來。它從哪里來，他不知道，但他想起了他不知所蹤的父母，每次想父母的時候，他都會找一個沒人的地方吹小海螺，也許是小海螺懂他，那些如泣如訴的螺號聲只是在替他難過。
而現(xiàn)在，大六甲島上還是靜悄悄的，孤獨的螺號聲沒有得到絲毫回應(yīng)。
“你確定你那老鄉(xiāng)聽了，他一定會出來？”綠珠對唐山此舉毫無信心，不耐煩地擺弄著頭上的兩條大辮子。她的建議是直接摸黑進去找人，大眼睛里稚氣未退，那些兇神惡煞的海盜在她眼里都是些無牙老虎，唬外人還行，真要生死相博了，只要她們亮明身份，保管他們怏怏而退，白胡子老周的逆鱗在此，沒人敢妄動。
唐山卻自信滿滿道:“牛叔叔只要聽到了，就一定會出來?！?p> 周靈兒沒有理會他倆的對話，她的目光被唐山胸前的小海螺吸引住了，那是一只芋螺，不過顏色卻很罕見，它是紫色的，而且紫中顯白。這種海螺極為罕見，她平靜而清澈的眼睛里漸漸起了波瀾，忍不住問道:“唐山，你這只海螺從哪里來的？”
唐山一愣，沒想到周靈兒居然會對這只小海螺感興趣，便據(jù)實回答:“這只小海螺它是我爹娘留下來的，我一直貼身戴著，因為這是他們留給我的唯一念想了?！?p> 他沒有說，它同時也是一枚護身符。這是他娘把它掛在他脖子上時說的，并囑咐他道：“把它貼身藏好，不要輕易讓外人看見，如果有一天，你回到了海里，就算爹娘不在你身邊，你記住了，它也許能讓你逢兇化吉，而且，它還是你對爹娘的念想，可不能丟了?！?p> 他娘的話讓他滿頭霧水，但是他信，深信不疑。
周靈兒本來計劃把他的海螺要過來的，但聽說是他爹娘留下來的，便忍住了沒開口。就在這時，一條人影悄悄地摸出了木欄柵，正探頭向著樹林這邊張望。唐山一看那身影，便知道是牛德草摸了出來，又從胸前掏出小海螺吹了幾聲后，便貼身藏起。
牛德草不再猶豫了，循著聲音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待走近了，抬眼一看是唐山，便生怕他被人發(fā)現(xiàn)了，把他拉進了暗處，責(zé)備道:“小山子，你怎么來這里了？”
“牛叔叔，我們是來救你的。”故人相見，唐山忍不住滿臉興奮，眼睛發(fā)亮。
牛德草這時也看到了周靈兒和綠珠，臉上的慌張收斂了不少，不過他并不打算跟著她們走。剛剛被牛進寶帶到這島上的時候，他們一個個都急著要逃跑，可是這些饑腸轆轆的漁民吃了一頓酒肉后，忽然就都不想跑了。他們曾害怕海盜想要逃跑，那是因為他們之前是漁民，可現(xiàn)在他們吃了一頓酒肉入伙后，他們就是海盜了，自然沒人稀罕再回去做漁民。
但偏偏這時，周靈兒從懷里掏出一包迷香，遞給他道：“牛大叔，這些是迷香，你等一下偷偷回去，把和你一起來的漁民集中到一起，再在上風(fēng)口把這些迷香點燃了，半個時辰后，海盜們自會昏睡不醒，你們便可逃出生天。”
牛德草沒有接，因為心中早有決斷，臉上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眼神閃縮，單薄的身子在夜風(fēng)里左右搖擺。唐山一見就急了，扶住他道:“牛叔叔，你還在猶豫些什么？”
他搖頭不語，把手縮了回去。
周靈兒見狀，心如明鏡，當即就把迷香收了起來，微微一笑道:“唐山，人各有志，你就不要為難他，而自尋煩惱了?！?p> 牛德草聞言后也不隱瞞了，嘆氣道:“小山子，對不起了，我們決定留下來?！?p> “為什么呢？”唐山放開了他，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在這一刻，熟悉的牛德草在他眼里竟變得十分陌生，就像換了一個人，又或者，這個才是他的本來面目。
牛德草的兩片薄嘴唇劇烈地抖動著，卻始終擠不出一言半語，混濁的眼睛里盡管還是一片迷惘，但他還是決定了，隨即推開了唐山的手，毅然轉(zhuǎn)過了身子，無地自容的他就像一只受驚的地鼠一般，開始在黑暗的樹林里落荒而逃。
綠珠看著他卑微的背影，滿眼同情道:“可憐的人啊，希望他還能活著回來。”
唐山此時此刻已經(jīng)明白牛德草的選擇了，他不愿意再回去做那個善良的揭不開鍋的漁民了，他想要做的是喝酒吃肉的海盜，便道:“都是我太自作多情了，我以為他們做海盜都是身不由己的，可事實上，他們正求之不得呢，算了，他已經(jīng)不是我的牛叔叔了?！?p> “你錯了，他還是你以前的牛叔叔?！敝莒`兒的聲音雖輕，卻不容置疑。
“真的？”唐山抬起了頭。
周靈兒回了他一個肯定的眼神:“要不然，他聽到你的暗號就不會冒險出來了，在我看來，他的心里還有你，所以請你也不要輕易地放棄他?！?p> 唐山心頭一暖，又開始擔(dān)心牛德草的安危。周靈兒卻胸有成竹道:“你放心，你的牛叔叔和那些漁民，一時半刻不會有什么危險的，因為他們還得給海盜賣命呢?！?p> “小姐，那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海盜們遠航在即，綠珠的目光從海面上回到了周靈兒的臉上，她知道小姐向來都是謀定而后動，這次肯定也不會例外。
可是，周靈兒沒有急著回答，她也看向了那艘已經(jīng)籠罩在夜色里的奉和號海盜船，那船長二十多米，寬約六米，相對于普通漁船來說儼然已經(jīng)是一個龐然大物了。她的眼睛在黑夜里漸漸發(fā)亮，隨即計上心來，莞爾一笑道:“我們到船上去，奉和號那么大一艘船，其中定有乾坤，他們既是螳螂，我們就要做那黃雀，我們混在他們之中，正好出奇制勝?！?p> 綠珠納悶道:“小姐，可我們到船上能做什么呢？”
“我們可以做廚子啊?！敝莒`兒眨了眨眼睛道。
綠珠的眼睛馬上就跟著亮了:“是給海盜做廚子嗎？”
她雖然是在詢問，但她的態(tài)度顯然是贊成了。只有唐山遲遲不響應(yīng)，手中的刀拿起又放下，周靈兒看不起他的搖擺不定，不滿道:“你現(xiàn)在害怕了？”
“嗯，但憑我們區(qū)區(qū)三個人就想要虎口奪食，恐怕很難全身而退。”唐山?jīng)]有否認，抬頭看著她，目光關(guān)切。他的言外之意是想叫她回沱濘島去搬兵，再與海盜一決高下。
這是周靈兒第一次從他的眼睛里看到關(guān)切，看著這雙誠懇的眼睛，她想起了他在沱濘島上抱著自己時的天旋地轉(zhuǎn)，不禁臉頰微紅，嗆了他一句:“你什么時候膽子變小了？”
“哼，膽小鬼！沒聽說過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嗎？”綠珠也朝他吐了吐舌頭。
看在這兩個女人那鄙視的眼神的份上，唐山也只得迎難而上，舍命陪女子了。其實唐山的那一點小心思，周靈兒早已是心領(lǐng)神會，但她還是決定鋌而走險。這個決定自然也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后做出的，唐山換身衣服就能混在海盜里，難題在于她和綠珠身上，兩個如花似玉的姑娘要混進男人堆里，只有一個辦法就是僑裝打扮成男兒身。她吩咐唐山道:“你到海盜的老窩里摸兩套干凈的男人衣裳出來，記住，不要大不要小，我和綠珠合身就好?！?p> 當唐山捧著兩套舊衣服回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猜出這兩個女人的用意了，不過他并不相信她們真能偽裝成功。周靈兒和綠珠拿了衣服后，就雙雙躲進了暗處，再出來時竟就成了兩個彎腰駝背的中年男人，借著月光細看，就連那兩張黝黑的臉上的皺紋也都惟妙惟肖，那滿臉胡渣更是真實得就像是從臉上長出來的一般。
“你們換臉了？”
唐山看傻了眼，好像仍不敢相信似的，打著結(jié)巴道:“真的是你們嗎？”
“不認識我們了？”大胡子得意道，露出一口銀牙。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小胡子也道。
正是周靈兒和綠珠的聲音，唐山不再懷疑了，對她們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圍著她們轉(zhuǎn)了幾圈后，還是找不到任何破綻，不由得滿臉羨慕，搓著手，也央求道:“靈兒小姐，你們本事大，能不能也給我換一張臉？”
周靈兒沒有拒絕，也沒有辦法答應(yīng)。她和綠珠之所以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換一張男人臉，那是因為她爹白胡子老周在背地里給她和綠珠，各自量身打造了眼前的這兩張男人面具，以便她們在外出時掩人耳目。這本來是個秘密，知道的人沒幾個，現(xiàn)在唐山也算一個。
她道:“唐山，這是我爹給我和綠珠量身訂造的面具，這世上只有兩套，而且給你，你也用不上，我爹說防人之心不可無，我們防的是有人見色起意，你防什么？”
唐山苦口婆心道:“靈兒小姐，現(xiàn)在我可是你的隨從，我們這次和牛進寶坐同一條船上，我若是被他識破了，豈不是要連累你和綠珠？”
“這你就杞人憂天了，我們早替你想好了?！本G珠聽了就格格地壞笑，唐山突然就意識到不妙，但反應(yīng)還是遲了一拍，他被綠珠出其不意地制住了雙手，然后整個人就被她泰山壓頂般壓倒在地，沒有人能想到這個小姑娘會有這么大的力量，唐山不停地掙扎，她卻坐在唐山的背上，靜如磐石，毫不動搖。
唐山正懷疑她是不是要劫色時，卻見周靈兒那張大胡子臉靠了過來，她手中拿著一把剃刀，唐山臉上一涼，正懷疑是不是被她毀容了，卻見兩道眉毛飄了下來。她剃了他的兩道眉毛，隨即她又在他的臉上撒了一種藥粉，接著他的臉就粘滿了密密麻麻的麻子。
至此，綠珠在他的頭上包了一條白頭巾后，終于放開了他。唐山掙扎著站了起來，憤怒地看著她們，一摸臉上全是麻子，簡直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你們太欺負人了！”
他剛要開口質(zhì)問，卻禍不單行。周靈兒手一揚，一股辣椒水就飛進了他的喉嚨，辣得他熱淚橫流，口不能言。周靈兒又掏出畫筆，一邊給他仔細地畫上了眉毛，一邊平靜地解釋道:“我可以向你保證，你的眉毛會重新長出來，你臉上的麻子也會消失不見，對不起，情急之下，只能讓你暫時受委屈了。”
唐山?jīng)]有懷疑她所說的話，不過內(nèi)心還是十分憋屈，作為一個男子漢居然被這兩個小女子折騰得毫無還手之力，他對自己失望，也對眼前的這兩個女人的所作所為膽寒，欲哭無淚道：“你們說，我現(xiàn)在還能拒絕嗎？”
“嘻嘻，生米煮成了熟飯，由不得你了！”
綠珠說罷，圍著他轉(zhuǎn)了一圈，像是在欣賞自己的杰作，越看越點頭，得意道:“我們給你換了臉皮，換了眉毛，就連你的聲音也變了，現(xiàn)在你說說看，牛進寶還能認出你來嗎？”
唐山摸了摸額上的頭巾，又摸了摸眉頭和滿臉的麻子，不可否認地苦笑道:“我自己都認不出自己來了，何況是他？”
聲音嘶啞干澀，早已不是他原來的聲音了。
周靈兒道:“人有時候就得對自己狠，才能活著。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原來的你了，接下來我和綠珠也不會再是原來的樣子了，你記住，我們一個叫大胡子，一個叫小胡子，都是啞巴，而你就叫麻子，是我們當中唯一能說話的人。”
她計劃得天衣無縫。她和綠珠的外貌雖然改變了，但畢竟女扮男裝，聲音總是破綻，所以她們偽裝成了啞巴，而唐山卻不僅是外貌變了，就連聲音都變了，那是因為她們仨人中總得有一個人會說話，讓他來解釋她們的來歷，只有這樣才能獲得海盜的信任。
唐山?jīng)]有再說話，但還是跟著她們走向了海盜船。白胡子老周雄踞一島，就連窮兇極惡的海盜都不敢惹，他的女兒又豈能是自己能惹的？還有綠珠，這姑娘看上去雖有幾分刁鉆，但你絕看不出她是手腳上有功夫的人，正因為如此，更讓人猝不及防。
未完待續(xù)，努力更新中，還是那句話，喜歡的朋友請幫忙推薦一下，萬分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