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花衎一路把手里蓬頭垢面的乞丐捏著帶進了府里,把他丟給了府里的丫鬟,讓人把他洗干凈。
剛松手就察覺到這小子有動作,他湊近,聞著這乞丐身上的餿味兒,強忍著嘔吐的欲望,咬牙說道:“你要是敢跑?!?p> 他故意用陰森森的聲音說話,“我就打斷你的腿,讓你這輩子做個殘廢。”
小男孩沒動了,花衎滿意地把人丟給了丫鬟。
“他要是亂跑,直接打斷腿?!?p> 丫鬟接過人,福了福禮,“是?!?p> 被摁進了裝滿水的桶里,水從耳朵灌進來,小男孩張嘴要呼吸,結(jié)果喝進一大口冷水。
水涌進喉嚨,他嗆了嗆,想呼吸,結(jié)果喝進更多的水。
丫鬟簡單粗暴地泡了一下,抓著他亂糟糟的頭發(fā),三下五除二地剝了他的衣服。
“咦?”
周圍的丫鬟也愣了愣,不過也只是一瞬,手法仍然很粗暴地清洗著桶里的人。
“是個女的?”
花衎也愣了。
街上那乞丐跑得飛快,腦子也動得快,他還短暫地和那乞丐過了兩招,萬萬沒想到居然是個女的。
干枯亂糟糟的頭發(fā)被齊齊剪斷,一頭亂長發(fā)成了干凈的齊耳短發(fā)。
雖然原本準備的男裝,但斷沒有為了一個乞丐專門去換衣裳的道理,給她套上衣服,押送著去往花衎的房間。
原本一身破爛套破爛的乞丐,換了身干凈的衣服,滿是餿味的頭發(fā)也被收拾整齊,臟污的身體也清洗干凈。
站在花衎面前的人大變了樣,成了個有點假小子的清秀姑娘。
花衎揉了揉下巴,本來是看這乞丐有點意思,想留在身邊做個玩具,現(xiàn)下成了幼女,他要是還留在身邊,他雖玩弄女人,但卻不碰幼童。
“算了,”花衎揮了揮手,沒了興趣,“送到青樓里賣給老鴇吧?!?p> 底下一直安靜的幼女像是聽懂了他的話,突然飛快地看了他一眼,不過也只一眼,停留不到半秒,然后接著安靜站在原地,任人擺布。
小廝把人扣著押送去了青樓,跟老鴇談價錢。
“雖說是花公子出手的人,可這女孩又啞又不漂亮,行情恐怕給不了高價?!?p> 老鴇犯難,不敢得罪花衎,也不想收這等平庸資質(zhì)的幼女,留著做苦力奴役,這花少爺要的價格也太高了些,不劃算。
女童雙手被小廝死死扣在身后,她望著樓下歡聲笑語的眾人,模樣美貌的女子柔柔喂了那些錦衣公子一口酒,一錠銀子就被塞進了她衣衫里,女子得了賞錢笑得花枝亂顫。
小廝仗著背后的主子,說話也硬氣,“咱們花少爺說了,這幼女腦子聰慧,金鳳樓買了絕不會吃虧。”
老鴇聽得直想翻白眼,她不吃虧,難道花衎還能吃虧嗎?
最后還是咬著牙用不合算的價錢買下了這女童,掃了眼這女童不像話的短發(fā),看著心頭煩悶,丟給了樓里調(diào)教新人的苞桑。
苞桑斜躺在地上的毛毯上,抽著煙槍,一邊吐著煙氣一邊看著突然送過來的新人。
她看了多久,這女童就站了多久,除了最開始對她和房間的打量,再沒多余的動作,全然不像這個年紀的孩子。
良久,苞桑評價了一句,“中人之姿?!?p> 女童也不知道聽沒聽懂,沒什么反應。
苞桑懶洋洋起身走過去,捏起女童的下巴,抬高她的頭,“被賣進來的?”
女童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她,不說話。
苞桑指甲抵上她的唇瓣,“說話,我聽聽聲音,相貌不行,有把好嗓子也能招客?!?p> 等了半天這女童也不出聲,還是個脾氣倔的。
苞桑那煙槍敲了敲她瘦弱的肩頭,還算好脾氣地勸了一句,“別跟我耍脾性,這整個金鳳樓每一個跟我耍脾氣的女人都沒有好下場?!?p> 大概是她語氣還算溫柔,女童拽了拽她的手,把她的手指放在了自己脆弱的咽喉上,張了張嘴,發(fā)出了一些無意義的聲音。
這下苞桑懂了,“還是個啞巴,這收進來做什么?”
她搖了搖頭,只能做最下等的陪侍了。
“行了,”苞桑轉(zhuǎn)身,叫進來小廝,把人送到了下人們住的房間,“明早讓她和桂音她們幾個一起訓練?!?p> 女童順從地跟著下去。
苞??粗谋秤埃艘豢跓?。
青樓和其他生意不同,夜晚接客,待一切聲音沉靜下來之后,下人們休息的房間才傳出簌簌的細碎聲音。
一個短發(fā)男裝的女童從窗子爬了出去,趴在地面上,憑借自身瘦小的身影,隱藏在黑夜里,緩慢地爬到了前院一棵樹下。
原本干凈的衣裳又蹭了一層泥,女童咬著從房里偷的一袋干果,順著樹干往上爬,小心翼翼地踩在瓦礫上,往院外的巷子里一跳。
拿著那一袋干果,她快速往外跑著,撇開干枯的黃草,一如既往地拉了拉老頭的手,把干果喂給他。
老頭沒有反應,他一天沒進食,女童上前扒開他的嘴要弄醒他喂他,一靠近,聞到一股不同尋常的味道。
女童不甚在意,把干果塞進了老頭嘴里。
“果然是個不安分的?!?p> 身后突然響起一道聲音。
女童一驚,她完全沒聽到聲音。
苞桑老遠就聞到了味兒,她瞥了一眼已經(jīng)開始腐爛的人,和嘴里被塞得滿滿的干果。
“人都沒了,還喂什么喂?!?p> 沒了?
女童一臉困惑。
苞桑走過去不顧女童的掙扎,掐著她的手伸向老頭的鼻子,“這兒,沒動靜了知道不?人沒了就是死了的意思,再也醒不過來了,你喂再多東西他也咽不了吃不了?!?p> 等了半天老頭也沒有呼吸,女童像是被她說的話嚇到了,沒想到老頭會死掉,她一個勁兒地甩著苞桑的手。
“你是真不懂人死了什么意思,還是假不懂?”苞桑松開手,“人死了就要入土為安,快去挖個坑把人埋了。”
女童不理她,蹲在原地。
苞桑揮了揮手,用術法給她轟出了個坑,“行了,坑我都替你挖好了,埋進去吧?!?p> 縮成一團的人還是不動。
苞桑嘆了口氣,想了想說道:“你難不成讓你爺爺就這樣爛下去?萬一吸引點什么野狗野貓的,被吃了怎么辦?”
攤開手掌,里面躺了幾個銅板,“借你十文錢,把人燒了買口小棺材,讓你爺爺入土為安?!?p> 女童偏了偏頭,看著她手里的銅板,清秀白凈的臉上沒什么反應。
苞桑等得沒耐心了,就要收手把人抓回去時,女童一把搶過她手里的銅板往城里跑。
苞桑懶懶說道:“現(xiàn)在宵禁,沒人會給你開門。”
女童一頓。
苞桑又道:“去城口那家,報我的名字?!?p> 等衣料摩擦黃草的聲音消失后,苞桑這才放肆地盯著草席上已經(jīng)發(fā)出尸臭的老頭。
“還是不長記性啊,盡撿魔族女人回家?!?p> 苞桑視線停留在老頭子臉上那條幾乎橫跨了整張臉的疤痕,也是這條疤痕讓他雙眼全瞎。
視線下移,嘴巴大張著,里面盡是女童從金鳳樓里偷出來的干果。
苞桑語氣幽微,“這次的還算有點良心……”
女童抱著沉重的木棺走一會兒,歇一會兒,花了兩個時辰才回來,苞桑當著她的面扔了一把火把人燒了。
等火光停歇,骨灰變冷,再到木棺下葬,天邊已經(jīng)破曉。
苞桑去拎人時,本來還以為又會遭到強烈的反抗,不曾想這盡耍小聰明的女童一動不動讓她帶回了金鳳樓。
提起來一看,總算在這個幼女身上看見了她這個年紀該看到的反應。
清秀白凈的臉上涕泗橫流,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沒有把人丟進下人房里,苞桑把人帶回了自己的房間,守著幼女哭到了天大亮。
等天亮老鴇來找人之前,她拋給這個幼女一個選擇,讓她選擇是離開金鳳樓還是留下來,要是想離開,她可以出了那點錢放她出去。
女童腫著眼睛,拿筆在紙上寫了幾個字,然后向苞桑要了一枚銅錢,向上方拋去。
苞桑目光落到紙上幾個字,嘴角向上勾了勾。
銅錢從上空墜落,壓到紙上,字面朝上。
“字面留下,我賭字面?!?p> 不虧是那個算命瞎子帶出來的人。
老鴇怒發(fā)沖冠地教訓手底下的小廝時,苞桑帶著人施施然走了過去。
一看見跟在苞桑身后的就是那個走丟的人后,老鴇的火氣就消了下來,得知苞桑要留著這新人培養(yǎng)她也沒什么意見,苞桑本就是她從中州挖來的人,要是哪天苞桑走了,她還能試著留一個。
苞桑也料老鴇不會反對,畢竟這幼女又啞又不漂亮,一個陪侍和她苞桑接班人對比起來,那自然是做她接班人對金鳳樓的價值更大。
這幼女比她想象中的聰慧太多,因為出生時羊水嗆進了喉嚨,后來又發(fā)了一場高熱,雖然活了下來卻不能說話,多數(shù)時候都靠眼睛觀察,所以洞察人心比尋常人快許多。
一雙黑白分明的眼望過來,直看到人心底去,原本苞桑還要提醒她別這樣直愣愣地看人,會讓客人不舒服,結(jié)果她自己很快就改正了過來,看向人的時候不帶一絲打量和攻擊性。
苞桑沒有給女童起花名,沿用了老頭給女童起的名字。
司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