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怎么收場
聽到女兒的話，趙永水的心里，好歹得到了一些安慰。但這樣暖心的話，他也知道當(dāng)不得真，只是聽聽罷了。
對女兒勉強擠出一點笑容，他又瞪視著幾個兒子。
村長李德發(fā)拿出煙盒，抽出一支遞給趙永水，被他拒絕了。
自己買不起給別人抽，那么，別人的煙再好，趙永水也不會占人家便宜。
掏出口袋里的小皮煙袋，他再拿出一張薄煙紙，就摸索著掏出煙末，放在紙上卷成了“大炮”。
舔一下煙紙粘好，他擦著一根火柴，把卷煙點上。把皮煙袋放回口袋里時，他又看到衣服被撕裂。
心中再生氣惱，他恨恨地對兒子們喝道：“鬧成這樣，怎么收場？！”
兒子們相互看了看，不敢答話。
剛要開口再罵，村長又?jǐn)r住了他：“好了，都傻站在這里，說出大天來也沒用，還是回去商量吧?！?p> 小隊長何必達在一旁聽了，連忙搭茬說：“就是，就是。無論怎么說，馮家人斷了一條腿，總要給個說法不是？”
趙永水夫婦聽著干部們的話，心里又是焦慮：給個說法？什么說法？無非就是出醫(yī)藥費，出營養(yǎng)費罷了。幸好那條腿不是兒子們打斷的，可也脫不了干系。
總是覺得心煩。他走去溝渠的土堰上，沉默著抽著煙。
幾個兒子鼓起勇氣圍攏過來，囁嚅著說“再也不會有這樣的事了”。
趙玥卻小聲說著：“肯定不會有了。我們本來就是太老實，才會發(fā)生今天的事。也好，再也不會有人敢欺負(fù)咱們家人了。”
趙永水聽了還要埋怨幾句，妻子方淑芬卻抱著趙玥，看著他不說話。她這意思很明顯：咱們閨女說的有道理！
趙永水只好不再說什么，可他想著家里不多的積蓄，即將要全都拿出來，或許還未必夠，又感到心如滴血。
這點錢，真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平日里吃舍不得吃，穿舍不得穿，只為幾個兒子未來依次結(jié)婚，好歹要準(zhǔn)備一點。即便蓋不起新房，也要翻修一下舊屋。
這下可好，一股腦就要賠出去。
想到這里，趙永水看著幾個兒子，心里一邊哀嘆，嘴上一邊低喝：“也都是給你們留著的，花光了就都踏實了！”
“都會有辦法的?！壁w玥挺直小身板，對父親說，“我會幫助哥哥們的?！?p> 聽了她的話，趙永水只覺得無知可笑。但方淑芬卻更摟緊了她，連聲說“好閨女”。
母女連心。又還格外有天意：本來趙永水夫婦不想再要孩子了，但方淑芬意外懷了孕。走到了衛(wèi)生所門口，她又舍不得做流產(chǎn)，抹著眼淚走回了家。女兒順利產(chǎn)下，方淑芬開心不已。因為母女兩人，是同一天生日——三月五日。
小隊長何必達見趙家人呆在一旁沉默著，就催促著說：“永水，你給個話，看怎么辦合適。都是鄉(xiāng)親，你別讓公社大隊的領(lǐng)導(dǎo)們?yōu)殡y?！?p> 還能怎么樣？趙永水狠狠地把煙蒂再嘬了一口，就扔進了水渠里。
最后一口煙太嗆，他再啐了口涂吐沫，站起身來。猛然站起，他只覺得眼前發(fā)花，身子有些搖晃。
幾個兒子連忙攙扶一下，被他推開。
雖然他這是因為蹲久了血液不循環(huán)造成的，但跟營養(yǎng)不良也有關(guān)系。見到父親的臉上盡是慷慨悲壯的神情，趙玥心中暗嘆：他是決心要拿出積蓄賠償人家了。
從母親懷里掙脫開，趙玥跑到村長李德發(fā)身邊，拉著他的胳膊說：“李伯伯，您到我家里坐會兒吧。”
低頭看看帶著乞求眼神的這個小姑娘，李德發(fā)再看看臉色鐵青的趙永水，心里也就明白：趙玥是擔(dān)心趙永水回家后，繼續(xù)打罵幾個兒子。
農(nóng)村娃身子骨皮實，打幾下倒也沒什么，可是這樣也解決不了問題。
李德發(fā)本來也要和趙永水商量一下，此時見趙玥央求，也就答應(yīng)下來。
看看手腕上的“大雞”牌手表的指針，他就拉著趙玥的小手，走近趙永水：“永水，快四點了。走，回家說去！”
趙永水也是心里沒注意，只得答應(yīng)下來。
那邊的何必達見狀也是放心，立刻說：“村長，你們先去。馮家的地也澆好了，我?guī)硕律贤裂?，關(guān)好水房的抽水機，隨后就過去！”
說著，他就招呼幾個村干部幫忙，再對趙家的幾兄弟說：“幫個忙吧，還傻站著干什么？”
聽到他這話，趙永水沒有說什么，方淑芬心里已經(jīng)不滿：像是電影里的狗管家吆喝雇工，怎么能這樣對我的兒子們？！
她還沒說話，趙玥已經(jīng)搶先說：“我要陪著幾個哥哥趕緊去村里的衛(wèi)生所看??！”
說著，她拉起大哥趙剛的手，就向前面走去。其他幾個兄弟擔(dān)心回家挨揍，也急忙跟了上來。
大人們看到孩子們嚇得溜走，也都無奈地笑了笑。
趙永水嘆氣連聲，只好“邀請”村長李德發(fā)到家里坐坐。
趙剛等人跟著趙玥一溜兒小跑，很快就從大人們的眼中消失。轉(zhuǎn)過一片樹林，生性活潑的二哥趙強回身看不到父母的影子，就停下腳步說著：“別跑了?！?p> 幾人也回頭看看，心里都踏實下來。
信步走在河道旁，幾人被河水水面反射來的陽光，晃得瞇起眼睛。
大哥趙剛站住腳，哀嘆著說：“去什么衛(wèi)生所？！去了也沒錢看傷！就湊合到河邊洗洗，過幾天也就好了?！?p> 幾人只好聽從這個意見，走到河邊。
春天的河岸邊，蘆葦長得還不高，但也很密實了。幾人見河堤泥濘，就搬來幾塊石頭放在淺水處，當(dāng)作墊腳石。
一邊洗臉，老大、老二、老三，一邊嘴里“嘶嘶”地倒吸著涼氣。
沒有參戰(zhàn)的老四趙德，看著幾個哥哥的現(xiàn)狀，不禁心疼地問：“馮家人太壞了！很疼吧？”
老三趙義洗了幾下，覺得傷處生疼。心里頓生急惱，他忍不住埋怨著：“都說‘打仗親兄弟’。你可倒好，還沒打起來就嚇跑了！”
老大、老二很愛護弟弟、妹妹，此時聽了老三的話，并沒有作聲。
老四本來膽小，又還嘴笨，此時只有脹紅臉，說不出話來。
四哥不敢還嘴，趙玥卻替他不滿地說：“是我讓四哥去喊人的！不是他叫來人，這事還不知道怎么收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