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二奶奶有兩兒一女,后來只剩下一個(gè)兒子與幾個(gè)孫女。
女兒二蘭離家出走那年,她家漢子得了偏癱。
田二爺一輩子辛勞勤懇,是村里頭一份蓋了瓦房的。田二奶奶也一度把“俺男人”掛在嘴邊,神色間是滿滿的得意。
田二爺病倒在床的那一年迅速的消瘦下來。田二奶奶在人場里抹著淚,逢人就說:病來如山倒……往日高壯的漢子,佝僂成一小把,拄著竹杖蹣跚的往弟兄家去,漸漸的便沒了蹤影。
夏日,田三爺便時(shí)常拿幾個(gè)梨子,幾牙西瓜,趁著田二奶奶不在,偷偷的送給田二爺,做賊似的。人見著了,便問他:干啥呢?田三爺抿抿嘴,也不應(yīng)聲,一個(gè)閃身進(jìn)了他二哥家。
那年冬天,干冷,一片雪花都沒見著,麥子也病怏怏的,發(fā)黃。田二爺在清晨被下葬,路邊干枯的草葉被風(fēng)吹的嘩嘩作響,樹干稀疏的泛著蒙白,烏鴉在江邊的寒枝上聒噪的叫著。田二爺?shù)膬蓚€(gè)兒子眼圈通紅,披麻戴孝在前走著,后面是聲嘶力竭的田二奶奶,嘴里還不住聲的哭唱著:你個(gè)沒福分的,你死了,俺孤兒寡母的怎么辦……田二奶奶嗚咽著癱坐在路邊,手握成拳,哭唱一聲,錘一拳地或大腿。身旁的女眷也嗚嗚的低聲哭著,還抽空勸慰一下田二奶奶,想把攙扶起來,還未攙起,就又見田二奶奶滑坐在地,只好兩人架著……
頭七那天,田三爺與田二奶奶發(fā)生了激烈的爭吵。據(jù)說田三爺認(rèn)為田二爺是田二奶奶生生折磨死的。他說田二爺曾向他訴苦:一天三頓的倭瓜稀飯,連滴油水都不見……
田二奶奶反駁:他病的如此重,怎么消化的了肉?田三爺憤憤的說:“那蛋羹總可以吧?你卻連勺做好的蛋羹不都給我二哥吃!”
田二奶奶白眼飛上了天:“小孩子想吃蛋羹,我打了倆雞蛋,小孩子都不夠吃,哪能輪的到大人!更何況,我也是一天三頓倭瓜稀飯,窮人家那來多好的生活……”
這場爭吵最后被族里長輩調(diào)停,不了了之。
人場里,人一提到田二爺,田二奶奶便低頭抹淚,聲音哽咽。等她走后,田三爺總會(huì)嗤之以鼻:她就是只蚊子,榨干別人的血以蓄養(yǎng)自己,裝模作樣!
田二奶奶疼自己孫子也是村里有名的,給孩子吃好的,穿好的。暑假孩子去了他們父母那,田二奶奶說:自從孩子走后,我一頓肉都沒舍得吃……
眾人紛紛勸說:現(xiàn)在肉便宜,省什么?不趁著能吃時(shí)候趕緊吃!她總回答:孩子過幾天就回來了,等他們回來,再燉肉燉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