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路邊兒背著一大捆干柴,拎著一包曬干的草藥到丹水鎮(zhèn)上去賣。丹水鎮(zhèn)離他的住處大約有二十里路,其中約十里為山路,另十里為相對平坦的鄉(xiāng)間土路。到了鎮(zhèn)上,他先到柴禾店把干柴賣了,再去藥鋪把草藥賣了。這樣的事他不知做過多少遍了,熟絡(luò)得很。藥鋪的周掌柜的很愿意收他的草藥,因為他的草藥曬得夠干,按秤稱比較劃算。賣完了東西,就該買東西了,山上的米快吃完了,于是他買了六斗米,背在肩上往回走,當(dāng)時是陰天,他離天鎮(zhèn)子大約走了二三里路,天空淅淅瀝瀝下起雨來,還好前面不遠(yuǎn)處就有個小村莊,路邊兒小跑幾步,到一處大戶人家門檐下避雨,畢竟米怕淋雨,淋濕了容易發(fā)霉。
路邊兒把米放在石階上,抬頭看了看天,霧蒙蒙的,短時間雨不會停的樣子。
唉!他不禁嘆了一口氣,如果沒有這米,自己并不怕這雨,一路小跑回山就行,但因為這米,只好等雨停了。如果這雨天黑了才停,那山路可不好走,如果天黑了也不停呢?路邊兒心中開始著急起來。
這時,身后的大門“吱呀”一聲開了,走出一位端莊秀麗的女孩,大約十三四歲,手里拿著把傘。
路邊兒因為占了人家的門檐,有些過意不去,急忙向旁邊讓讓并鞠了一躬說道:“未經(jīng)允許,冒昧借用貴府門檐避雨,失禮之處,萬望海涵?!?p> 那少女先是一驚,聽到他的話語后又掩口咯咯一笑,說道:“看你這孩子,像是鄉(xiāng)村的孩童,偏偏說出的話又文縐縐的,我們這只是個鄉(xiāng)村宅院,卻被你說成貴府。”少女聲音竟如清鈴般悅耳動聽。
路邊兒面色一紅,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那少女接著問道:“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
“在下路邊兒,住在小青山齊云觀中。”
“噢,原來是齊云觀的小道士,但卻沒見你穿道服啊?”
“家?guī)煷_實是觀主齊云道長,至于道服,也只是遮寒之物,修道在心,心中有道,著體便是道服?!?p> “齊云觀我是知道的,曾隨父母一起去進(jìn)過香的,但觀主齊云道長的名字今天是第一次聽到。我上次去的時候,沒見到觀主,也沒見過你?!?p> “那想是當(dāng)時師父云游去了,在下或許是砍材、采藥去了?!?p> “別‘在下’‘在下’的了,直接稱‘我’不就是了?!?p> “好的,謹(jǐn)遵小姐吩咐。”
“我也不是什么小姐,我有名字的,叫我‘翠云’便好?!?p> 少女翠云伶牙俐齒,不停地問東問西,似乎總有問不完的話。
路邊兒平日除了師傅,柴禾店的老板,藥鋪的掌柜外,很少與別人講話,今日被翠云把話匣子打開,竟也無所不言地講起來。
兩人不知不覺聊了半個多時辰,翠云又問:“平日,你師父就是教你識文斷字嗎?”
“是的”路邊兒不知怎么沒有說習(xí)武之事,也許是因為師父曾吩咐過:不得在人前賣弄武功。
“那你應(yīng)該叫“先生”才對,怎么叫師父呢?”
“我也不清楚,我從小便一直叫‘師父’的?!?p> “哎呀!”翠云忽然想起了什么?!翱次伊奶炝牡模藭r間。天色越來越晚了,山路不好走,夜間更難行,我又不能做主留你在家里過夜,這把傘借給你,早點回山去吧?!?p> “那你怎么辦?你剛才是要出門吧。”
“因為下雨天,坐在家里也做不了別的事情,本想去姨娘家聊聊天的,沒想到出門遇到你,就聊到這般久。”
“噢”路邊兒又抬頭看了看天,雨絲毫沒有停的意思,他也實在別無他法,于是說:“好吧,那就多謝翠云姑娘借傘之恩了。”
“一把傘而已,哪里談得上恩呀?!?p> “那我明日定來相還?!?p> “不急不急,不必放在心上,甚至不還都行,就算我送你的好了,反正又不是什么貴重之物。”
“不成不成,這傘做工精細(xì),起碼值二十文,怎敢愧領(lǐng),定當(dāng)奉還?!?p> “好吧,你執(zhí)意要還也隨你,只是等你下次路過我家門前時再還就行,不必為還傘特意跑一趟的,有十幾里路吧,往返大概三十多里呢!”
“好吧,那我就下次賣柴時奉還吧。多謝姑娘了?!甭愤厓赫f完,轉(zhuǎn)身先把米袋扛在肩上。
那米袋本放在路邊兒身后,起初翠云并沒有注意到,這時見到“噫!”了一聲:“沒想到你小小年紀(jì),力氣這么大,這么一大袋米竟能扛在肩上?!?p> “我從小就扛柴扛米,習(xí)慣了,并沒有覺得重。”
翠云瞪著大大的眼睛定定地看著他,總覺得這個少年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怪異。
路邊兒從翠云手里接過傘,再次道聲謝就大踏步邁進(jìn)雨中,他主要用傘護(hù)米袋不被雨淋到。走了幾步,停住回過身來對翠云說:“你的名字中也有一個云字,和我?guī)煾狄粯樱糜?!?p> “我的是名字,而你師父的應(yīng)該是‘道號’吧,不一樣。而且我只是一個鄉(xiāng)村小女子,別把我和你師父相提并論才好?!?p> 路邊兒微微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復(fù)轉(zhuǎn)回身去,左手撐著傘,右手扶著右肩上的米袋,雖在泥濘的土路上,但也大步流星的走去,再也沒有回頭。翠云也若無其事地轉(zhuǎn)身回到了家里。
路邊兒順利地回到了山上,并把借傘的事跟師父說了,齊云只淡淡地說,下次記得還傘就行。
那雨雖然不大,但卻下了整整一夜,到第二天上午天才放晴,路邊兒心中暗道,幸虧翠云姑娘借了傘。
七、八天后,路邊兒再次下山賣柴賣草藥。正常情況下,他是半個月才下山一次,這次他是覺得借傘時間太長了,不能再拖了,所以一等柴和草藥曬干,就趕緊下山了。
他來到翠云的門前扣門,出來的是一位四十幾歲的婦人,看裝束是一位仆人。路邊兒拿起傘來說明來意。那仆人就喚出翠云,翠云見到路邊兒笑嘻嘻地說:“你這人真實在,一把傘而已,還真來還了?!闭f完接過傘,看著他背后半人高的一大捆柴又說:“你每次都背這么一大捆柴嗎?”
路邊兒笑呵呵地點了點頭。翠云轉(zhuǎn)首對那婦人道:“李嬸兒,咱們家要不要買柴,買了他就不用背著這個‘小山’去鎮(zhèn)上了?!?p> 那李嬸兒說:“小姐說笑了,咱們是莊稼院兒,柴禾有的是,哪用得著買呀!”
翠云沖路邊兒攤攤手,那意思是說沒幫上忙。路邊兒趕緊說,到鎮(zhèn)上已經(jīng)不遠(yuǎn)了,我有老主顧,到那就能賣掉。
翠云興致大起,要與路邊兒一起去鎮(zhèn)上逛逛。李嬸慌忙說:“小姐使不得,這是哪家的孩子呀,我都不認(rèn)識他,怎放心讓你同他去。要去,等我稟明老爺,讓奴家與小姐一起去?!?p> “李嬸兒,不用你去。他是小青山齊云觀里的小道士,你還不放心嗎?”
“若是道士,倒是稍為放心。只是,他這么小的年紀(jì),若是有什么事情,能護(hù)得了小姐周全嗎?”李嬸兒不放心地說道。
“別看他年紀(jì)小,但力氣大看呢,你看他背的柴就知道了。”
“好吧,既然小姐執(zhí)意要去,那我去稟明老爺?!闭f著李嬸兒向里面走去。
翠云拉起路邊兒的手說道:“我們也走吧?!?p> “怎么,不等李嬸兒稟明老爺嗎?”
“不用等,我們先走就好?!庇种钢愤厓旱牧硪恢皇终f:“那包裹是什么?我?guī)湍隳冒伞!?p> “草藥”路邊兒也沒客氣,遞給了她。
“喲,好重!”
“既然你覺得重,那還是我來拿吧。”
“我說重,不是拿不動的意思。聽你說是草藥,以為會很輕。不是你沒有曬干吧。嘻嘻!”
“曬是曬干了,只是捆的比較緊實,為了好拿。背上有柴又不能背,只能手里拎著,所以包得緊點兒小點兒比較方便?!?p> “原來是這樣,我想也是,你們和尚、道士都比較誠實,不會弄虛作假?!贝湓普f著順手把包裹背在肩上。
“和尚我不了解,但道士應(yīng)該是這樣吧?!甭愤厓阂膊皇呛芮宄荒芎鼗卮鸬?,“上次忘了問你姓什么了?!甭愤厓河謫柕馈?p> “我姓莊。”
“原來是莊小姐,失敬失敬?!?p> “都說了不要叫我小姐?!鼻f翠云有些不滿。
“剛才李嬸兒喊你我可聽見了,你明明就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嗎?!?p> “唉,只是家里有幾十畝薄田而已,并雇了幾戶佃戶,哪稱得上大戶人家,你別亂叫,不然我真生氣了?!?p> “好吧,聽你的。”
兩人就這樣邊走邊聊,不久就到了鎮(zhèn)里。路邊兒照慣例,先去賣柴,那干柴店的老板按慣例給了路邊兒十文錢。翠云見了,怒道:“這么大一捆柴你才給十文錢,我們到別的店里去賣?!?p> 那老板也急了,“我們是老主顧了,一直是這個價,你這丫頭是哪里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