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何時開始的，直到有一天，我剪腳趾甲，才注意到右腳大拇指指甲有一半總是長不起來，剪開指甲露出里面厚厚的甲體，再剪深一點，就是一個小坑洞。以為，下一次指甲長出來，就會好吧，然而卻沒有，剪開依然如此。因為它也不會痛，就任它循環(huán)往復(fù)，沒放在心上。
有一次，豬腰酸背痛，去老小區(qū)里按摩，我閑著沒事就去修腳。
修腳的大姐語重心長地對我說：“你這是灰指甲啊，該治。”
當(dāng)時我對灰指甲沒有概念，只是一個神奇的廣告詞突然跳出腦門——得了灰指甲，一個傳染倆，問我怎么辦？馬上用X甲。
我問她：“嚴(yán)重不？還有救沒？”
大姐撇過頭，離我腳遠(yuǎn)一點，吸一口氣才說：“你這個還算好的，早治療早輕松。久了就不好了?！?p> 我便問她怎么辦。
她說：“可以包，可以用藥?！?p> 我估摸著，包一定費事，就選擇用藥，就是選擇的那個X甲。結(jié)果，效果特別地明顯——基本沒啥用。我一看，這家喻戶曉的神藥都不能手到擒來，估計是沒戲了，就再一次選擇放任自流。
說起來，我這腳也奇怪，每到夏天的時候，臭哄哄，而且掉皮嚴(yán)重，特別是泡腳之后（可以毫不避諱地說，每次泡腳以后便是我一個人最靜謐的愜意時光，面前電腦播放著喜歡的電影，腳邊擺一個垃圾桶，提一只腳起來，架在另一條大腿上，埋著頭，躡著手，小心翼翼地撕腳丫子里、腳底板和腳后跟的皮，要多快樂就有多快樂），也用過足光散拯救，可是收效甚微。幾次“快樂”下來，腳上的皮膚就曉得凹凸不平，坑坑洼洼，所以又萌生去修腳的念頭。
這次沒去老小區(qū)，選擇了一個大品牌，叫ZY元，曾在好幾個街道上看到他們的分店，朋友也曾向我推薦過，專業(yè)弄腳的，想來還是不錯的。
店子不大，一眼可以從頭看到尾，略顯擁擠——一排單人沙發(fā)，從門口直排到收銀臺。每個沙發(fā)前挨個凳子，搭腳用的。墻上掛著宣傳公司用的畫冊、準(zhǔn)則及按摩口訣。店里貌似就5個員工，大胖男和小胖男，以及大胖女、中胖女和小胖女，是中胖女接待的我，大約是先泡，然后再修的，整個過程都是公開透明，完全沒有暗箱操作的，我可以直觀地看到腳上的死皮和指甲大片大片的落到墊紙上，特別的舒爽，已經(jīng)能夠想象得到之后走路得多輕盈。
修著修著，中胖女開口說：“你這個是灰指甲哦，應(yīng)該是受傷了沒管，然后真菌感染導(dǎo)致的?！?p> 我一聽，感覺這個大姐很專業(yè)啊，一語中的，真乃神人也，但是我得裝出見過世面得樣子，語氣毫無波瀾，隨口附和道：“嗯，讀書那會兒打籃球被鞋子抵傷了，沒管它?！?p> 中胖女眉頭一皺，說：“得管，你看這些死皮其實說到底也是這灰指甲引起的，因為真菌感染，一直沒醫(yī)治，就會傳染給其他腳趾，直至蔓延整個腳。你看小腳趾都有點傳染了?！?p> 我聽她說得嚴(yán)重，便心動，又心悸了。當(dāng)然也確實因為它這么多年了不曾治愈，如果一直不管，后果難測，就點頭道：“那行，治一治?！?p> 中胖女誠懇地給我提建議：“其實，你看兩小指頭也有點，但遠(yuǎn)沒有大腳趾嚴(yán)重。這樣，就先弄兩大腳趾，五百一個，那一共就是一千，包治好。每次過來換藥和護(hù)理，也不再收取費用?！?p> 我看她手法專業(yè)，態(tài)度誠懇，也沒多想。就同意了。
隨后她就開始了包腳趾，先涂了個啥，膏體，油乎乎的，她也不主動介紹這藥是啥，有啥功效。
我有點坐不住，問她。她才回答道：“這個膏膏是脫甲膏，敷指甲上，有利于壞指甲脫落掉。這個長得像創(chuàng)口貼的東西就是創(chuàng)可貼。起固定作用。”
最后，她又拿了好幾個套套給我，并不是咱們平常說的那個套套，是用來洗澡時候給包了藥的大腳趾避水的。不得不說，這些套套很避水，就是尺碼真小了點，久一點就會把我大腳趾勒得痛。
完了她向我推薦幫助治療灰指甲的藥膏。其中有款藥膏，她說要300。本來我就是嫌棄它有點貴，然后也瞥見她同事也正在向一個大哥推薦這款藥膏，不管好說歹說，被那大哥拒絕了。為了讓他們同時精準(zhǔn)感受到客戶的“熱情”，我也義正言辭拒絕了她，而買了個45的藥膏。最后，我買單，提著大腳趾頭都被纏在紗布里的雙腳，往家走。來的時候根本沒有想到，出來修個腳花一千多出去。
那天起，我的大腳趾頭就和別人的不一樣，頭裹紗布的腳趾頭，胖嘟嘟的，時不時把頭探出涼鞋去炫耀。瞬間我也覺得自己很高級。
可是這種高級感并沒有持續(xù)多久，被干得稀碎。
還是因為豬要去按摩，恰好這個老板真會來事。
我坐在他們空閑沙發(fā)上玩手機。大姐手里忙活著，眼睛卻沒閑著，看見我兩個裹頭的大腳趾，嘴也閑不住了，便問道：“兄弟，你腳趾咋啦？”
我說：“灰指甲?！?p> 她問：“哪兒弄的？弄了好久了？好多錢？”
我也沒多想，隨口道：“有這么久了吧。在ZY元做的。兩個大腳趾，一千。”
大姐瞬間激情昂然：“兄弟，你咋弄這么貴！你看墻上，我們這兒弄個灰指甲才240一個腳趾，包弄好。”
經(jīng)大姐一提點，我確實看到他們墻上的價目表，明確標(biāo)注了灰指甲240，以及其他的服務(wù)項目。經(jīng)大姐這一提點，我才想起ZY元的價目表，它重在表達(dá)了會員與非會員的價格對比，而且根本沒有標(biāo)注治療灰指甲與甲溝炎之類的價格。頓時，我心涼了半截。
豬聽到大姐話，也瞟了一眼價目表，說到：“總是錢多得嘛?！?p> 就她這臺詞，把我噎得夠嗆?？v然我錢多，也不是這么造的啊，我又不傻。原來很多時候，于不知不覺中，我已經(jīng)淪為魚肉。
老板大哥在一邊，估計也是察覺到氣氛略微有點僵硬，不想因為她老婆的多嘴而破壞我們的家庭和睦，遂打圓場道：“價格這個東西，還跟人家的服務(wù)和鋪子位置有關(guān)系嘛，不能夠純粹對比價格?！?p> 聽得老板打圓場，豬也不做聲，反正也不是什么十惡不赦的大錯。
但是，我的心里卻不平衡了，內(nèi)心卷起驚濤駭浪。果然，貨比三家當(dāng)真是有理極了。
事已至此，沒有后悔藥可以賣，我也不好發(fā)作，畢竟也不是中胖女用刀比著我的脖子逼我買單的。于是，我還是一周去他們店里修一次，何棄療。
然而，這還沒完。
雖然ZY元收得比較貴，但是我還是覺得中胖女某些知識點還是比較靠譜的——襪子混穿容易引起大腳趾和小腳趾治療交叉感染。于是，我自創(chuàng)了腳穿不同顏色襪子的先進(jìn)辦法來進(jìn)行準(zhǔn)確的區(qū)分。
我這種時髦的穿搭引起了同事的關(guān)注。
他問我：“你這是什么操作？”
我說：“灰指甲，防止感染，每只腳穿自己的襪子?！?p> 他說：“弄沒得嘛？我給你推薦個藥膏，拼多多買的，幾十塊錢，之前我媽用了，現(xiàn)在都好了?！?p> 他給予的這個“好消息”，對于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狠狠地落在我頭頂，我簡直要炸開了。我強顏歡笑說道：“算了，已經(jīng)在弄了，長得都挺好了。我謝謝你！”
至此，我平靜地內(nèi)心翻天覆地，只要我一想到這個事情，我都咬牙切齒，恨自己怎么能夠蠢到這個份上，簡直前無古人后無來者了。還真是應(yīng)了那句話——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淚掉下來。
即便如此，生活還是得繼續(xù)，治療還是得堅持。我又去他們店了，隔上次去差不多有兩個月了。
一進(jìn)店門，我還是如無其事的打招呼：“大哥們好，大姐些好?！?p> 中胖女說：“我們前頭還在說你好久沒來了，是不是回去結(jié)婚了。今天你就來了。”
小胖女接口道：“我說你沒有，不然，喜糖也發(fā)來了?！?p> 我內(nèi)心冷笑，還惦記我喜糖，癡人說夢，面上顏色不變，嘴上說：“哪里哦，只是最近忙得很。我坐這兒哈?！彪S便找了空位置坐下。
不一會兒，中胖女給我端來一盆有顏色的溫水，說：“先泡起，等哈那個哥哥（就是我說的小胖男，大胖男不在，聽說回老家去了）來幫你修。”
我把腳放盆里去，溫度合適，手機擺弄手機，點頭應(yīng)道：“要得?！?p> 不一會兒，小胖男把一個大姐按完了，引到收銀臺繳費。我在旁邊清楚的聽得到他們的對話，其他的我不贅述，挑個重點的分享一下。
小胖男建議大姐辦會員，充值，可以打折。再者，他們是全國連鎖，分店多，哪里都可以消費。
大姐提及以前也在這里治過灰指甲，用了一千多還不能算會員??？
小胖男表示當(dāng)場消費掉了，肯定不能算是充值了，那就不能算是會員了。
我在心里大大地“哦”了一聲。
但是大姐很機警，顯然是見過大世面的，不管小胖男如何施展三寸不爛之舌，最后瀟灑拒絕，扭頭走了。果然，姜，還是老的辣！小胖哥火候不夠。
大姐走后，小胖男回過神，拿了裝備來預(yù)備給我修腳，但是對我仍抱有一絲期望，問我：“要不要按摩？”
我果斷搖頭，雖然我知道這樣會對他造成雙重打擊。因為只是例行護(hù)理，他三下五除二就搞完了，又去給一個帥哥泡腳按摩。我坐沙發(fā)上等腳上水干，順便自己檢查檢查。
這一幕被中胖女看到，當(dāng)時小胖女蹲地上找東西的時候，她從小胖女身邊過，并低頭在她耳邊悄悄說了什么。這些小動作怎么能夠逃過我的火眼金睛。我就靜靜地等待著接下來將要發(fā)生的。
果真，一會兒，小胖女拿了裝備過來說：“店長看你還在扒拉腳趾，讓我來返一下工。”
本來我也覺得小胖男的運刀技術(shù)還欠缺點火候，便配合的接受返工。我心里還想著，果然是大企業(yè)的店長，目光如炬，見微知著，深諳客戶的內(nèi)心之道。
可惜好景不長，再次修完右邊大腳趾時，小胖女說：“這個大腳趾恢復(fù)得好哦，新指甲白白嫩嫩光光滑滑的。不過，你這還有個問題呢，你看！”
我把頭伸過去，往腳上看。
她繼續(xù)道：“你這指甲有往肉里面彎的趨勢，這個不管就會是大問題，會發(fā)展為甲溝炎，建議在指甲上固定個拉片，阻止它往肉里彎?！?p> 我頓時豁然開朗，原來在這兒等著我，剛才小胖男在我這兒吃了閉門羹，無功而返，換個人，繼續(xù)在我身上挖掘“業(yè)務(wù)”。有過之前的糟糕“被蒙”和大姐拒絕推銷的打樣，我堅決變態(tài)：“不管，不怕，不弄?！?p> 小胖女見我這個態(tài)度，又轉(zhuǎn)移目標(biāo)，說：“哎喲，你這兩個小腳趾也被感染了灰指甲嘛，你看上面都起那個粉粉了。本來大腳趾都恢復(fù)得這么好，如果不管小腳趾的話，就怕到時候連累大腳趾又反復(fù)了，就功虧一簣了。”
我沉默不語，置若罔聞。這就是我面對“賴皮”推銷的態(tài)度。
中胖女見我這個態(tài)度，就湊過來，蹲我沙發(fā)旁邊，關(guān)切地看著我的腳，說道：“當(dāng)時都有的，我建議的先弄大腳趾，再弄小腳趾?，F(xiàn)在可以弄了。”
見中胖女都過來了，我不好再裝泥菩薩，繼續(xù)回絕道：“先不弄，不得空，我一天忙得很。就想大腳趾好了，省出時間搞事情?！?p> 唉，說白了，我是因為無知被坑了一次，現(xiàn)在我“有知”了，豈可再上當(dāng)？我是決計不會往同一個坑里掉兩次的，畢竟我掙錢這么辛苦。
男人就是這樣，買東西，一旦知道被坑了，他會不哭不鬧，暗暗發(fā)誓，以后是一定不會再去消費了。
小胖女便拋出誘餌說道：“哎呀，店長，這都是老顧客了，給打個折嘛。”
得，連面對面雙簧都來了。她們怕是不知道我的本職工作就是銷售，經(jīng)常與各種老板打交道，跑來我的面前演“領(lǐng)導(dǎo)批準(zhǔn)打折”的戲碼，根本就是關(guān)公面前耍大刀。
我根本不為所動，靜靜聽著他們表演。
中胖女以為我心動了，趁熱打鐵，說道：“這樣嘛，都這么熟了，本來小腳趾工作量也沒大腳趾多，一口價，兩個小腳趾五百給你包了?！?p> 這打折力度很大啊，一上來就是攔腰斬。從她的這份氣度，我能看出三個問題：一，這就是他們價目表上沒有治療灰指甲價格的原因，要價全靠技師張口，因人而異。這讓我聯(lián)想到他們的藥膏也是沒有貼價簽的，估計也是因人而異；二，這就是大企業(yè)連鎖店的通病，一旦月底，員工心里就慌得很，為沖刺業(yè)績達(dá)成目標(biāo)，各種推銷和促銷；三，我越發(fā)確定了，最初過來我是被宰了。
對于她給的價格，我不為所動，仿佛老僧入定，充耳不聞。
小胖女估計是真的差業(yè)績了，暗地里一咬牙，說：“這樣好不咯，看你這么帥，我賣個人情給你，包一個送一個咯?！?p> 這話我倒是沒明白。
旁邊中胖女趕緊翻譯道：“她說兩個小腳趾三百給你包了。很大便宜了，你都不占？”
話說到這個份上，我感覺到巨大的尷尬，她們難道沒有覺察到我的內(nèi)心已經(jīng)堅如磐石，是鐵了心不會再包了？這么說來，她們也沒有完全脫離自己是一名技師的本質(zhì)，如果真的是銷售，在客戶表露出購買的意愿之前，是肯定不會打出價格底牌的！
我把腳收回來，穿著鞋襪，搖頭說：“算了，不管它。我要去忙了?！?p> 我頭也不回的走出去。
他們沒有說：“歡迎下次光臨。”
路上我摸出手機淘寶那個要價三百的藥膏，同款，一百五。
所以，店大欺客這話，不無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