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平十三年夏,北方異族也落部大舉進攻縉云國重鎮(zhèn)定云城,駐守晉陽的征東軍奉命北援,但因為內(nèi)部派系林立,互相傾軋,最終三十萬大軍援定,卻被僅有二十萬鐵騎的也落部吊打,一敗涂地,匆匆丟下了數(shù)萬具尸體后撤回了晉陽。
也落部氣勢大盛,趁機攻入定云大肆屠殺。民間有言:也落入定,無人可擋??v觀史書,一旦也落部攻入定云城,則必將南侵,且大抵不會有什么勢力能夠阻攔他們,除非他們自己撤回去,否則縉云必將淪為煉獄。
當時已在軍中小有名氣的七皇子李晙(俊)憤而斬殺了主張固守待援的主帥魯清,并以他的父親晏平帝曾經(jīng)下過的申斥他的圣旨為依據(jù),掌控了征東軍。以雷霆之勢鎮(zhèn)壓了軍中不和諧的聲音,出奇兵再次援北,在也落部還未從定北城慶功宴中清醒過來時,已經(jīng)把刀架到了對方的脖子上。
因而也呼干率殘余部下逃出了定北城,但緊接著便調(diào)來了五十萬大軍圍困定北??鄳?zhàn)半年后,因?qū)嵲谑菬o機可乘只好撤退。
李晙由此名聲大噪,獲封晉王,統(tǒng)領(lǐng)征東軍。這便是虎賁軍的前身。
雖身為皇子,立下赫赫戰(zhàn)功,又是當今皇帝和皇后所生的嫡長子,但這個皇子自小便受到皇室的排擠,未能入主東宮,現(xiàn)在的東宮太子乃是先皇后陸氏嫡女陸蕓的嫡子李皞(浩)。
海晏河清,四海升平。
縉云國晏平十八年九月,太子李皞的長子李澩(學(xué))生來體弱,時不時地生病,這讓李皞很是緊張。而就在他為兒子神傷的時候,他的父親晏平帝卻在朝會上無緣無故地把他斥責了一頓,同時還撤職了一批效忠于他的東宮屬官,警告之意溢于言表。
晏平帝帝王心術(shù),在他的心里只有他自己,因此這讓深知他為人的李皞大感頭疼,這晏平帝莫不是想要換個太子?
數(shù)日后,太子的表弟,宰相家的長子陸通來求見他,陸通是李皞的死忠,因此李皞?cè)珶o懷疑地便讓他進來了。
“殿下,臣截獲了晉王送到京都的密函。”
李皞還有些奇怪,此時的他與李晙還算是暗中的合作關(guān)系,陸通這不是打自己人嗎?不過陸通已經(jīng)將密函交給他了,打開看看也是無妨。
熟料,看完之后,李皞雷霆大怒,“好啊,翅膀硬了,敢告我的黑狀了!”
陸通說道:“殿下,臣也收到了消息,此次押送餉銀去定云的乃是戶部的張如,此人先前孝敬了兩萬兩給您,但現(xiàn)在前方傳來消息,他負責押送的五十萬兩白銀到達定云的只有不足五萬兩,將近四十萬兩白銀不知去向。”
“張如呢?”
“人已經(jīng)死了,不知是被滅口還是畏罪自裁。臣只怕他們順著這條線索查到太子身上,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真是平白無故地惹了一身腥。
“眼下晉王已經(jīng)注意到了此事,還上書陛下,殿下,須得盡快拿個主意,否則,否則地位難保啊!”
太子眉峰一沉,問道:“你說怎么辦?”
“殿下,我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除掉晉王!”
李皞睜大了眼睛,震驚過后,便開始思考此事的可行性。
“殿下,莫要猶豫。定云太守的奏折肯定到不了陛下面前,趁著此事還沒有太多人知曉,我們只要除掉晉王,其他人絕對不敢與您作對!您就算不為自己想,也得為澩兒和我姐姐想一想??!”
晏平帝的壓力還在面前,一直生病的李澩,這些種種加起來終是讓他下了狠心,說道:“我這就去找父皇請旨?!?p> 李皞本以為還得多磨幾遍晏平帝才會同意讓他去晉陽,熟料這位帝王就像是早有所知一樣,半點懷疑都沒有地就下了圣旨。李皞見他這么干脆反倒有些猶豫,這晏平帝莫不是知道些什么?
但是此時箭在弦上已不得不發(fā)了,或許這是晏平帝給他的最后機會。李皞精神繃地太緊,已經(jīng)完全不能思考。
十月,太子李皞奉帝命前往晉王李晙駐地晉陽城宣讀勞軍圣令。
虎賁軍中軍大帳,晉王李晙高坐帥位,帳下有親衛(wèi)軍統(tǒng)領(lǐng)秦峣、鎮(zhèn)北將軍符梁、鎮(zhèn)東將軍何澤、軍師張廣四人在側(cè)。
“太子此來,怕是來者不善。”
張廣是太宗皇帝晚年的登科狀元,初被授予翰林一職,未及三月,太宗皇帝病重仙逝,晏平帝繼位,翌年新開恩科,太宗舊臣皆不得用。
晏平十三年四月,北方也落部叩關(guān),剛過不惑之年的張廣感慨自身滿腹才華不得施展,于是憤而辭官,投身軍旅。當時晉王于軍中已小有威望,故投效于晉王,為晉王所重,拜為軍師。
一縷灰白長須,一身天青色長衫,衣角處細看還有被遮住的補丁,一副書生相貌的便是軍師張廣。
“太子是奉皇帝的命令前來勞軍的,怎么會是不善?我看這不僅是善,而且是大善!”一臉絡(luò)腮胡子、說話大嗓門的便是鎮(zhèn)北將軍符梁。
張廣別過臉去,特別不愿意跟這個缺根筋的大老粗說話。
鎮(zhèn)東將軍何澤也說道:“自晏平十四年以來,虎賁軍糧餉已連續(xù)五年削減,如今太子奉命勞軍,說明陛下還是念著虎賁軍的兄弟們的?!?p> 秦峣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晉王親衛(wèi)軍統(tǒng)領(lǐng),不是晉王心腹是不可能擔任的。作為跟隨晉王最早的屬下,他顯然了解一些其他人所不清楚的內(nèi)幕。
張廣顯然是不認同何澤的看法,他反駁道:“晏平十三年冬,我軍數(shù)月堅守苦戰(zhàn),方才打退也落部的進攻,從而取得大捷。王爺回京受賞,取得晉王虛位。且自那之后,朝廷不僅不撫恤虎賁軍,反而連年削減軍費開支,就連還沒上過戰(zhàn)場的預(yù)備軍都比我軍軍費高出一成,何況此時又非戰(zhàn)時,圣上豈會無緣無故嘉獎勞軍?”
符梁沒心沒肺地說道:“興許是圣上覺得咱王爺虧了,想補回來唄!我說,你們文人就是心眼多,對你不好的時候嘰嘰歪歪的,對你好吧又覺得別人居心叵測,你看你這胡子都白了一大把了,就是你整天小心眼東想西想愁白的?!?p> “哼?!睆垙V冷哼一聲,特別不愿意搭理他,更不想與他理論。
何澤說道:“正是。三逐會盟時,王爺立下大功,陛下卻因楚皇之事責罰王爺,想必是因此想要彌補?!?p> “就算是要彌補,又豈會勞動太子大駕?”張廣依然不肯相信。
太子與晉王不和,朝野皆知。
“想必是因為王爺屢次立下大功,陛下看重,想要修復(fù)太子與晉王的關(guān)系?!贝搜砸怀?,眾人便無話可說,非是認同何澤此言,而是因為反駁就意味著在挑撥太子與晉王的關(guān)系。
晉王左瞧瞧、右看看,見眾人皆閉口不言,便總結(jié)陳詞道:“既然來了,就得好好招待,秦峣,備好酒席,迎接太子。”
“是,屬下遵命。但……”秦峣猶豫道。
晉王奇道:“有話就說?!?p> “是。軍中已數(shù)月不曾見過肉食,此番太子前來,是否需要派人采買?還請王爺示下。”
那自然是不要,誰要花那個錢招待他?從來只有李晙打別人的秋風(fēng),哪里輪得到別人來占他的便宜。
未等晉王回答,符梁便搶先說道:“這還用問嗎?那當然得去??!那可是太子,金尊玉貴、細皮嫩肉的,能吃得慣我們這些大老粗的東西嗎?”
秦峣瞥了他一眼,當做沒聽到。
“既然如此,那此事就交給你去辦?!?p> 符梁聞言,險些被自己的唾沫嗆住,他不敢置信地說道:“我?王爺,您不是開玩笑吧?末將哪是這塊料啊,您讓末將買肉,好比讓軍師上戰(zhàn)場拼殺,他是那塊料嗎?這不是送人頭嗎?”
莫名其妙被送人頭的張廣越發(fā)不想理他,甚至都不想聽到他的聲音。
會不會舉例子?不會可以不說。
晉王露出一個鼓勵般的笑容,說道:“本王相信你一定能完成這個艱巨的差事。”
晉王此言便是代表他已經(jīng)做出了決斷,眾人跟隨晉王亦有數(shù)年光景,自是清楚。符梁見事不可改,便委屈道:“王爺打算給末將多少花費去置辦?”
若是少了,我可不干。
李晙對著他微微一笑,說道:“軍中情況想必諸位都很清楚……”
符梁如喪考妣,晉王這是讓他空手套白狼啊。
符梁滿臉愁容地走出帥帳,何澤緊隨其后。兩人的營帳在不同方位,是以走出大帳不久便該分道揚鑣了。何澤冷不防被符梁抓住了衣袖,便疑惑問道:“符兄抓我作甚?”
符梁一臉憨笑,說道:“兄弟,借點錢?”
何澤一把抽出自己的袖子,冷淡道:“你先把去年借我的還清再說吧。”言畢,便要離去。
符梁自是不肯,繼續(xù)說道:“那點錢我還能昧你不成?你也看到了,這招待太子可是大事,你這為人臣子的不得表示表示嗎?況且,若是兄弟搞砸了這次差事,王爺怪罪還是小事,得罪了太子,不僅你我沒有好果子吃,還要連累王爺!王爺平日待你可不薄吧?你怎么忍心在這個關(guān)鍵的時刻給他拖后腿?”
何澤似是有些意動,他沉思良久,最終從長袖中掏出一把錢,攥在手心放在符梁手上,義正辭嚴道:“符兄,萬望不辱使命!”語畢,頭也不回地快步離開了。
符梁樂呵呵地說道:“放心,放心,我辦事你放心?!?p> 結(jié)果,攤開手掌一看,才三文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