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王城下,硝煙彌漫。剛剛結束了一天的戰(zhàn)斗,士兵們都也顧不上身上的傷疤,累癱在地呼呼大睡起來。饑腸轆轆的烏鴉見人潮退下,一窩蜂從四面八方飛到城下啄以腐肉充饑,見搬運尸體的秦兵走近也無動于衷。殘陽染紅了士兵的衣甲,也染紅了這片焦土,晚風夾雜著濃濃的血腥味拂過令人反胃。
“蟬玉,野王守得住嗎?”大胡子將軍拄著城墻問身旁的女孩道,“守得住,只要我們眾志成城,王龁就休想踏入野王一步?!薄巴觚喆舜畏妇硠菰诒氐?,野王對秦國而言是勢在必得。依我之見,秦軍要么猛烈攻城,在援軍趕來之前拿下城池;要么圍點打援,伏擊太子援軍。”“圍點打援的話,野戰(zhàn)韓軍遠不如秦軍,太子的援軍會吃大虧的,是不是要告知太子謹慎些?!薄绊n將軍,你若告訴太子,只怕就再也等不到援軍了?!薄鞍??此話怎講!”“太子膽小,本就無心支援,之所以遲遲不到便是見證,你若告知途中危險,只怕太子連新鄭也不敢踏出一步。”“言之有理,只是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野王孤立無援必將人城具焚,蟬玉姑娘,你是墨家的智囊,一定要想辦法救救我們,救救韓國?!表n庭說著便要下跪,“韓將軍見外了,蟬玉此來便是救韓國于水火。兼愛非攻是我墨家亙古不變的宗旨,秦王起無名之師,興不義之戰(zhàn),人人勢必得而誅之。只要我們與秦軍周旋堅持月余,各諸侯必然唇亡齒寒,支援韓國。將軍可修書一封送與太子軍中,屯兵李縣,與我軍照相呼應,形成掎角之勢,秦軍必不敢犯我,我與師弟子午一同前去,將軍可放心?!薄叭绱松鹾?,我這就照辦,只是蟬玉姑娘你不在,萬一秦軍大舉進犯,如何是好?”“韓將軍,盡管放心,野王盡得天時地利人和之便,只需嚴防死守,另外我墨家五百弟子配合駐防,秦軍斷不會踏上城墻一步。”“如此我便放心了只是你們一定要萬分小心?!薄绊n將軍,蟬玉還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薄氨M管說來?!薄扒貙⑼觚啠S白起南征北戰(zhàn),官拜左庶長,此人膽大心細,深得白起之兵法,秦王之信任,多次單獨領兵作戰(zhàn)。”“你的意思是......”“王龁身上有著白起的影子,我們不能單純的墨守成規(guī)應戰(zhàn),如今正值秋雨綿綿,河水正值泛濫之際,一旦筑堤節(jié)流,水淹野王,后果不堪設想。韓將軍還記得當年白起水淹鄢郢?如此前車之鑒,王龁不會不查?!薄跋s玉姑娘,你就直說我們應該怎么做,野王十數(shù)萬軍民聽從調(diào)遣?!薄绊n將軍,我們可以如此如此......”蟬玉附耳說道,韓庭連連點頭。
野王城城墻上的韓軍經(jīng)過一夜修整嚴陣以待,依舊有條不紊的忙著手頭的工作——修墻、巡邏、搬石頭、救助傷員......王龁大手一揮,秦軍如潮水一般瘋狂向城墻涌來,炮火、投石、箭羽在漫天喊殺聲中來回穿梭。此時野王城東門漏出一道縫隙,擠出一隊人馬,從重重敵軍中殺出一條血路,最后只有兩騎逃出,奔東南而去。
趙國丞相府前,擠滿前來探望的文武外賓。都被家老擋在府外,眾人皆有不甘,遲遲不肯離開,反倒是議論起各種小道消息。這時一架華麗馬車駛來,停在門前,車中人翹起一角窗簾,招呼隨從耳語一番,便靜坐車中沒了動靜,隨從擠進人群,拉過一年輕門衛(wèi),小聲道,“聽聞藺相如丞相身體有恙,敢請小哥府上通報,言明故友范叔千里探望?!闭f著便上前給門衛(wèi)塞了塊金餅,兩人推搡一番,門衛(wèi)也便收了金餅,表情齷齪回復道:“客人久等,我家丞相臥床在床,服藥睡下,不能面見先生,我這邊請示家老,問問何時丞相方便,倒時再見如何?”“那就辛苦小哥,順便敢問小哥你家丞相近來寢食及事務之繁簡如何?”“不瞞客人,我家丞相已病月余,早起晚睡處理國家政務,每日所食之物不過數(shù)升,所眠之時不過三兩時辰,現(xiàn)病情加重,昏迷不醒已是數(shù)日,還請客人見諒?!薄凹热蝗绱耍袆谛「绱慵邑┫嗲逍褧r,到驛館通報一聲,倒時再來如何?!彪S從又掏出一枚金餅送與門衛(wèi),拜別駕車而走。
“相爺,藺相如已病重,水米難進,恐怕時日不多,趙國沒了這根擎天柱,丞相大可游說趙王?!彪S從路上貼著馬車門簾說道。“多嘴,豈不知邯鄲城內(nèi)無名士,機密之事切勿揣摩,大街之上一旦被人留意,便是麻煩,知否?”“相爺見諒,屬下知錯?!薄白?,掉頭去上趙王宮。”“諾!”
邯鄲鬧市街道市列珠璣,戶盈羅琦,人頭攢動,熙熙攘攘。叫賣聲,討價聲聲聲入耳,馬車走走停停,范睢撩起窗簾,享受著來之不易的美好時光?!霸趺床蛔吡耍俊?p> “相爺,好像是兩架馬車相向而行,誰都想先行,爭執(zhí)不下,把前面的路口給堵住了?!薄袄@路走吧,不要在此暴露身份。”“敢問車中客人可是秦國應侯范睢范丞相。”“你是哪位,你找的人不在車中,請便吧?!薄霸谙纶w大夫樓昌,是友非敵,還請車中一敘?!薄坝姓垼 避囍腥税l(fā)話,隨從欲言便止,拉起門簾,請其上車。樓昌蹬車入座,范睢饒有興趣道,“你是如何斷定本相就在此車的?”“如此華麗車駕,非王侯將相不可,然邯鄲車駕皆以紅色為基調(diào),而閣下車駕全為漆黑,此種身份豈不一目了然?!薄肮衅湫直赜衅涞?,果然機智過人。不知樓緩大夫身體可安好?”,“托應侯福,家兄一切安好,自隱退朝廷以來,每日在府上捯飭花花草草不亦樂乎?!薄罢媸俏彷呏?,我范睢過幾年也當如此?!薄皯钅睦镌?,這才哪到哪。”“羨慕啊,羨慕?!薄案覇枒钍前菀娳w王,游說趙廷:秦攻韓,趙不救?”“是當如何,不是又當如何?”
“不瞞應侯,家兄自趙武靈王后,幾經(jīng)奉陽君李兌排擠,留秦已是十數(shù)年,現(xiàn)得秦王恩準,回故土祭拜,任職趙大夫,也曾顯赫一時,今弟承兄業(yè),如今卻惶惶終日,終是趙勝只手遮天,雖有報國之心,卻無門路,家兄常言感念秦王知遇,日后必該加倍報答,今樓昌不才,愿與應侯合作,助秦王成就曠世霸業(yè),還請應侯成全?!闭f著,樓昌便躬身三拜范睢?!皹谴蠓蚩炜烀舛Y,常言道,來而不往非禮也,敢問樓大夫所圖為何?”“更上一層樓?!薄昂茫热蝗绱颂拐\,睢也不在隱瞞,睢此次前來,確實奉秦王命,游說趙王,秦趙結盟互不干涉,目的在于攻韓不受趙之影響。樓大夫覺得趙廷之上,說之有何困難?”“趙廷之決斷在于趙相藺相如,平原君趙勝,如今藺相如病入膏肓,怕是趙王也只得聽從平原君之想法?!薄摆w勝此人如何?”“雖有賢名,卻無實能;雖廣納能人異士,察納雅言,卻急功逐利,好大喜功?!薄澳愕囊馑际?.....”“秦韓之戰(zhàn),趙必插手。野王一旦歸秦,上黨大片肥肉,趙廷上下豈不眼紅?”“這正是我王之憂,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這么大便宜,再昏庸的君主也會心動的。”“應侯,此次前來,可有說辭?”“未有說辭,樓大夫可有計策?”“未有計策,不過趙王生性懦弱,又無主見,應侯可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誘之以利,施之以威。下臣旁側幫襯,大國實力是最大的威懾,大國邦交是最好的恩賜,應侯到時候隨機應變,定有奇效。”“希望如此,事成之后,睢必向秦王舉薦樓大夫?!薄爸x過應侯,不過樓昌目光短淺,父母年邁不易遠行,愿留趙廷,只求應侯做我樓昌之外援即可?!?p> 趙王宮中。
“大家都議議,秦攻韓,我趙國是助韓抗秦,助秦攻韓,還是既不助秦也不助韓?”趙王問道?!巴跎?,臣以為助秦攻韓于我趙國最為有利,俗話說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秦韓決戰(zhàn)野王,必然兩敗俱傷,上黨郡唾手可得,我趙軍不費一兵一卒便可獲利,這是上天所賜,豈不美哉!”平原君趙勝大放厥詞,整個人沉浸在自己的言論中飄飄然?!包h,所也,在山上其所最高,故曰上黨也,上黨郡皆為崇山峻嶺,人口稀少,得地不得人,是乃不智也;趁人之危拿下上黨郡,得罪秦國,樹立強敵,是不仁也;唇亡齒寒,盡失友邦,是不義也;因小失大,失信天下,是不明也,如此不仁不義不明不智之舉,實屬亡國之兆矣,還請我王三思!”平陽君趙豹憂心忡忡道。“臣亦贊同,如果我趙國幫助韓國抵擋秦軍,上黨依舊是韓國幫助我們抵擋秦軍的第一道屏障,唇亡則齒寒,請我王大舉義旗,合縱諸侯,助韓抗秦!”廉頗附和道。
“王上,秦相范睢已在偏殿等候多時,不如聽聽他的說辭,戰(zhàn)與不戰(zhàn),助與不助,再做定奪。”樓昌見眾人皆有抗秦之心,多說反倒暴露,假做鎮(zhèn)定說道,心中默默希望應侯能力挽狂瀾?!奥犅犚矡o妨,我倒要看看這位睚眥必較的丞相大人有何高見?!逼皆w勝狠狠地說道,一想起好友魏齊慘死,趙勝倍感羞愧,羞于圍府搜人,顏面掃地,愧于罔費信任,無力救友,這段恥辱永生難忘?!罢埱貞钌系??!壁w王點頭道?!鞍菀娳w王,趙王萬年?!狈额∈殖质构?jié),上前行禮。“應侯別來無恙,秦王可曾安好?”“感懷趙王掛念,我王一切甚好,請趙王放心。”“不知應侯此次前來所為何事?”“啟稟趙王,睢是為秦趙百年之盟好而來。”“秦趙百年盟好?此言從何說起。”趙勝問。“秦趙原為同宗,本是一家。商末周初蜚廉之后,蜚廉有兩子,兄曰季勝,弟曰惡來。季勝之后造父開疆于趙,惡來五世孫秦非子封土于秦,如此淵源,少于人知?!薄笆饭?,可有淵源乎?”“啟稟我王,應侯所言非虛,皆為事實?!薄罢垜罾^續(xù)說下去?!薄昂笥星貢x之好,兩國互有通親,交換質(zhì)子,已是百年之久。秦趙之間雖有摩擦,但我王一直未曾忘記,如今兩國作為諸侯翹首,當強強聯(lián)手,互不干涉?!薄扒兀⒗侵畤?,屢次爽約犯境,三晉之地皆存怨恨,如今秦兵犯韓,韓國告急,敢問應侯如此強盜邏輯,如何解釋?”趙勝賭氣,想一雪前恥道?!捌皆搜圆钜?,世人怨秦恨秦,皆因世人不知秦也。自商君變法后,秦國煥然一新,俗話說無規(guī)矩不成方圓,秦國用兵皆在法之調(diào)度皆有依據(jù),豈敢肆意妄為?世人視法為洪水猛獸,視秦為西方蠻夷,如此偏見我秦人那可是苦不堪言?!狈额≌f道?!皯畲罄线h跑來就是給我們科普歷史嗎?如今秦國無故伐韓,我王感念三晉情分,更兼唇亡齒寒,欲聯(lián)合諸侯合縱助韓抵抗貴國?!壁w勝盛氣凌人的說?!肮?.....”“應侯何故發(fā)笑?”樓昌搭腔道?!拔倚@趙廷是平原君的朝廷,卻看不到趙王何在?”范睢輕描淡寫的說道?!澳?,你放肆......”趙勝語塞,指著范睢怒火沖天?!巴跏迩椅饎优?,兩國交涉不同兒戲,不要意氣用事。”趙王安撫平原君,話鋒一轉對范睢說道,“應侯可知國之交伐,利之趨也,有利可圖則兩邦和平,無利可得豈不是白費心思。眼下秦攻野王,意在上黨,上黨之地乃是我邯鄲西邊門戶,上黨在秦,我趙國上下如何安眠?”“趙王多慮了,兩國簽訂互不干涉盟約,和平相處,上黨在誰手已經(jīng)不重要了。另外,我王表示結盟誠意長平以東潞水以南皆歸趙國,秦趙以長平關為界,趙王以為如何?”
宦官取來地圖立于大殿一側,眾人仔細忖度,范睢見趙王面露喜色,繼續(xù)加碼說道:“我王挑選王子質(zhì)于趙,不日啟程?!薄皯睿埲缙钚菹?,待寡人與諸位大臣商量后再做定奪。”趙王說?!案嫱??!?p> 待范睢出門,趙王問:“王叔,以為如何?”“似乎沒有拒絕的理由,秦王誠意十足,與趙百利無一害,臣贊成?!壁w勝心有不甘,但還是表示贊同?!捌疥柧?,以為如何?”“秦人反復,臣以為王上還需三思!”趙豹說?!坝萸洹遣舱f說?!薄安毁M一兵一卒名正言順獲得大片土地,實乃上上策,另外有質(zhì)子質(zhì)于趙,臣以為范睢可信?!睒遣馈!俺家詾槠疥柧膿牟粺o道理,一紙國書在這個世道并沒太多作用,質(zhì)子質(zhì)于趙,用一人換取大片土地,這筆買賣還是比較劃算的,還請我王三思!”虞卿眉頭緊皺,憂心忡忡的說道?!凹热粨?,不如待秦軍攻克野王,我軍直接揮師占領長平以東,這樣就勿需擔心了?!壁w勝眼前一亮,進言道?!熬吐犕跏宓?,此事就由王叔全權負責,早日定下章程?!薄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