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陽君馮亭領(lǐng)了趙勝將令,原本忐忑的心總算是落下了。沒想到趙勝會如此爽快的答應(yīng)他領(lǐng)兵出征,不計較他的外臣之身,還給了他先斬后奏的權(quán)利,這可是天大的信任,分兵一半給他,天下諸侯能做到的這般胸襟的屈指可數(shù)。馮亭雖說韓將,開始對趙國的感情干不過是逢場作戲,但隨著不斷與趙國君臣的接觸,馮亭對他們的感覺悄然發(fā)生質(zhì)的改變,這也促使著他不得不心系上黨安危,甚至付出生命作為代價。馮亭不敢怠慢,立刻點夠五萬鐵騎浩浩蕩蕩開向光狼城去。
光狼城地處群山之間,卻是方圓十里的最高處,站在城上可鳥瞰上黨東南部,即長子到泫氏南北一線及天門高都的東西一線,視野開闊,可洞察全局??捎欣灿斜祝ㄍ饫浅堑木湍敲磶讞l,而且還是不利大規(guī)模行軍的羊腸小道,周圍還皆是容易藏兵的奇山怪嶺。行軍太快容易遭到伏擊,更何況面對的是張?zhí)七@個游擊將軍,冷不丁的下黑手放冷箭,打完就跑根本拿他沒辦法。所以,在警戒方面,馮亭是做足了工作,十里之內(nèi),足足放出數(shù)十支游哨斥候負責(zé)偵查,抵達光狼城前是絕對安全,只是嚴重制約了行軍速度。而避免少走山路,出了天門馮亭選擇繞遠迂回,沿著沁水東岸行軍,一方面沁水地勢平坦有利騎兵急行軍,一方面視野開闊不利于秦軍伏擊,只要安全到達光狼城下,正面對戰(zhàn)秦軍,在天使地利人和各方面來看,張?zhí)剖鞘夭蛔」饫浅堑?。只是這點心思哪能瞞得住“愛占便宜”的張?zhí)?,早有秦國暗探將趙軍攻打光狼城的前前后后稟報的一清二楚,而張?zhí)埔苍诘谝粫r間將作戰(zhàn)部署安排得當(dāng),光狼城西南處五里外便是一個很好的伏擊地點此地名曰:大渡灘。
大渡灘,因靠近山脈,滾石滑落在水中積壓,沁水本是河水之流,水中含有少量泥沙,流經(jīng)此處水流緩慢,逐漸沖積成平原河灘,端氏的漁民經(jīng)常來此捕魚,皆戲言此乃山的肚子,自稱為山肚子里的漁民,此灘也就叫成了大肚子灘,當(dāng)時上任的城守是個飽讀詩書之人,覺得這個名字太粗鄙,就取了諧音,稱作是大渡灘,名字便沿用了下來。這大渡灘戰(zhàn)略地址極佳,只見它西臨沁水,東靠高山,南北三里是一片開闊的平原地帶,但南北出口卻很狹小,孫子曰:用兵之法,有散地,有輕地,有爭地,有交地,有衢地,有重地,有圮地,有圍地,有死地。諸侯自戰(zhàn)其地,為散地。入人之地。而此地便是圍地。張?zhí)扑阌嬛倭勘Χ伦—M隘的入口,陳兵于出口處,只要頂住趙軍前三日抵抗,待隨身軍糧耗盡,馮亭的援軍便可束手就擒。
“命令:兩千弩手于大渡灘之沁水西岸隱蔽待命,如有趙軍潰敗渡河西逃,立即射殺,不得放走一兵一卒!”張?zhí)浦钢貓D,命令站在最靠前的千夫長道。
“命令:五千士兵藏匿深山之中,待趙軍盡數(shù)開入伏擊地,將入口封死,有十輛四驅(qū)戰(zhàn)車可供驅(qū)使。切記:不得暴露,大戰(zhàn)開始不得放走一人,要頂住攻擊!勝利的關(guān)鍵就在你這!”張?zhí)普Z重心長的對著副將蔡尉說,但又怕趙軍強悍,無法堵住入口,便補充道,“命令:三千鐵騎作為蔡尉將軍補充機動部隊,以防趙軍突破防線,同樣由蔡尉調(diào)遣?!?p> “大渡河,將是我秦軍入主上黨的第一戰(zhàn),此戰(zhàn)必須勝!”
張?zhí)拼筌娒孛茈[匿到指定伏擊地等待獵物出現(xiàn),光狼城僅留一百秦軍看守,城門緊閉避免城內(nèi)人出城通風(fēng)報信,張?zhí)茝娏睿悍踩諆?nèi)出門者,格殺勿論!原本凄涼的孤城更顯陰森。就這樣強大的戰(zhàn)爭機器正式運轉(zhuǎn),秦軍的號角嗚嗚吹響。而遠在天門的趙勝收到情報:秦國已派蒙驁為副將,率數(shù)萬秦兵已開往野王城,而最近的河?xùn)|郡也在頻頻招募新兵,補充王龁兵力,不出半月,王龁手下便遠不止十萬兵力。本想王龁糧秣耗盡便會知難而退,沒想到這老秦王是動真格,要和我大趙死磕到底,難怪王龁敢發(fā)孤軍偷襲光狼城,如今天門三面環(huán)敵,進不可進,退步可退,唯有寄希望于馮亭能夠旗開得勝,盡快奪回光狼城,將張?zhí)七@只死老鼠碾死在光狼城下,只要后方無憂,集中優(yōu)勢兵力駐防天門高都一線,擋住秦軍應(yīng)該不成問題。但眼下重中之重唯有不惜一切代價拿下光狼城!
可趙勝安排的眼線每半個時辰回來稟報一次,告知趙勝馮亭進展:第一繞遠前行,第二騎兵似步兵,行軍速度極慢。聽到這些消息,趙勝有些坐不住了,原本極為信任的馮亭卻是個紙上談兵的蠢蛋,不知道什么是兵貴神速,出其不意,卻偏偏不溫不火行軍,等你到光狼城,人家都已經(jīng)吃過午飯睡晚午覺了。于是憤筆寫下《勸進書》:
華陽君閣下示下,趙國存亡全系上黨決戰(zhàn),上黨勝負取決光狼城得失,望君任重道遠,此戰(zhàn)務(wù)必高捷。今秦王霸占上黨之心不死,咸陽傳信言其大將蒙驁率數(shù)萬已在奔赴野王路上,不日抵達。另秦河?xùn)|郡源源不斷輸送援兵,眼下秦營日日有援軍進駐,甚是危急!我趙軍駐防之天門三面環(huán)敵而進退維谷。光狼城一日不拔,天門一日不安。孤城一座,不可久防。請君趁光狼城秦軍立足未穩(wěn),野王援軍尚未全數(shù)到位,及早取勝,確保后方無憂,天門防線便固若金湯,望君速進,速戰(zhàn),速勝!
趙勝急書
馮亭進兵本著穩(wěn)扎穩(wěn)打,步步為營的行軍策略進軍,行軍速度不快,以求穩(wěn)中求勝,趙勝心急也是有道理的。接到趙勝的急信,馮亭心中甚是矛盾:秦軍奔襲敵軍腹地必然不會死板防守坐以待斃,張?zhí)扑貋斫圃p,光狼城萬一是個誘餌,張?zhí)圃O(shè)計圍點打援也不無可能。我軍如果急功冒進,一頭鉆進秦軍布置好的陷阱里,吃虧是小戰(zhàn)敗是大,而且還是在自家門口打敗仗,可這是上黨的第一仗,搞不好馮亭是要掉腦袋的,如果不能勝,至少不能敗。速進,速戰(zhàn),速勝皆為兵家大忌,我馮亭不能不對這五萬將士負責(zé),一旦有所差池,那馮亭便是萬劫不復(fù),趙國將何以自處?但平原君趙勝是趙王親命上黨最高統(tǒng)帥,雖有將在外君命有所不授之說辭,但所率趙軍又如何不聽,這速進速攻速勝的命令他們不會不遵循,反倒是自己的處境甚是尷尬,名為實名,權(quán)為虛權(quán)。只得回信道:
平原君閣下,馮亭再拜,深感趙王收納叛將之胸懷,平原君委以重任之恩德,亭無以報答,唯有生當(dāng)隕首,死當(dāng)結(jié)草以報趙廷以全忠心名節(jié)。然亭自知能力牽強,無統(tǒng)軍大將之風(fēng)范,亦無帥軍征戰(zhàn)之智勇,受命以來無不提心吊膽,唯恐一絲紕漏。今大軍北上伐秦,奪回光狼城,乃是勢在必行之事,但秦軍狡詐多變,恐有埋伏需緩緩而圖,以求穩(wěn)中得勝。平原君與秦軍主力對峙天門一線,實為壓力山大,還望多多予以時間,亭定不辜負諸位之冀望,夾勝而歸,以報君父之再造恩德。
馮亭手書
回信八百里加急被送回天門,趙勝心高氣傲,見馮亭不聽將令心中十分惱火,光狼城本就唾手可得,這馮亭推三阻四,還一肚子委屈抱怨,行軍慢氣騰騰的,著實令人心急,可惜手下沒有可用大將,而馮亭又剛好熟識地形,便將就用他,早知如此不聽話,說什么也不讓他去,難怪韓王派他接管上黨,結(jié)果上黨軍民在他蠱惑下投了趙,如果他再蠱惑我五萬大軍背戈相向,那我大趙豈不危矣。雖是多心但也不得不防,非常時期非常手段,于是便叫自己的近衛(wèi)軍統(tǒng)帥趙平喚來,吩咐道:“趙平啊,你跟隨趙勝有些年頭了吧?!薄盎仄皆咽橇旯饩?。”“好,也算是趙勝一手提拔上來的嫡系將軍了,本君有一請求需要你去辦,不知你可能辦成?”“還請平原君示下,趙平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不至于,本君想讓你代替華陽君馮亭去攻打光狼城?!薄翱墒侨A陽君他......”“這你就不用管了,只需將本君此卷竹簡交由他,他便知道本君苦心,你就安心接管部隊,記?。阂欢ㄒM快抵達光狼城,將張?zhí)茋略诔莾?nèi)消滅掉他,不要在路上耽擱時間!”
就這樣趙平領(lǐng)了趙勝的將令火速追趕已經(jīng)行軍半日的馮亭部,馮亭將佩劍印綬交由趙平,“將軍行軍,一定要小心秦軍埋伏!”“謝過華陽君提醒,末將知曉也,這是平原君書信,請查收?!瘪T亭看了趙勝的書信,感慨萬千也只得悻悻而歸,失落的驅(qū)馬往回走,此時的他心里只有一句話盤旋在腦海里:終究是外臣,不得全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