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傳承
端王雖然有些剛愎自用,又野心勃勃,但素來不是二皮臉的性子。
那么這回之所以做出在旁人看來這么不合規(guī)矩的事,又是究竟為了什么呢?
說是因?yàn)樗X得林弱弱是難遇的知己或者說他看上她了?
或許有一點(diǎn)點(diǎn),但還遠(yuǎn)遠(yuǎn)不足矣讓他做到這一步;
說是因?yàn)樗浿鴰啄昵袄瓟n陳國公被拒的事過來報(bào)復(fù)?
且不說手法過于小兒科,就說幾年都過去了,偏趕上今天心血來潮抽邪風(fēng)?
真正的原因只有他一個人知道。
這還要從大約十多年前的一則秘辛說起。
當(dāng)時還是二皇子的端王只有十歲。
他自幼酷愛音樂,在音律方面極具天賦,教導(dǎo)他的夫子說他是雄楚國百年難遇的天才,假以時日,必成一代宗師。
一日夫子陪著他帶著皇宮的侍衛(wèi)和隨從,前往位于距離京城三百里之外的岱山,拜訪一位隱居的老者,據(jù)說他有一套琴譜和一把紫虛琴。
據(jù)傳紫虛琴是與伏羲琴同一時代的古琴。
各國琴行里有很多它的不同檔次的仿品,真品就在這位老者這里,傳聞能得到這把琴的人就是他這一脈的傳人。
那位老者年事已高,可惜一生未曾收過徒弟,他自感時日無多,想在臨終之際收一名天分好的門徒,以傳承他的衣缽。
皇上聽說了這件事,就決定讓二皇子前去試試。
傳說這位老者收徒的標(biāo)準(zhǔn)非常高,不僅要琴藝高超,還要能回答他提出的三個問題。而且問每個去的人的問題都不一樣,也并不一定是跟音律相關(guān)的。
按照老者的要求,二皇子單獨(dú)來到老者所在的茅屋,很順利通過了音律的考核。
按規(guī)矩老者又問了他三個問題。
端王認(rèn)為很簡單,而且似乎跟音律也沒什么關(guān)系,好在他都回答的很好。
老者又仔細(xì)端詳了這個孩子半天,問:“你叫什么名字?”
二皇子答:“回老先生,末學(xué)姬玄修?!?p> 在雄楚國“姬”姓者,只有皇親國戚。
不過老者只略點(diǎn)下頭,表示聽到了,并沒有感到意外,就跟聽到“小的張三”沒什么區(qū)別。
過了一會兒,老者收回打量的眼神,起身走向身后一個有點(diǎn)破舊的柜子,打開柜門,取出一個滿是灰塵的盒子。
小心翼翼地拿到塌上的矮幾上,老者跽坐在幾前,朝二皇子招了招手,示意他過來。
二皇子會意,板板正正地走了過去,并在老者對面也跽坐下來。
老者小心翼翼地打開盒蓋,灰塵跟著跳躍到在從窗戶透進(jìn)來的光線里翻飛起舞,那個瞬息間,那些灰塵似乎承載了萬年的歲月轟然躍入二人眼前。
端王一生都忘不了那個瞬間。
盒子里是一把暗紫色的琴,雖然年代久遠(yuǎn),但卻隱隱現(xiàn)出絲絲縷縷的烏光。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紫虛琴?”
年幼的二皇子抑制不住內(nèi)心的興奮,“不過怎么是五根弦?怎么少兩根?”
老者手捋須髯,露出一絲了然神色。
“不錯,這就是紫虛琴,因它的第一任主人是紫虛真人而得名?!?p> 老者目光悠遠(yuǎn):“這把琴一代一代傳下來,到老夫這里已不知有多少代了,今日,老夫就收下你這個弟子,這把琴也傳與你?!?p> 二皇子聞言大喜:“真的?謝謝老師,謝謝老師贈琴!”
說完,誠心誠意地給老者磕了三個頭,當(dāng)要給老師敬茶的時候,發(fā)現(xiàn)屋子里并沒有茶壺茶盞,就想出去叫隨從。
可剛起身,老者卻擺擺手,道:“不用這么麻煩了,老夫不愿講這些虛禮。你過來坐下,老夫有些話要說與你聽!”
二皇子只得歇了敬茶的心,乖乖來到老師身邊,繼續(xù)跽坐在老師對面,二人中間隔著矮幾以及幾上的紫虛琴。
老者看著二皇子,表情莊重:“你可聽說過《紫虛心譜》?”
一邊說著一邊從袖中取出一本簿冊,上書:“紫虛琴譜”四個字,是書名沒錯了。
二皇子有些疑惑,又問老師一遍,“老師剛才說的是這本書嗎?”
老者道:“這本是《紫虛琴譜》,而我說的是《紫虛心譜》?!?p> 二皇子搖搖頭,“我只聽說過《紫虛琴譜》,想必就是這本書吧?”
老者不置可否,點(diǎn)點(diǎn)頭,繼續(xù)說道:“這本是我的老師傳下來的一本普通琴譜。
說它普通,是相對于方才說的《紫虛心譜》而言,實(shí)際上這本書乃是曠世杰作,超越者鳳毛麟角,若能參悟透徹,必能成為一代宗師。”
二皇子認(rèn)真聽著,老者停頓一下繼續(xù)說道:
“相傳,在一百多年前,椒榆國有一個百里世家,曾經(jīng)是顯赫一時的江湖望族,其獨(dú)門絕技便是音律,而其功法的主要傳承皆在那本名為《紫虛心譜》的秘籍里?!?p> 二皇子聽到這里眼睛都瞪圓了,好奇地問道:“那本書在哪兒?”
老者搖搖頭,一聲嘆息。
“哎!后來聽說百里世家慘遭滅門,僅存的后人隱姓埋名,再不見蹤影,而那本書也隨之失蹤了。
有人說百里族世代久居之地已被一把大火夷為平地,其中有很多典籍已經(jīng)盡數(shù)燒毀,那本書可能也燒了;
但也有人說,可能被那僅存的后人帶走了。
不管怎么說,百里世家也好,那本書也罷,都消失得無影無蹤?!?p> 年幼的二皇子感到唏噓,看看老師,又看看幾上那把琴和琴譜,道:“那這把琴和這琴譜又是哪里來的呢?也是那個百里世家嗎?”
老者深吸了口氣,道:“據(jù)傳我的師祖是百里家的一個外門弟子,口不能言,這本《紫虛琴譜》就是他的老師所贈。
而這把琴,據(jù)說是他從火災(zāi)中偷偷搶救下來的。自那之后,他離開椒榆國,遠(yuǎn)赴雄楚國,隱姓埋名地活了下來。
他既怕斷了百里家的傳承,也怕暴露百里家的秘密,令人從中知曉什么,于是從他開始,我們這一脈的傳人,必須都要隱去姓名,并且不能嫁娶,也不能有子嗣。
只能收他姓后輩為弟子,每代只留一人,直到……再遇到百里家的后人為止?!?p> 聽到這里,二皇子有點(diǎn)著急了,“老師,那我……”
老者微笑道:“這也是我收你做弟子的一個原因,當(dāng)然你的天資是極好的。
你是皇族,當(dāng)然不可能隱姓埋名的隱居起來,更不能孤獨(dú)終老,所以我希望你只叫我一天的老師,出了這個門,就不要提起你是我的弟子了。
我本是世上多余之人,茍延殘喘至今,早已厭倦了,若不是擔(dān)著這個傳承,也就不用半世茍活在痛苦之中了!”
老者語氣中有著一種難言的苦痛和悲涼,不過說完看向二皇子,神情緩緩舒展開來。
語氣鄭重地說:“我今天把該說的話都說了,也許是天意吧,希望以你的特殊身份,能找到百里家的后人,把這把琴還給他,也算了緣了?!?p> 二皇子面有難色,“百里家不是都消失了嗎?我去哪里找他們的后人呢?”
老者道:“這正是我要跟你說的最后一件事。
四年前,椒榆國里有人傳出消息,據(jù)說有一個人來到雄楚國尋找一個女嬰,若不是那人的功法奇特,人們還沒有聯(lián)想到百里家。
據(jù)傳那人以笛音為武器,變幻莫測,攻其不備,一時間江湖上風(fēng)聲鶴唳,后來傳出來,那人重賞尋人,尋到者千金相贈……
可好幾年過去了,偶爾還是會有那人找孩子的消息,可見還沒有找到。”
二皇子問:“那女孩可有什么特殊的印記嗎?”
老者搖頭嘆道:“聽說好像足心有個紅色胎記……別的就不知道了,那孩子今年也該四歲了吧!”
……
賞花大會那天,端王聽了林弱弱的演湊,回去的路上不禁想起了百里家的事,但很快就否定了,天下之大,哪有這么巧的事。
可巧那日偏偏林弱弱遇到事故而受傷,一路上他送她去醫(yī)館,內(nèi)心的感受是他從來沒有過的。
這讓他又想起臨告別時,老師隨意說的一句話:“也許有紫虛琴相伴,你與百里家的血脈會有冥冥中的感應(yīng)也不一定?!?p> 就因?yàn)檫@句話,讓端王決定賭一把。
這是一個只有他一個人知道的秘密,如果能把林弱弱弄到自己身邊來,就有機(jī)會確認(rèn)她是否就是百里家那個丟失的女孩。
雖然這個機(jī)會也依舊看起來渺茫,但自從見過林弱弱,以及她那顆平民女子身上少見的守宮砂,這個想法就一直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