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光與影的彼岸
仙俠鎮(zhèn)，昆侖祖地的后山。
這里多了一個人和一座孤零零的墳包。
山上的弟子，沒有人注意到這里。
一切都很安靜。
他似乎并不存在，而那個墳包也像并沒有存在。
秦小贏想要流淚，卻強(qiáng)忍著心胸的那股激動，雙腿盤坐在那座墳前。他想說些什么，話到嘴邊卻只剩下沉默。他的眼珠子泛著紅絲，喉嚨里嗚咽呢喃。
繁茂的櫸樹下面，枝頭鳥雀正探頭看著一人一墳。
一只白色的鳥從樹上飛下來，駐足在墳包之上，溫柔的盯著秦小贏。
他買了一份黃牛肉，一壺仙俠鎮(zhèn)上好的黃酒，和小五哥的三張燒餅。
秦小贏盯著那只白色羽毛的鳥和它黑色的眼珠，喃喃道：“我曾經(jīng)以為你死了，沒想到你還活著。”
“可既然活著，為什么不等我回來，偏偏要選擇這樣一種死法?！?p> “我很傷心，因?yàn)槲以谶@世上的親人本就不多。雖然我們相處的日子不長，但我把你當(dāng)我的親人。”
他依舊沒有流淚，只是心底卻有一種無法抹平的哀傷。
“我早知道人都會死，但你這種死法太蠢了。你明知道那不是我，卻非要說這是什么‘最后一課’，我想不明白?！?p> 他想笑一下，但臉卻陰沉著，雙眉緊皺，有極大的心結(jié)。
“你把昆侖留給我的時候，有沒有問過我的意見？”
“你死的這么痛快，有沒有問過我的意見？”
“你大抵覺得，我是你的徒弟，在這上面我沒有什么發(fā)言權(quán)。但我還是不覺得你這樣做有什么意義。你覺得自己虧欠了這世界，所以要用死去償還。覺得虧欠了我，所以連見我最后一面的勇氣都沒有?！?p> “可未來的日子那么長，你又何必計(jì)較自己的過去呢？你看，我現(xiàn)在就不想和你再計(jì)較什么了。”
墳包沒有回答，那白色的鳥也沒有回答，它低下頭，在墳包上尋找著，看看有沒有什么種子被遺落，然后啄走吃掉。
他有限的人生中，快樂的回憶并不多。和太公師相處的日子，算是難能可貴的平靜日子。在幽冥當(dāng)電池的三年里，他總是靠過去的回憶想著那種平靜快樂。
他的語氣溫柔起來，這里有他的回憶，當(dāng)然也有太公師的。
一陣風(fēng)吹過，樹林有了簌簌的響聲。正如這苦境天地奏響名為一曲送別的哀歌。
他沒有淚，并不是因?yàn)橛⑿蹮o淚，而是大悲無聲。有時候，就算天下無敵，也總有救不了的人，挽回不了的事，也總有遺憾，也總有悲傷。
這才是人生。
天涯凝塵來到他的身邊，說道：“師公的牌位已經(jīng)放在祖師殿了。師尊你現(xiàn)在回來了，昆侖的事，我便可以放下?lián)恿恕！?p> 千年境戰(zhàn)即將打響。
苦集滅道四境，各派20人隊(duì)伍出戰(zhàn)。原生民10人，玩家10人。
決出天下前十，以鏖戰(zhàn)積分再決定四境等次。
“擔(dān)子你放不下?！鼻匦≮A站起身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拔椰F(xiàn)在想隨便去走走，真正的體驗(yàn)人間?！?p> 天涯凝塵不明白秦小贏要說
“以前的我，總是習(xí)慣飄在天上，沒有俯下身子去真正了解他人的悲歡。我想更多的了解關(guān)于苦境的人，苦境的故事。也許不止是苦境，還有滅境、集境的故事?！?p> “可是，現(xiàn)在這個緊要關(guān)頭中，非師尊你才能出來主持大局?！?p> “大局？什么是大局？大局是跟滅世做抵抗，而不是做這種沒有意義的比賽，白白耗費(fèi)抵抗滅世的力量。道境和天上的老爺們，他們在天上太久了，沒有想過人間的疾苦。只會變成牌位，高高在上的享受祭祀和貢品?？蛇@樣不公平。即便是千年境戰(zhàn)分出了一二三等，那又如何呢？只會有新的不公平，新的人間疾苦。”
“我以前出拳，覺得出拳無錯，滅了不正義的，我便是對的?！?p> “可現(xiàn)在我不這么想。我出拳了，打死了一個壞人，可天底下還是會有更多的不公平，會有更多的壞人出現(xiàn)。這壓在我們頭頂?shù)牟还绞且驗(yàn)槲也怀鋈斐傻膯?？不是的，是因?yàn)樘焐系娜藢⒈緫?yīng)該平等的人分出了等級?！?p> “所以我在出拳時，我就會猶豫。我想去轉(zhuǎn)一轉(zhuǎn)，看看人們是怎么想，看看玩家是怎么想。最重要的是，我想看看最終，自己會怎么想?！?p> “師尊……”天涯凝塵看著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秦小贏，嘴唇微動。這三年他處理了太多的事情，好不容易熬到秦小贏回來，可對方卻不想接回昆侖掌門的擔(dān)子。
說實(shí)話，比秦小贏適合的人，不多。
如果不是當(dāng)時秦小贏赴死，自己又怎么會坐上這個位子?？汕匦≮A明顯已經(jīng)閑慣了，也不善于處理昆侖這方面的事務(wù)。畢竟他在的時候，昆侖是一人一劍一掌門。
但現(xiàn)在，昆侖卻成了苦境武林高山仰止的存在。
這一切，皆因當(dāng)年秦小贏向諸多玩家授道所致，可自己卻成了那個摘果子的人。玩家對他這方面的閑言閑語，不是沒有過。
可秦小贏，明顯顧慮和顧忌的更要多。他剛返回苦境不久，想來還需要適應(yīng)一段時間。
于是話到嘴邊，不再勉強(qiáng)，就變成了另一番模樣：“師尊，我有些東西，想讓你看看。”
天涯凝塵現(xiàn)在的道法同樣很高，他瞬發(fā)召喚出一座傳送陣。
在朱佩琪的教導(dǎo)之下，天涯凝塵在陣法方面進(jìn)步很快?；蛘哒f，他對一切科學(xué)性的內(nèi)在都有著非凡的興趣。
陣法這種能用弦理論給解釋明白的，尤其讓他著迷。
秦小贏進(jìn)入召喚陣中。
一番場景變換后，秦小贏和天涯凝塵來到一處古怪的房間。說是古怪，是因?yàn)檫@房間處處都散發(fā)不知名菇菌類散發(fā)的淡藍(lán)色幽光，將整個房間映照的有些陰森幽暗。剛從幽冥返回的秦小贏都覺得這房間的擺放有些陰間了。
房間當(dāng)中，有數(shù)把椅子。秦小贏數(shù)了數(shù)，有十把之多。
“這是哪里？”秦小贏覺得這里令他有些不舒服。
“師尊，這里是苦境議事的地方，如果你沒有去幽冥，這里的椅子本來為你留了一個位置，不過后來，素前輩讓我?guī)阕谶@里?！?p> 秦小贏有些奇怪，他帶自己來這里，是有什么目的嗎？
“師尊，下面我要跟你說一件事，一件足以改變四境格局的大事。這件事，目前整個天下，知道的不超過兩人?！?p> “所以我是第三人？”秦小贏看到這里有他和天涯凝塵兩人，眼前立馬浮現(xiàn)出另外一名知情人的樣子。
“素墨虛?！鼻匦≮A喊出他的名字。
“師尊你都知道了？”天涯凝塵想著自己師尊為何一口咬定是他。
“有人說他是老銀幣，我覺得挺……”秦小贏張口正要臧否一番苦境第一人，卻發(fā)現(xiàn)又一道光門傳送出現(xiàn)，從里面緩緩走出一名身著白紫相間道袍的白發(fā)道人。
“你覺得挺什么？”那人盯著秦小贏道。
“我覺得挺過分的，怎么能這么說你是老銀幣呢？”秦小贏嘴巴轉(zhuǎn)的極快，立馬將話頭一轉(zhuǎn)，變成跟這道人一個立場。
“在幽冥三年，嘴巴倒是油滑了許多。”那道士沒好氣瞟他一眼，“我讓凝塵帶你來這，所為的不是聽你在背后議論人的。”
“所以你早就到了，然后非要等我說你幾句壞話才肯出來？”秦小贏更是沒啥好臉色。“你這喜歡躲著偷聽的毛病就不能改改？”
天涯凝塵作為一個后輩，在兩尊大神面前，絲毫不敢插嘴。生怕一個疏忽就將戰(zhàn)火引到自己身上來。
這倆人見面就開始互懟，自己恨不能躲起來。
玩家們總是好奇素墨虛和秦小贏的關(guān)系。從前他們也從來沒有當(dāng)著玩家的面正面交流過。
現(xiàn)在天涯凝塵知道了，倆人關(guān)系好像不像傳言中的那么融洽。
“不能。”素墨虛不再理會秦小贏的冷嘲熱諷，拍了拍手，房間頂上開啟一道機(jī)關(guān)，一座星球儀旋轉(zhuǎn)著從房頂降下。
中間是一顆大球，正不停的旋轉(zhuǎn)，而在四周，有三顆小球同樣圍繞著核心的大球在旋轉(zhuǎn)。而小球周圍，還有一些差不多大小的球，只是顏色更深一些，仿佛一些不速之客，盯著整個世界。秦小贏從大球上認(rèn)出了南海、仙俠鎮(zhèn)、東齊、西戎。從幾個小球上看到了滅境天龍寺、集境藏劍城、道境未央宮的標(biāo)注……
“這是什么東東？”秦小贏在幽冥，沒少學(xué)現(xiàn)世玩家們的用語。雖然過時，但他想努力跟上時代的腳步。
“這是四境地圖。”素墨虛說道。
“這就是我們所在的世界？”秦小贏看著地圖，只覺得有些震撼。這種震撼不亞于當(dāng)年他從苦境通過南海的沖天海流登上星空。人類的認(rèn)知，總是伴隨著新事物的到來變得更加廣闊。
“這是我根據(jù)自己的制作的星球儀，可以大概反映我們整個世界的樣貌。”天涯凝塵說道?！皫熥?，你看了這星球儀，有什么感覺嗎？”
“我覺得過怪怪的，我們竟然是生活在一顆球上?！鼻匦≮A好奇的戳戳這，又動動那，仿佛發(fā)現(xiàn)了一個好玩的玩具。
“其實(shí)很好理解，我們生活在這個【球】上，和我們玩家所在的世界，并沒有什么不同?！?p> “你們生活的世界，也有這么多球繞著？”秦小贏指著星球儀上的其余小球問道。
“沒有。只有太陽作為恒星，月亮作為衛(wèi)星，我們隨著太陽公轉(zhuǎn)，月亮跟著我們的世界自轉(zhuǎn)……形成了春夏秋冬、日夜交替。”
“我總覺得這幾顆球礙事?！鼻匦≮A托著下巴說道?！澳憧?，若是按你所說，這些球如果和太陽、我們苦境垂直成一條線，我們的世界也應(yīng)該出現(xiàn)他們的影子才對。但是我們的世界并沒有……”
“師尊，你發(fā)現(xiàn)了這個星球儀的不足之處。我也是制作完之后才發(fā)現(xiàn)這個問題。所以我和素前輩就有了另外一種推測?！?p> “什么推測？”
“那就是這幾顆星球，其實(shí)都是平行的，只不過被人為的分割成了四個境界。”
“平行的？”秦小贏的腦袋再一次短路。
“有時候，你要換一個事物的角度。”素墨虛又拍了拍手，那星球儀如聲控一般，小球降到大球不同的位置，垂直同步旋轉(zhuǎn)起來。大球上的空白位置，被小球所在的地圖所填充。
這，便是整個世界的真相？
秦小贏驚奇道：“難道說，這四境原本就是一體？可是天涯凝塵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
“集境、滅境和苦境上的日落時間，正好可以通過我們玩家所處的世界進(jìn)行一一對應(yīng)，然后我就發(fā)現(xiàn)了這個秘密。這個秘密叫做時差。差不多我們現(xiàn)在的早晨，就是滅境的傍晚。通過推論，我得出了道境的位置……”
怪不得自古從沒有人繪制出過四境地圖，任他們想象力驚人，也不會想到四境從來都是統(tǒng)一的。
秦小贏突然想到：“那既然大家都在同一顆星球上，千年境戰(zhàn)又是為了什么？”
“你覺得呢？”這時候，素墨虛卻突然插話問秦小贏道。
“我覺得？”秦小贏這三年，早已養(yǎng)成了想一想的習(xí)慣。“我當(dāng)然覺得這里面有陰謀啊，但具體有什么陰謀，我就不知道了。”
“不錯，有長進(jìn)了。沒有直接罵天。”素墨虛贊許道。
“我謝謝你啊?！睂τ谶@種夸獎，秦小贏一點(diǎn)都沒有高興。“那么你們說要改變四境的事，大概就跟這地圖有關(guān)？”
“沒錯。”素墨虛點(diǎn)頭。“秦小贏，我問你，你敢不敢沖天出拳？”
“以前又不是沒出過?！?p> “這次不一樣，這一次，你有我們當(dāng)后盾?！?p> “哈？”秦小贏本能的在覺得素墨虛又想著坑人了。
“這一次，讓我們一起把天捅出一個窟窿！”素墨虛總結(ji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