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從床上醒來,他看不清鐘表上顯示的時間,也看不清自己所在的位置——他推測是某家旅店,被子的觸感很糟糕,周圍的火元素沒有在學院里那么濃郁。
我做了什么?啊……艾爾按住還有些腫脹的頭,深吸了一口氣。
“我就說我最討厭喝酒這種事情了——哦!”艾爾一個翻身從床上摔了下來,一陣倉促的腳步聲后,蘭瑟的聲音傳到了他耳朵里。
“中午好,艾爾先生,看來我終于在某件事上勝過你了?!?p> “這,值得驕傲嗎?”艾爾吃力地爬回到床上坐好,他開始調動法力,終于清醒了過來。在他面前還有一張床,阿昆還躺在上面不省人事。
“好吧,看來瘋的不止我一個人?!?p> 蘭瑟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轉身到洗漱間去準備醒酒湯。
又過了一個半小時,阿昆才徹底蘇醒過來,此時,艾爾和蘭瑟已經(jīng)梳洗完畢,改頭換面,正故作優(yōu)雅地收拾午餐的殘骸。
“你們兩個……”阿昆又有些想吐,不過他還是堅持著爬起來,跑進了洗漱間。聽到那邊傳來某些不可描述的聲音,蘭瑟微笑道:“提前在干凈的洗漱間準備醒酒湯并吃完飯,這就是未雨綢繆?!?p> “這,真的值得驕傲嗎?”艾爾搖了搖頭。
“不要那么沒有情調嘛,偶爾也要自一下。”蘭瑟抿了一口熱牛奶,說。
一只鴿子拍打了幾下翅膀,落在了旅店的窗戶邊,蘭瑟回頭看了一眼,驚叫道:“這么快?看來這家報社靠譜多了——看吧,喝酒前的未雨綢繆,準備好住的地方,醒酒的材料,還有就是不錯過任何一條……”
就在蘭瑟展開報紙,慢慢走回來的過程中,他的目光被一則新聞死死抓住,那些文字甚至扼制住了他雙腿的行動。整個屋子里只剩下從洗漱間傳來的水聲,稀稀疏疏。
“發(fā)生了什么?”艾爾趕緊走上前,將報紙從呆愣的蘭瑟手中接了過來。那個標題很大,是今天的頭條,上面寫著:《亡靈法師落網(wǎng),現(xiàn)已被押送回奎恩德拉執(zhí)法者總部候審》
在文字間,赫然掛著一張畫像,那是阿克西恩的畢業(yè)畫像。
“奎恩德拉的叛徒,異教法師阿克西恩,因研習邪惡的亡靈法術被通緝,他還涉嫌在北方國家卡赫拉謀殺20余人,現(xiàn)已逮捕歸案……”
五年前被在執(zhí)法者總部被審問時那種滿腦空洞、整個人生不如死的感覺猛得再現(xiàn)在艾爾心頭,他任由報紙落在地上,“啪”,抽在他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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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消息早已經(jīng)傳遍了整個奎恩德拉,此時還是學期內,沒有任何師生離校。頓時,這枚炸彈毫無征兆地,轟得炸開了。水系學院尤其如此,就連退休的霍格芬都親自回到了學校,關心這次案件的進展。博爾佐教授作為阿克西恩目前的導師,成為了眾矢之的。同時他還是執(zhí)法者總部的行政要員,可是如今他卻無權過問任何審訊的過程。
凡賽爾正在會議室門前,旁觀著博爾佐一個人舌戰(zhàn)群儒,爭取著哪怕一個見到阿克西恩的機會。
他跟了博爾佐五年,整整五年,完全沒有見過博爾佐如此不體面,外放的憤怒和緊張情緒讓人感覺他已經(jīng)變成了一只洪水猛獸。
我甚至只能站在這里,插不上一句話。即將成為魔武系教授的凡賽爾雙手背后,也開始緊張了。
站在理性的角度,他不擔心執(zhí)法者會錯判。但是從個人角度出發(fā),憑借他對阿克西恩的了解,他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和“異端”以及“謀殺”扯上關系的。略自負地說,他是繼艾爾·蒙格之后與阿克西恩交流最多的同齡人,而且他堅信自己不會看錯人,以誠待人的結果一定是換來誠心相待,那個展露誠心的阿克西恩絕對是善良而敏感的,對生命充滿敬畏,絕對、絕對不可能成為褻瀆生命的亡靈法師。
但是現(xiàn)在,什么個人情感都要被推到一邊,不能拿到會議上來討論。
塔娜莉亞知道這件事了嗎?他們這些冷漠的執(zhí)法者會封鎖消息嗎?算了吧,早就上報紙了,塔娜莉亞估計早就知道這件事了!不,還有艾爾·蒙格。我為什么要站在這里,我要出去,這兩個人萬一不理智起來怎么辦?
這么想著,趁著討論聲音變高,他決定開門出去,可是門一打開,他就看到了準備敲門的塔娜莉亞。
“塔娜莉亞教授……”
“我可以進去嗎?”她平靜地問。
凡賽爾看了一眼后面深陷爭論,無人理會他們的執(zhí)法者團隊和學院教授們,搖了搖頭。
“博爾佐在是嗎?”
“是的,教授?!?p> 塔娜莉亞嘆了一口氣,轉身離開了這里。
最終,執(zhí)法者團隊允許了探監(jiān)行為,前提是他們需要完成對阿克西恩的審訊工作。博爾佐仍然不松口,他強調,需要讓人自由探監(jiān),不能進行過多干涉,并且拿出了近年頒布的法條來說明這個請求的合理性,絲毫不管阿克西恩是“亡靈法師”這件事。
執(zhí)法者的諸位工作人員腦子都要炸開了!他們選擇各退一步,每天只能兩個人探監(jiān),每人不超過五分鐘,而且必須經(jīng)過身份審查。
這一次博爾佐終于同意了,不是因為他覺得沒問題,而是他累了,不想再爭辯下去。
凡賽爾終于松了一口氣,他知道,這次事件后,博爾佐在人們心中的道德形象至少崩毀了一大半。但好在,他們終于獲得了直面阿克西恩的機會。
二人來到執(zhí)法者監(jiān)獄,這里并沒有凡賽爾想象中那么陰暗,反而有一種療養(yǎng)院的感覺。潔白干凈,還能看到勞改中的犯人和在散步的犯人。凡賽爾跟著博爾佐快步在走廊上移動,就在他還沉浸在思考中的時候,博爾佐冷不防問:“塔娜莉亞要來嗎?”
“額,嗯……她走了,在你們討論的時候。”
“不管她了,我們去關押異教徒的地方,快點?!?p> 他們離“療養(yǎng)院”區(qū)域越來越遠,直到視野里出現(xiàn)了一個地下入口。入口處的執(zhí)法者在核對了他們的身份后,分出一人帶他們前往地下監(jiān)獄——真正的監(jiān)獄,無自然光,潮濕陰冷,黑暗而沉悶,充滿惡臭排泄物的監(jiān)獄。
下到里面,凡賽爾就快吐了,這里骯臟的水已讓普通人都難以忍受,更別說對水元素更為敏感的水系法師??墒遣栕艚z毫沒有放緩腳步,仍然一往無前,毫不猶豫。
“這里,沒有什么犯人,但是沒人打掃?!狈操悹栒f。
“這里很封閉,關押的都是異教徒和特殊的罪犯——三年來,他是第一個犯人。在這里的人都是罪大惡極的人,沒有人會在意這里的環(huán)境是不是讓他們感到舒適?!辈栕麸w快地解釋道,“外面有結界,還有人員看守,同時附帶機關,基本沒有人逃得出去。而且關進來的人都會被戴上遏制法力的手銬和鉸鏈,同時施加沉默禁制。嚴重的,會被穿鐵釘,帶特殊的束縛衣,甚至被困在特殊的晶體中?!?p> 凡賽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好在他看到阿克西恩時,對方并沒有被任何一種殘忍的酷刑虐待,只是雙手被鎖在一起,腳踝上連著一條延伸到牢房角落的鐵鏈,在他的嘴巴上布滿了法術文字,那就是沉默禁制。
長發(fā)遮住了他的臉,他就靠在角落,等到有人進來,他才抬起手撥開頭發(fā)。
滿手都是血,那是明顯被穿刺的痕跡,某些手指的關節(jié)處的傷還沒有愈合,甚至已經(jīng)發(fā)炎。而且,他的頭發(fā)完全變成了暗灰色,和他眼睛的顏色幾乎一模一樣。
凡賽爾已經(jīng)認不出他了。
“不是沒有使用酷刑嗎?”博爾佐回頭怒斥那名跟隨他們的執(zhí)法者,說,“解開沉默禁制,我要和他對話?!?p> “你們一共只有10分鐘時間?!眻?zhí)法者不滿地哼了一聲,解開了阿克西恩嘴巴上的禁制,便往外走去。
“嗯……”
阿克西恩顫動嘴唇,發(fā)出一點聲音。他坐起來,用被鎖在一起的手將頭發(fā)撥到后面,和沒事人一樣說道:
“您好,博爾佐教授,還有凡賽爾教授?!?p> 那一刻,一股前所未有的寒冷氣息從博爾佐身上爆發(fā)出來,整個區(qū)域瞬間蒙上了一層薄冰。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我要聽你親口告訴我?!?p> 面對博爾佐的質問,阿克西恩睜大眼睛,一副好奇的模樣,他思索片刻,說,“如果和老師說實話的話,是在……你不是來錄口供的吧?”
“說,那個人已經(jīng)走了。我和凡賽爾是以非調查員的身份來探監(jiān)的,珍惜時間?!?p> “我是在14歲那年接觸到靈魂法術的,我在葬禮上看到了類似靈魂的東西。16歲時,我成功在禁書區(qū)找到了相應的靈魂法術記載,之后在黑市和圖書館里,我找到了更多靈魂法術的記載,雜七雜八地學了好久。我去北方,也是為了尋找懂得靈魂法術的薩滿和祭司,向他們討教這方面的內容?!?p> 凡賽爾驚呆了,他不敢相信阿克西恩居然將自己的罪行交待得如此清楚。
“你和執(zhí)法者怎么說的?”
“我什么也沒有說,只是承認了兩件事?!卑⒖宋鞫饔帽桓稍锖蟮难氖种副瘸鲆粋€2,說,“20條人命是我該背的,再來,我是一個鉆研靈魂法術的法師。”
“你為什么……告訴我,你去涉足這個領域的原因!”博爾佐猛得上前,抓住牢房的柵欄,大聲咆哮起來。
阿克西恩閉上眼睛,躺了下去,不再說話。
“阿克西恩!”
沒有回應。
“你給我起來,阿克西恩!你是我救回來的,你的命不止屬于你,也有我和塔娜莉亞的份!你給我起來!”
阿克西恩睜開了眼睛,但是仍然沒有說話。那對眼睛到底傳遞了什么信息?憐憫?后悔?還是悲傷?博爾佐不清楚,完全看不懂。
“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雖然你一直對我隱瞞?!卑⒖宋鞫骺吹讲栕舻拖赂甙恋念^,終于開了口,“我只能說,是我辜負了你們。如果我還有來生,再報答你和塔娜莉亞的救命之恩。如今,請讓法律審判我吧?!?p> 這段話說完,任憑博爾佐再問什么,阿克西恩都不理不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