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4 光芒

　　“莫卡哥！這里！”

　　在黑瘦魚人收拾好情緒掀開遮擋的簾布剛踏出賭檔的時候，一個頭上頂著跟小蠟燭的紅皮膚狗頭人就自一旁的陰暗角落里冒出頭朝他喊出了聲。

　　“道吉？你怎么藏在這里？怎么也過來了？”聽到喊聲的莫卡朝自己的狗頭人同伴走去，捂著鼻子疑惑地問道。

　　狗頭人藏身的地方是賭檔旁靠墻一角幾個盛放垃圾的大桶邊上。許是白天的垃圾沒有清理干凈，此時的桶里還殘余著些許醉酒賭客的嘔吐物，和其它一團不知道是什么的肉質(zhì)垃圾堆在一起，正散發(fā)出在胃酸里醞釀已久的難聞臭味。

　　“因為這邊沒有壞人?！?p>　　說著這話的小狗頭人利用自己干瘦的軀體從垃圾桶間的縫隙處往外鉆，結(jié)果鉆到一半?yún)s被卡在兩個垃圾桶的中間，不知是哪里的地方被勾住了。

　　“誒?！?p>　　看到這一幕的莫卡果斷上前，也顧不得臭氣沖天熏人，伸手費力地把卡住的小狗頭人給拉出來。

　　他蹲下身一邊拍打道吉衣服上沾染的臟污，一邊略顯無奈地責(zé)備道：“就算是怕遇到路邊的歹徒，你也不該藏在這呀。得虧這次是我在，要不然你這怕不是要掛到天亮去?！?p>　　“不會的?！钡兰偃灰恍Γ赡鄣哪橗嬌祥W過狡黠的神色，“我是跟著那群人過來的，我知道莫卡哥在這里。”

　　之前那群戴著寬檐圓帽的大塊頭看到扭頭就跑的莫卡立馬就加速追了過去，根本就沒管留在原地的小狗頭人。

　　但道吉看到這副架勢，很是為黑瘦魚人同伴擔(dān)心，于是就一路悄悄尾隨過來，也不敢進賭檔靠得太近，只好藏身在這角落里的垃圾桶旁苦苦等候。

　　談及那群討債的人，莫卡微微沉默了一下，然后才揉著狗頭人的腦袋輕聲嘆道：“下次別再這樣了?！?p>　　“莫卡哥，我認得那群戴帽子的家伙，那是污手黨的人?！钡兰f到這里，停頓了一下，往外躲開了魚人揉搓的手，然后轉(zhuǎn)頭用擔(dān)憂的眼神看向魚人，“你是不是向他們借了高利貸啊？”

　　“是啊?！?p>　　對于狗頭人的疑問，莫卡并沒有隱瞞，他長長嘆了口氣，低下頭沮喪地說道：“那時候你嫂子急用錢，我從紅楓城回鄉(xiāng)借遍了所有的人，可還是不夠，所以就只能去向他們借高利貸了?！?p>　　“??？原來是這樣啊……那你現(xiàn)在還差多少能還完？我聽說高利貸要越早還完越好?！甭牭紧~人肯定的回答，道吉趕緊追問了一句，然后開始掰算起自己的小手指，“其實我這幾個月給家里打工幫忙送東西，也存了不少銅幣……”

　　“哈哈，瞧不出我們小道吉還是個富少爺呢。”莫卡笑著拍了拍狗頭人瘦弱的肩膀，沒有正面回答，“不過呢，這些我能自己搞定的?！?p>　　道吉聽到魚人這么說，心思伶俐的他一下子就聽懂了莫卡隱藏的含義，心情一下子低落下去。

　　莫卡哥欠下的貸款絕對不小，根本就不是自己這點積蓄能夠補平的。

　　而看著沉默下去低頭不語的小狗頭人，莫卡心思一動，放緩腳步，然后扭頭對道吉說道：“不過現(xiàn)在我倒是有一個請求，需要你的幫助?！?p>　　“什么？”道吉茫然地抬起頭看向魚人。

　　“是這樣的，你之前不是知道嗎？明天你嫂子生日，我本來想給她買點生日禮物的。”

　　解釋了一番之后，莫卡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可我這暫時沒錢了，所以……你能把之前給的那枚銀幣借我嗎……”

　　“哦哦?！?p>　　看到魚人臉上的窘迫，道吉立馬就伸手往自己最里層的衣服口袋摸去，扒拉一番，最后將一枚還殘余著體溫的銀幣放在了魚人的手中。

　　“這本來就是你的呀，莫卡哥，說什么借不借的話?！?p>　　這場景有些煽情，魚人頗為不適應(yīng)地扭了扭身子，假裝咳嗽了一聲，然后才說道：“謝謝……這天色有點晚了，要不你先回去吧，別讓你媽一個人在家里擔(dān)心，我這先去夜市找找有沒有合適的禮物?！?p>　　“嗯嗯?！钡兰仁菓?yīng)了下來，然后看著莫卡臉上的傷痕，猶豫了一番又說道，“莫卡哥，其實我哥也是污手黨的人，上個月還調(diào)往帝都那邊去工作了。實在不行……我給我哥說說吧，看看能不能讓他們緩幾個月來催債?！?p>　　“我知道的，道爾格嘛。你哥可是我們XC區(qū)雙門洞的天才，有文化有知識，可比我們強多了?！蹦ㄅ呐墓奉^人瘦弱的背部，催促道，“快點去回吧，這個時間，你母親會擔(dān)心你的?！?p>　　對于魚人的再次催促，小狗頭人道吉沒有再說些什么，抿了抿嘴唇，沉默著離開了。

　　而莫卡就這樣站在賭坊暗巷大街的出口，靜靜地看著紅皮膚狗頭人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視野的盡頭，然后返身一個人往回走去。

　　腳步頓住，眼前是面厚重的灰色掛簾，莫卡再次站到了暗巷賭檔的門口。

　　換做是以往，莫卡是怎么也不會想到自己能夠在一天之內(nèi)三次進入這家賭檔。

　　在今天之前，他要么身無分文被里面的人當作一條死狗給扔出來，要么贏得大筆錢財遮遮掩掩在路人鬼祟的目光中迅速離開這條暗巷，絕不會有第三種可能。

　　可是現(xiàn)在，莫卡攤開手心，定定地瞧了好一會兒手中的這枚銀幣。

　　在賭檔吊頂?shù)耐高^厚重簾布縫隙所散出的昏暗黃燈映照下，莫卡手中僅有的這枚銀幣閃爍出耀眼的銀白光芒。

　　他覺得這種光芒比外面的人天天宣揚的所謂圣光更加珍貴，這是他一直期盼著渴求著但從未真正擁有過的光芒。

　　魚人沒有對小狗頭人道吉說實話，實際上他缺的不僅是明天給戀人送生日禮物的錢，他缺的更是給患病的戀人買藥的錢。

　　莫卡這幾天在家瞧得清楚，妻子近來上下班走起路來愈發(fā)瘸拐，這病怕是已經(jīng)不能再拖下去了。

　　可惜自己入城這么些年，輾轉(zhuǎn)打工然后在雙門洞定居，蹉跎了許多歲月卻是一無所長，只剩下賭博方面還算是純熟。

　　當今之際，所能倚靠的也只有它了。

　　將攤開的硬幣重重一把握在手心，莫卡抬頭看向面前依舊人聲鼎沸的賭坊。他的眼里浮現(xiàn)出與之前不同的堅定色彩，掀開厚重的布簾，第三次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