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傻子’還真是錢多，一下吞了不少地，尤其南門外朝天街一帶，和西門外的西外街一帶。朝天街往西南方龍池方向延伸，經(jīng)過了梁塘鋪、駱家鋪與江浦的東西葛城鋪相連，從東葛驛路往上正是南北陸路孔道。
縣城以東的驛路有大片土地已歸了鄔闌的馬場，從靈巖山以西算起，到儀真與六合交界的山脈，只余下不成片的土地還未易手。
然而這種略帶瘋狂的抄底行為還是引起了某些人的關(guān)注，不是所有人都是自以為是的‘聰明人’。
江大用是兩淮總商的會長，才從京城返回不久。他居六合已有多年，早先還在揚州，只是不喜揚州的奢靡，遂選了近鄰六合，打算在此養(yǎng)老。
靈巖山風(fēng)景優(yōu)美，確實宜居，山腳有溪水縈繞曲折，三繞靈巖，半山還有靈巖寺和書院，更顯得鐘靈毓秀，所以這一大片土地上，屋宇廣廈橫亙，皆是豪紳巨賈修的別業(yè)。
江家園子也在此，取了南京瞻園的造園風(fēng)格，園中山石池橋、軒館樓臺、竹木花草錯落有致，極富江南舟鄉(xiāng)的景致。池中有書樓一棟，名曰「玉泓館」，是江大用平日看書會客之所。
老朝奉跟了江大用近三十年，早就是江家的一份子。他把最近的朝廷邸報、各種新聞報刊，以及商會往來的各類信息匯集到一處，拿給江大用閱覽。
江大用很快看完，又隨手抄起輿圖仔細(xì)端詳半天，然后呵呵一笑……似乎有些明白了。
“老爺，看出什么問題了？”
江大用笑著道：“沒看出問題，但知道有人要搞事?！?p> 老朝奉一聽頗為迷茫：“搞事？搞啥事？”
“這個西北來的賈老爺恐怕是某人的代理，要么就是經(jīng)紀(jì)偽裝的，正主根本沒有出面?！?p> “那……這個正主他想做什么？搞什么事？”
江大用復(fù)又拿起朝廷邸報，逐字逐句再看了一遍，心里的猜測更加清晰。
“老爺，您說這個正主會不會是曹家？”
江大用正在琢磨，忽聞老朝奉提到曹家，腦海里瞬間閃過一個念頭，他很快抓住了……
“沒有證據(jù)表明是曹家，但可能性很大，只是……”
“應(yīng)該跟什么經(jīng)濟區(qū)有關(guān)吧？但我倒很想知道曹家接下來又會做什么？”
江大用手指輕敲桌面，又琢磨半天，似乎做了決定，道：“老李，目前賬上現(xiàn)銀還有多少？”
老朝奉想了想回道：“京城那邊才支了三百萬兩，如今賬上能馬上挪動的只有百二十來萬，要是不夠，只有別處調(diào)，可能要花些時候。”
“嗯，現(xiàn)在這邊地價到六七兩了吧？”
“呵呵，也差不多了，成白菜價了都?！?p> “凡是靠近驛路的地，六兩之內(nèi)買進，就拿一百二十萬去，記著，找?guī)讉€人去辦，別親自去?！?p> 老朝奉一聽也笑了，他明白主子想做什么：“知道，那王大龍也算靠譜，量他也不敢透露一絲半點?！?p> “嗯，他這一次估計往后二三十年都不用再開張了?！?p> “哈哈，誰說不是呢！”老朝奉笑了半天，又想起一事，道：“就是最近糧價好像有些不穩(wěn)，漲跌不定，看老爺要不要先屯一些？”
江大用卻搖頭，道：“算了吧，我江家從未涉足這一行，怕是隔行如隔山，反過來再說，囤地不過想賺一把快錢，糧食可就不好說了?！?p> 老朝奉心想也對，也就不再提此事。
糧價出現(xiàn)波動，有人同樣也注意到了。
最近衙門的書吏簡直忙壞了，辦理財產(chǎn)分割、契約登記的人天天絡(luò)繹不絕，人人都在衙門外排隊等候，等著叫到自己時，進去辦理。一個縣的書吏最多兩名，實在忙不過來只有請縣儒學(xué)的學(xué)生來幫忙。即便這樣，每日還是有辦不完的事。當(dāng)然也有人想快些辦理的，那就私下塞錢給書吏，如此一來，自然很快就辦理好了。
方四維也忙，他上疏朝廷的題本已經(jīng)送了出去，只需等待朝廷批復(fù)?，F(xiàn)在他每日主要業(yè)務(wù)就是升堂審理分家分財產(chǎn)的官司，而且一天要連審好幾堂。就是牛馬也有歇息的時候，他卻連牛馬都不如，幾日忙下來，眼見著清瘦不少，臉頰也凹了進去，眼睛里布滿血絲。
方夫人自然心疼自家夫君，天天熬那大補湯給他補身體，大熱的天，又成天喝補湯……結(jié)果就是方四維虛不受補，鼻孔里隨時塞著一團殷紅的紙，走起路來，猶如在飄……
打官司哪有那么容易？先不說聘請訟師，就說遞狀子進衙門要給狀式錢，訟師要做狀錢，代書要戳記錢，這些只是狀子的費用。然后衙門一經(jīng)批準(zhǔn)打了，還要抄批錢，差票既出，又要草鞋錢，還沒完，一經(jīng)傳審，就要稟到錢、干證錢、歇家錢、鋪堂錢、甘結(jié)錢……
其實這些都不是最難的，最難的是寫狀子，要完全嚴(yán)格符合官方程序才能立案受理。不僅要按規(guī)定格式、字?jǐn)?shù)，還必須要求訴狀在眾多浩繁的書狀中被看到并且受到主意和重視。若是一個庸碌的代書寫人寫得狀子就只會是‘草草敷衍，徒令閱者心煩，真情難達(dá)’。
因此整個訴狀的布局和構(gòu)思就顯得極為關(guān)鍵，好的訟師就能一字一筆，儼若刀劍。此外，訟師還在幕后幫當(dāng)事人進行訴訟，提供咨詢謀劃等。
好的訟師難求，但有趙夢麟擔(dān)綱的訟師團隊，人人都是精英，只要出得起錢，一般來說官司勝率就比較高。尤其打分家分財產(chǎn)的官司，很多人都寧愿花重金聘請他們來打。
衙門忙，訟師忙，牙行忙，賣地的忙，買地的忙，分家的忙，分財產(chǎn)的忙……整個六合都忙出了天際，這還不包括新一季的夏稅征收工作開始。
這個夏天，也許就要這么忙著度過了，所有人都在忙碌，反而讓六合這么一個江北小縣城透出一種從未有過的勃勃生機。
而李道汝等人著手編撰的大明未來「五年發(fā)展規(guī)劃」細(xì)稿終于完成，而且已交予戶部審稿，如戶部沒問題，則還要交工部、御史審，最后內(nèi)閣，全都沒問題了，然后再下發(fā)相關(guān)省直，作為指導(dǎo)方案進行操作。
永明帝已收到了方四維上疏的提本，還有他特地進貢給皇帝的六合特產(chǎn)紅蓮稻、穿珠稻，別看六合地不如江南豐饒，但產(chǎn)的稻米卻是不賴。尤其六合產(chǎn)的紅蓮粳米，炊熟后稻米特有的甘香就撲鼻而來。
皇帝自然很是高興，不僅賞了鄔闌和貴妃，連帶侯爺也得了不少賞賜。當(dāng)晚鄔闌就煮了一鍋，她大口吃著‘家鄉(xiāng)’稻米煮的米飯，‘眼淚已止不住嘩嘩的流下’。
“嗚嗚嗚，好吃啊，好久都沒吃到了……”她‘哭’著說道。
嬤嬤不在，只有艾有為，她在六合時也吃過這種米，記憶尤為深刻：“真香！跟在六合時吃的味道一樣呢?！?p> “丫的方四維這回走心了，”她與方四維是‘有仇’的，誰都看不順眼誰。
她實在受夠了國子監(jiān)寡淡的飲食，不是味道不好，確實是太素太清淡了，食材也太差了。同樣是米飯，國子監(jiān)絕不可能拿什么貢米來煮，雖然她并不挑食，但也喜歡吃好東西啊。
艾有為每次聽姑娘這么稱呼縣太爺，就想笑，丫的~好像挺好聽？
“丫的，太走心了！不要不要的……”
鄔闌哈哈大笑起來，嘴里還包著飯，差點噴出來，要是嬤嬤在定要嘮叨她沒有規(guī)矩了。
第二日，永明帝把鄔闌叫來乾清宮上書房，同在的還有內(nèi)閣幾位。
皇帝把方四維的題本拿給鄔闌，她快速看了一遍，就明白皇帝讓她過來的意思。丫的方四維可以哦，居然是最先領(lǐng)悟經(jīng)開區(qū)的發(fā)展思路。
看完又將題本還回，斟酌了一番，才道：“方縣令是人才，看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就是他了。”
“噗嗤……”李琚先笑了，他越來越覺得這位闌司珍無論說話辦事都特別有一套，也難怪得寵。
“闌司珍，此話怎講？”
鄔闌不緊不慢解釋道：“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比喻第一個敢于做某事的人。您們想啊，第一個吃螃蟹的人肯定很令人佩服的，不是勇士誰敢去吃它？螃蟹形狀可怕、丑陋又兇橫，第一個吃它的人確實需要勇氣?！?p> “呵呵，說得好啊，闌司珍，要是沒有這位‘勇士’人世間都會少了這份美味，想想就覺得……嘖嘖……”
鄔闌瞧著劉一焜，心想難不成今年頭一茬的大閘蟹你都已經(jīng)吃了？“劉閣老，說起吃螃蟹啊…其實小官還知道很多做法呢，老是清蒸也沒意思，可以換換口味?！?p> “嗯哼……說這頭了啊，”永明帝一聽不像話，怎么就說起螃蟹來了！
劉一焜一聽，螃蟹還有很多做法？妙?。∷緛硪岩鈩?，就想繼續(xù)問，可惜被陛下阻止了。他只得比著口型道：下來說……
鄔闌笑嘻嘻的點了點頭。
“嚴(yán)肅點！鄔闌！”永明帝一瞪眼，龍氣就散發(fā)出來了。
鄔闌趕緊埋下頭假裝沒看見。
“方縣令提的好，臣以為，不如就批準(zhǔn)六合先行試點土地拍賣？”
“臣附議，這樣也好總結(jié)經(jīng)驗，或者不足，然后加以改進就好。”
“臣附議。”
“臣也附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