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明帝離開了翊坤宮,回到乾清宮上書房,等了沒多久,虎大總管就帶著徐兗來到書房里。他沒有留下,很快又退出書房,只留君臣二人在內(nèi)秘密商議。
隨著門被緩緩掩上,說話的聲音漸漸變成只言片語,偶爾飄出一兩個詞,雖然一時不明其意,但也足以讓虎大總管在內(nèi)心震動。
一百萬兩的投入,對于皇室來說,絕對不是一個小數(shù)了,以前內(nèi)庫存金花銀,一年也就百萬兩有余……
在外廷東南角的內(nèi)閣直舍,四位閣老依然在為年終忙碌,諸多朝事須在三十內(nèi)閣封印前處理完。
三間黃瓦大屋子,只有正北那間燒了地暖,也是閣老們的辦公之所,所以四位老人家在埋首于案牘奏章時,也不會覺得有多冷。只是屋子采光不太好,若是遇到陰霾天,即使大白天室內(nèi)也要秉燭,政務(wù)繁忙時,更是通宵達(dá)旦的點亮。
正北的大屋面闊三間,正堂與東西次間有落地罩分隔,中堂正北設(shè)首輔座,其左右兩邊設(shè)次輔、群輔座,這樣設(shè)還是為了辦公方便,而東西次間則是翰林院官協(xié)助辦公的地方,以及大佬們閑暇之余消遣放松之地。
年關(guān),六部九卿及科道的官們,頻繁出入于這個內(nèi)閣小院,剛才徐兗就是在此被內(nèi)侍叫走的。
徐兗被陛下叫去乾清宮所謂何事,其實這幾位多少有一些猜測,只是,令四人頗為驚訝的是,這年關(guān),陛下手里突然就有錢了?
東裕庫是陛下的私庫,也用來藏私房錢,這誰都知道,但東裕庫的賬并不走內(nèi)承運(yùn)庫,也不走戶部,也就是并不公開,所以陛下有多少私房錢,藏了多少好東西,其實并沒多少人知道。
首輔李琚就覺得這事,特別有‘意思’,大明歷代的朝官對于皇帝花錢這事,從來都是要‘管的’,哪怕皇帝就是‘不管別人怎么說了,老子是皇帝就要花錢’那種,也要阻止,天天直諫,反正不打消花錢的念頭就不會停止。
而本朝皇帝的處理方式是,與其被大臣天天在耳邊念叨,甚至直諫,不如自己搞個私房錢,而且都不與內(nèi)廷的收入掛鉤。這在李琚看來,真正是聰明的做法,其實想想也能理解,就像大戶人家里主母掌了中饋,但爺們兒手里多少還是有私房錢的。私房錢不用交公,當(dāng)然可以理直氣壯的用。
“諸位,這事你們怎么看?”李琚還是忍不住問其他三人。
“怎么看?”張閣老張瑛想了一下,“要不……再把東裕庫充為內(nèi)府庫?”
‘哈哈,使不得吧?”劉一焜不防笑了起來,“這不是一個東裕庫的問題,而是陛下的私房錢是怎么掙出來的,私房錢放哪不是放,也不一定非要放在東裕庫?!?p> “對,東裕庫本來就屬于內(nèi)承運(yùn)庫,不存在充不充,關(guān)鍵是陛下怎么掙的這么多私房錢?”
李琚聽了直搖頭:“老夫提醒你們啊,既然都說是私房錢了,連太后都不好問,你做臣子的,怎么好意思還問陛下私房錢怎么來的?就像陛下要問你們私房錢有多少,你們會說嗎?”
“五十萬兩……戶部一年收支盈虧就是這個數(shù),感覺陛下這私房錢掙的挺容易?”
‘誰的功勞你不知道?”
“知道是知道,就是感覺這錢像大風(fēng)刮來的一樣……太輕松了。”
“會不會明天就有人風(fēng)聞進(jìn)奏?”
“一定會,不過我覺得陛下肯定不會理會,甚至奏章留中?!?p> “你們的意思,陛下拿他私房錢去什么投,投什么資,就不用管它了?”
“問題是,管的著嗎?”
“五十萬兩??!投了真能賺更多回來?”
“不是五十萬,是一百萬兩!還有光祿寺小金庫的錢呢?!?p> “嗯,這確實得找徐補(bǔ)之好好說道說道,”劉一焜又想起徐兗找他要明年經(jīng)費的事。
這個徐兗真是可惡,明明自己有錢,還要找工部要索要修造費用,每年區(qū)區(qū)二千兩都要!這算什么?如今二千兩給他徐兗塞牙縫都不夠。
“對了,光祿寺往年借支戶部太倉的錢他有還嗎?”劉一焜忽然想起這茬。
“聽古獻(xiàn)忠說是還了?!?p> “全部都還了?欠的錢累計起來怎么也有小十萬兩吧,真都還了?”
“古獻(xiàn)忠說了,那還有假?”
“嘶……光祿寺這一年掙了多少外錢?還了都還有五十萬兩去跟陛下合伙?”
不等別人回答,劉一焜自己都想起來,光祿寺還有御廚外包承接宴席,這一項應(yīng)該掙錢不少。
“承接民間宴席那個,這部分收入光祿寺入賬了嗎?”
“呵~你還別問,科道比你更積極,光祿寺的賬都不知查了多少回了?!?p> “就沒問題?”
“你見最近有彈劾他的嗎?有問題早就奏章滿天飛了?!?p> “嘶……”劉一焜再一次驚訝了,“真是奇也~,過去光祿寺就是一筆爛賬,如今他徐兗連賬都能做平了?”
“反正聽說是看不出一點問題。”
“對了,那丫頭還是銀庫大使,是她在管光祿寺的銀庫?!?p> “嘿嘿,所以說啊,真正厲害的是誰?你們這下該知道了吧?!?p> 劉一焜暗暗琢磨,過去還真沒把那丫頭放在眼里,雖然知道她與侄兒劉瑾在合伙做生意,縱使相信侄兒的眼光,但也沒多注意她。
“我尋思那馬場應(yīng)該很賺錢吧?”
“對了,還有馬場!”劉一焜差點忘了這個,“京師這個馬場三月就開張,豈不是說,三月之后就能分紅了?”
“工部不是入了一些股嗎?”
“唉,”劉一焜不禁有些惋惜,“少了,當(dāng)初只想意思意思的,看陛下都入了,沒想到……”
“切!”
“切~”
“切~”
另外三人對他嗤之以鼻……
乾清宮,徐兗已在上書房盤桓了許久,最后終于出了上書房,又很快離開了乾清宮。臨去前,虎總管暗自打量徐兗,見他臉色紅潤,想來與陛下‘商議’得還不錯。
虎總管送走了徐兗,這才又進(jìn)去繼續(xù)守在皇帝身邊。
“再去把劉炳給找來,”顯然永明帝并不想讓他閑著。
虎子沒有多嘴,只把疑惑全部壓在心里,立馬說道:“是,小的這就去找。”
乾清門西側(cè)有一道隆宗門,與景運(yùn)門相對,隆宗門之南是司禮監(jiān)直房及協(xié)恭堂。
李東燕此時正在直房,早有小太監(jiān)進(jìn)來稟告說陛下找了御馬監(jiān)劉炳前來。
李東燕并未多問就揮退了小太監(jiān),眼神重新聚焦在了桌案上,那放了一份的密報,他拿起密報隨手翻了翻,然后用手指輕輕一彈,其實不用看他都知道內(nèi)容。他凝神思考片刻,遂吩咐身邊人道:“備馬?!?p> 稍事,李東燕起身,長隨拿來貂皮大氅與他披上,隨后便跟著一起出了直房,而門外早有人牽來幾匹馬,其中一匹是李東燕的坐騎。
天氣陰寒,北風(fēng)狂嘯,縱使穿的再厚實,剛從溫暖的房間里出來,被如此冷厲的風(fēng)一激,也會凍得人直哆嗦,但李東燕似乎并不覺得冷,他大氅一撩就翻身上了馬,身后隨從三四人也跟著一起上了馬。
李東燕吩咐一聲:“去東廠?!倍髱兹吮銚P(yáng)鞭打馬出皇城。噠噠的馬蹄聲,在寒風(fēng)的伴奏下,其實聽得并不真切。
他們一行人是去外東廠,在東安門外以北的中府草場之北,翠花胡同以南,占地頗廣。到了東廠,李東燕下馬,隨手就將馬鞭甩給后面的人,他依然沒有說話,但跟他的家臣似乎早就習(xí)以為常,配合默契。
他一路在前,很快就到了廠督辦公的地方,一盞茶之后,他已進(jìn)了一間密室。
李東燕進(jìn)到密室,脫下貂皮大氅坐下,才將坐下就有檔頭進(jìn)來稟報。
李東燕根本就沒有讓他廢話,直接問道:“說吧,都查到些什么?”
檔頭顯然有所準(zhǔn)備,很快回道:“查到御馬監(jiān)管順天、保定、河間、真定四府36處共計24000余頃的土地莊田,其中,有一萬余頃是強(qiáng)占勛戚莊田、軍民屯田等。此外,御馬監(jiān)因管理草場、皇莊、皇店,以及在各處派遣鎮(zhèn)守和采辦內(nèi)官,又借機(jī)搜刮掊鮨,聚斂侵欺,輸之宮闈者曾無十之一二,而私入囊橐者,蓋不啻十八九?!?p> 李東燕聞言眉尾一挑,笑道:“呵……挺能啊?!彼樕掀鋵嵅⑽达@得有多驚訝,仿佛早就知道一般,語氣淡淡得讓人聽不出喜怒。
檔頭又道:“其實御馬監(jiān)與都知監(jiān)和內(nèi)官監(jiān)都有不和……”
“咱家不管他劉炳與誰和不和,只問你,你方才所說可都有證據(jù)?”
“證據(jù)確鑿,”檔頭十分肯定道,“另外,還有一事,是關(guān)于劉炳……”
“說,什么事?”
“他在咸宜坊粉子胡同蓄有數(shù)十名女姝,聽說,呃……他常食用‘不典之物’,以致每與女子交接,定是將其遍體抓咬,必汗出興闌而后已。其女子每當(dāng)值一夕,則必倦病數(shù)日,都說是欲火郁而不暢之故?!?p> “嘖嘖,這劉炳的口味還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