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渴望跟他們一樣,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名字,而不僅僅是一個代號。
我叫孤狼。孤是孤獨的孤,狼是脫離狼群的狼。
自打我記事起,就活在這個喚做“狼穴”的高墻深院里,那時的我喜歡把它叫做“家”。
這個家里有許多跟我一樣大的孩子,他們都叫狼;有白狼、灰狼、黑狼、毒狼…………還有孤狼。
跟真正的狼群一樣,這里也有頭狼,也有狼王(我們叫他狼首)。
在狼穴里,我們這些小狼每天差不多都在做著重復(fù)的事情,便是學(xué)習(xí)如何殺人。
學(xué)習(xí)殺人是個漫長的過程,血腥又痛苦。
最開始,頭狼會傳授給我們各類技擊技術(shù),從貼身肉搏到各種兵器、暗器、毒藥;后來是偽裝、易容,甚至欺騙、謊言、與陰謀,這些都是必修課。
狼,狡詐、迅捷、貪婪、冷血都是天性;在狼穴訓(xùn)練十二年時間,頭狼每天都在想方設(shè)法的折磨我們,激發(fā)每個人心中的狼性。
狩獵野豬,搏斗猛獸,然后生吃了它們,久而久之我們終于變成了只會聽令殺人,自己有沒有人性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的“狼”。
但是這離成為真正的狼還差最后一步。
結(jié)業(yè)禮是狼穴二百一十只小狼必須經(jīng)歷的,二十一個代號,每個代號都會有十個人,二百一十只小狼爭奪二十一個代號的擁有權(quán),只有活下來的二十一只小狼才配真正擁有代號,那年的我才十六歲。
我們被狼首用大船拉去一座島上,島上有的是石頭、蚊蟲,其他的就只剩下零星的,會割人的草。
我們需要在島上待上一個月的時間,沒有食物,但是有水。狼首在島上十處地方藏了十個水囊。
有了水就可以活下去,但活下去的不一定是自己。那些日子,讓我無數(shù)次感到恐懼,讓我覺得這座島才是世界上最黑暗的,水是邪惡的。
在進入島的第四天,我依然沒有找到水,口渴的難耐,也餓的沒有力氣。我靜靜的躺在巖石夾縫里,等待其他狼的出現(xiàn)。
突然,我聽到遠處有打斗聲,我悄悄把頭探出巖石,看到百米外有兩個人在拼刀技,其中一個人腰間掛著一個水袋。
這兩人我都識得,是黑狼丙跟黑狼癸。
能看出來黑狼丙的出刀很迅捷,但他遇到了黑狼癸,他的刀法就顯得不盡人意了。
黑狼癸的技擊技法十分的高明,他的刀總是在意想不到的時機,去進攻意想不到的位置,完全是以傷搏命的進攻方式,將黑狼丙所有的進攻都壓制下來。
這場交鋒黑狼丙愿意拼盡全力去施展身手,但他不愿意把自己的性命押在刀上做賭注,所以他的結(jié)局注定是失敗的。
果不其然,對招數(shù)個回合后,黑狼丙已經(jīng)失去了所有的進攻條件,只能被迫防守。黑狼丙無奈之中迅速后退,擺脫黑狼癸的招式控制后,他做出了一個令我驚訝的舉動。
我見他迅速抽出水囊,我本以為他會為了活命將水囊送給癸,但他沒有,而是一刀斬開水囊,任由這救命的東西無情的滲入泥土里。
我看不清黑狼癸的表情,但我能猜出來,那一刻他定是憤怒極了。
黑狼癸將刀收回刀鞘,然后下一秒,他上步、拔刀、收刀一氣呵成,黑狼丙的頭顱就滾了很遠,那是拔刀術(shù),是好快的一刀。
殺了黑狼丙后,癸怔在原地很久,好像在想著什么事,做著什么決定。后來發(fā)生的一幕讓我畢生難忘。
作為狼穴的殺手,日常訓(xùn)練中有不少活吃雞鴨,這是對一個殺手的基本考驗,也是打破對血腥的恐懼。但是這個結(jié)業(yè)禮卻打破了,一個人對生命的敬畏,從此不再是人,而是一個沒有感情的、冷酷的殺人利器。
我看了黑狼癸足足一刻鐘,看著他如何的血腥恐怖,如何的從一個人,一口一口變成一個鬼。
我不由自主的從巖縫里站了起來,他看到了我,然后提起刀,滿臉是血的摳著牙縫朝我這邊走來。
他如一個剛從煉獄中爬出來的惡鬼,提著刀站在我的面前,那一刻我承認(rèn)我膽怯了。
他說道:“想要活著從這里走出去,就不能再做人?!?p> 我倆沒有發(fā)生任何沖突,他說完話就離開了。
接下來的日子,我也成功奪取過水囊,但是里面的水根本就不夠喝,慢慢的我也走了黑狼癸的老路,但這無疑是飲鴆止渴,也幸虧路上遇到了有同樣舉動的其他人,他們死的都很快。
我聽說,毒狼丁不知從何處找來兩塊胸甲上的薄鐵板,把它砸成一口簡易的小鍋,在海邊煮海水,我決定也去湊湊熱鬧。
我從小就十分的孤僻,不喜歡說笑,更不喜歡與人交流,只喜歡獨來獨往,喜歡蹲在角落看他們拉幫結(jié)派,所以我叫孤狼,孤獨的孤,脫離狼群的狼。
這次我也一樣。
我靜靜坐在海邊的山坡上,看著下面發(fā)生的一切。
毒狼丁用幾塊石頭堆成一個灶臺,灶臺上面架著一上一下兩個砸凹的鐵片,下面鐵片燒著海水,水蒸氣飄到上面鐵片表面,就會凝結(jié)成水珠。然后再用一個帶有血槽的斷刀,將水滴導(dǎo)進水囊里。
這種方法攝取的水不會很多,絕對不夠喝,因為需要喝水的不止毒狼丁一人。
毒狼有獲取水的方法,這種事情很危險,而且藏是藏不住的,被其他人知道后定然會來殺人奪水。所以他就需要以水為資本,找?guī)讉€能護他周全的人。疾狼甲、黑狼癸、小狼甲等七人就是毒狼丁的貼身保命符。
我在山坡上坐看他們的一個時辰里,毒狼他們遭到四次,三十余人的搶奪與襲擊,不過都被他們擊退。
傍晚,惡狼乙召集了四十多人一同搶奪水囊,毒狼等人懂得利害關(guān)系主動讓出,可是水囊里只不過有小半袋水而已。
此刻,求生的欲望、人性的貪婪、人心的險惡都顯露無疑。
背叛、暗算、殺戮………,一場血腥殘酷的爭端在我面前開始又結(jié)束,最后能喝到一口水的不過只有兩人,惡狼乙和白狼辛,其他人都死了。
血腥味隨著海風(fēng)彌漫整個島嶼,或許是習(xí)慣了殺戮的日子,血腥味竟然也變得習(xí)以為常。
毒狼丁在我身旁坐下,遞給我半袋水,對我說道:“老兄,你該改改性子了,從小你就這么冷淡,也不覺得無聊嗎?也幸虧你有我這么個朋友,能陪你說話,否則只怕你真的會成為一個啞巴?!?p> 我說:“我沒有朋友?!?p> 毒狼哈哈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起身就走了。
我拔出水囊的塞子,放在鼻尖處嗅了嗅,突然聽到身后的遠處毒狼在喊:“還坐在那里干什么,快跟我走啦。”
從我記事起,只有他愿意跟我說話,也不知道他哪里來的精力,每次都會坐在我旁邊絮叨半天,不過我基本上不會去接他話茬。他好像跟誰都很熟悉,又好像跟誰都不那么熟悉。如果他想那么做,他可以和任何一個人成為朋友,黑暗的高墻里,他就像是透進來的一束陽光。
確認(rèn)過水囊里沒下毒后,我喝了一口水,干裂到疼痛的喉嚨有種傷口迅速愈合的感覺,而后起身跟了過去。
那段時間我不敢想象自己是如何存活下來的。喝過血,吃過肉,咀嚼過草根,經(jīng)歷過數(shù)不清的戰(zhàn)斗,用各種方式殺死了十七個對手。不過讓我沒想到的是,來島上的二百一十人中,除了惡狼乙斬殺十九人,我竟然是殺人最多的,他們都叫我“斬次”。
終于熬到了最后一天,狼首要用一艘船將我們帶走,可是活下來的卻有二十三人,也就是說,這里注定還要留下來兩個人。
狼首,沒人知道他的真面目,他每次出現(xiàn)都會戴一個狼頭面具。
他說話聲音冰冷而又尖銳,就像一把鋒利的刀子,能割破人的耳膜,“怎么回事?還多出兩人,牙狼庚、牙狼辛、惡狼乙、惡狼戊,你們怎么決定的?誰留下誰離開?還是說你們四個都想留在這。”
惡狼乙用冰冷的目光直視著站在船頭高高在上的狼首,狼首此刻也用目光在直視他。
惡狼乙哼了一聲,抽出腰間的雙刀,縱身朝著惡狼戊斬去,惡狼戊的本領(lǐng)并不差,他后撤一步躲過一擊后,拔刀進行反擊。
二人實力在伯仲之間,一時難以分出勝負(fù),交手中漸漸打出我們的視線。
牙狼庚與牙狼辛是一對雙生子,庚是哥哥,辛是弟弟。
哥哥看了弟弟一眼,似乎心有不忍,我猜他當(dāng)時想要犧牲自己成全弟弟,于是從袖子中亮出一柄匕首,竟然是朝著自己的脖子刺扎。
但就在一剎那間,弟弟腰間的長刀出鞘更快,哥哥的人頭順勢滾落,弟弟看著哥哥的腦袋冷笑道:“愚蠢的人不配活著?!?p> 這時,決斗的惡狼提著人頭出現(xiàn)在我們視線中,是惡狼乙贏了,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站在船頭的狼首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很好。你們每個人有三條命,第一條命是父母給的,第二條命是我給你們的,第三條命卻是你們自己在這座孤島上爭取的。今天在這里活著離開的你們,將擁有真正的名字,而不是一個代號十個人共同分享……………”
那日,狼首說了很多,也不過是讓我從孤狼甲變成了孤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