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冬青對于離廠二十分鐘左右的酒吧不太滿意，但起先的那個小酒館太近了，他沒有想到什么好地方。狗威廉心驚肉跳，剛那胖子老大抬手要茶，他愣是坐在了地上，其實精神早已奔潰，只是皮囊在這支棱，“你給他吐露任何信息，以后你就只能這樣了，明白不？”那個黃頭發(fā)用手掌一下又一下比劃順著腰切下去，抽著煙的那個女的反倒笑了：“信息是你們看過的，晾他沒能耐在眼皮子底下?lián)v鬼！哈哈哈，上次那個什么卜哥，估計下到酒泉也不知道他兒子也在他的老路上?！?p> “他同意了，一個人，碰個頭”
“那小子也估計不笨，整個警局估計都得跟著，你們記得實在不行就一槍狙了他！”老大就是老大，一群人呆呆地立在那你瞪瞪我，我瞅瞅你，沒人敢動，生怕下一個被狙擊手默默瞄準(zhǔn)的人是他，估計就等別的人邁出第一步去觸動機關(guān)。
“好久沒見”楊冬青看出了另一種命運爪牙之下的軀體，臉頰深陷，滿眼的恐懼散發(fā)綠色的光芒，眼神與其說是躲閃不如說是在猶疑，在生和死之間掙扎。
“好久沒見”，狗威廉沒法集中注意力避開對面高樓里的視線，某個角落里一定在瞄準(zhǔn)，他不能說，可是手卻開始比劃，指著嘴，啊啊啊啊，像啞巴，還指著對面，神經(jīng)質(zhì)地突然大笑，緊接著雙手撕開襯衫，露出里面的錄音器，“你瘋了？”，也就在那一瞬間，楊冬青看到他前額出現(xiàn)了一個血窟窿，他像木板一樣倒在地上?！澳阍趺礃?？”楊冬青摸著狗威廉的臉，“當(dāng)初你如果不同意是不不一樣？他們總部在哪？還可以說話嗎？”雜亂無章的話語從他嘴里說出來，都沒有比掉下的眼淚更集中，這時候?qū)γ骓懫鹆藰屄?，我們的人動手了，我假裝托著狗威廉走，他們一定會抓我的，到時候大家可以跟過去。果不其然，一輛車一個急剎車，甩出兩個人沖了過來，啪一聲，一個倒了，噗，楊冬青感覺自己被什么拎走了，被什么呢？他想不清楚，身體四散開來，拼湊不起了。
這是他見過最長的夜，像一條路，沒有來處，那里面的風(fēng)景不錯，流云走風(fēng)，月亮緩緩而來，越來越清晰，一點也不刺眼，“不回去了？要是回去你就做不了英雄了，那種墓碑旁擺滿花圈，差不多要在家族被子孫們記個幾十載的”楊冬青還沒來得及回答，腦袋好像被打開了，線路故障，“不了吧，可以試試這個”，又開始下雨了，雨滴千軍萬馬般沖殺下來，幻化成鼓點節(jié)奏引人入眠，只為消散，去到哪里？他看到一張熟悉的臉一閃而過，接種想到自己的家人，一絲陰影劃過，轉(zhuǎn)眼間已化為天空層層疊疊的云彩。
“這很難說，他有可能活過來，也有可能就這樣昏迷，還隨時有可能離去，你們要做好準(zhǔn)備”
“不管怎么說，組織每天都派人過來，關(guān)鍵是派誰來呢？案件還在推進”
楊冬青很欣慰聽到了自己中意的名字，他又睡去了，身體的虛弱使他從意志的掌控中逃脫出來，換做平時，他定會嘲笑自己。
“英雄，你醒了？”毛曉燕使勁壓著嗓子，可是激動地聲音還是找來了剛好路過的護士，“你都暈了半個月了，今天我終于不是和木頭人聊天了”楊冬青又沉沉地閉上了眼睛，這也是自手術(shù)以來他唯一能做的。肉體在手術(shù)臺上任人擺弄，倘若四處飄散的靈魂注意到的話絕對會啞然失笑：他們把子彈頭從身體取了出來，仿佛那個彈頭是被最高明的醫(yī)生設(shè)計來幫他擊破腫瘤的，不偏不正，剛好全部擊滅。
“他醒了一次就還會再醒來的，說實話我很擔(dān)心他回來后的生活”，毛曉燕望著楊冬青妻子的背影，品嘬她帶一個男伴來的蘊意，憑借女人的直覺，她接受到了這樣寬容的訊號，同時也感謝命運的安排。楊冬青會萬一不醒來就由我來照顧他，他會醒來或者癱瘓怎么辦？躺在床上在別人端屎端尿中等死，想想都替他難受，也替自己難過，就好比剛下定決心走一條路，還沒到第一個路口卻發(fā)現(xiàn)前面一片沙漠，說選錯了有點違心，走下去又沒有勇氣。好在這種糾結(jié)沒有持續(xù)多久，楊冬青在石楠來探望他之后醒了，石楠說：“要不是楊冬青，自己不會進去，要不是楊冬青，自己也回不來”，他認(rèn)定他就是英雄的。這對于毛曉燕也是一樣的，干了一項新工作不過只是重新安排生活中的技能，重新選定一個精神寄托對象對她來說一定是新生活了。
“你終于醒來了，完成了英雄夢，是不要開始普通人的生活了？”楊冬青沒法把胸中醞釀好的說清楚，毛曉燕可是不管不顧，就像面對睡眠中的楊冬青，她還是一意孤行地健身一樣。她篤定他的醒來就是他們的新生活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