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末日

　　“你的意思是，王大春是于封家滅門慘案發(fā)生后，才開展他的報復(fù)？”

　　“沒錯，封家滅門慘案發(fā)生后，村里傳出詛咒的事，再加上封家本來就怪事迭出，村里人自然將此謠言信以為真。而王大春無論是毒殺那些來到村里超過七天的人，還是讓村中婦女小產(chǎn)，其目的都是在借詛咒的名義宣泄他內(nèi)心不滿?！?p>　　“為什么后來村里又會有孩子降生，他身為村里唯一的郎中，完全有把握讓所有孩子都沒有生下來的機(jī)會?！?p>　　“也許與老道士有關(guān)。老道士是村子里德高望重的元老，首先從他口中傳出有關(guān)詛咒的事，雖然不知道有何目的，但村民們已然信服。后來他又讓村里人擺上送子觀音，如果這樣王大春還繼續(xù)濫殺無辜，打破詛咒、暴露真相的可能性將大大增加。”

　　他又繼續(xù)道：“并且，王大春做這些事情，不僅僅為了宣泄自己的不滿，也有借詛咒之事掩蓋后山買賣女人的想法。封家詛咒被渲染得越恐怖，村民們越不敢靠近封家，也不敢到處胡說，他們會離后山遠(yuǎn)遠(yuǎn)的，也就保全了那里的秘密?！?p>　　最后，李宓總結(jié)道：“王大春這些年犯下的殺人案子，間接屬于模仿殺人，只不過他模仿了二十年前那個殘忍殺害封家五十七口人的真兇。因此，封家的疑案到現(xiàn)在為止只能說解決了一半，另一半還要繼續(xù)深挖線索。”

　　沈落問：“那王大春這邊怎么辦，咱們告訴村里人真相，將他抓起來嗎？”

　　李宓認(rèn)為不妥，“現(xiàn)在王大春是渠柳村名義上的村長，在村里搞一言堂，如果沒有確鑿的證據(jù)讓村里人對他失去信任，我們很可能偷雞不成，反被王大春栽贓陷害，因此還需要繼續(xù)等?！?p>　　“等什么？”

　　“等著我們來到渠柳村詛咒的第七天，到時候，會有人比我們更著急的?！崩铄敌赜谐芍竦馈?p>　　“你是說，第七天結(jié)束以前，王大春為了詛咒能繼續(xù)下去，一定會對我們下手?！?p>　　“他會再次用老辦法將我們毒死，因此這兩天必須要注意所有飲食，盡量避免再取外面的水回來，吃飯從簡，喝水從少。等王大春按捺不住動手，咱們抓個現(xiàn)行，鐵證如山，他也無從抵賴?！?p>　　隨后，李宓與沈落兩人約定好這兩日小心行動，等七日詛咒一破，再借機(jī)揭破王大春的真兇面目。

　　接下來的日子里，渠柳村一片寧靜，除卻每日村里人照常結(jié)隊出村清理淤泥，李宓與沈落始終縮在柳三喜家中，輕易不外出。

　　期間王大春尋了幾次借口來探望，言語間三番五次勸他們從后山離村，免得引火燒身，將性命葬送在村子里。

　　兩人對他愛搭不理，干脆無視他的存在。

　　王大春最后一次放話離開時，惡狠狠說道：“你們一定會后悔的！”

　　李宓跟沈落對此表面嗤之以鼻，暗地里卻加倍了小心。

　　等到第七日傍晚，天色漸黑，從村外清理淤泥回來的柳三喜臉色凝重，他看向李宓跟沈落二人，不住嘆氣，多半在惋惜他倆即將面臨的死亡噩運。

　　最后一頓飯，三人吃得心事重重，柳三喜只扒拉幾口就扔下筷子，說道：“現(xiàn)在渠柳村仍出不去，你們怕是要被困在這里了。最后這頓飯……這杯酒，當(dāng)我為兩位踐行了，明天，我會妥善處理你們身后事的。”

　　李宓跟沈落兩人覺得柳三喜有些小題大做，但氣氛渲染到此處了，就一起舉杯飲完了一杯酒，隨后，柳三喜背手嘆氣回自己房間去了。

　　最后一晚，李宓跟沈落兩人皆緊繃神經(jīng)，因為他們知道，王大春再不動手就沒有機(jī)會了。

　　他倆想著，這注定是個不眠之夜，索性誰也沒睡，躲在房間里小心聆聽周圍的風(fēng)吹草動。

　　沈落的繡春刀始終橫在身前，李宓則緊握那柄精致短刀，兩人都把這當(dāng)成最后一晚來看待。

　　這一晚，渠柳村風(fēng)平浪靜，沒有雞鳴犬吠，但肅殺的氛圍始終籠罩在李宓頭頂。

　　隨著夜色加深，接著天色朦朧亮起，李宓中間忍不住瞌睡瞇了幾次眼，但每次滿頭冷汗的睜開眼睛，沈落一如既往地握著官刀，從不曾松懈一二。

　　或許這就是六扇門名捕的自律吧。李宓暗暗想道。

　　很快，柳三喜院外天光大亮，有了些熙熙攘攘的聲音。

　　絕大多數(shù)渠柳村村民心有靈犀似的，都聚在門口朝里張望，仿佛他們都預(yù)知到這里會發(fā)生什么事情。

　　李宓跟沈落對視一眼，皆是松了口氣，沒想到這一晚如此平安無事度過了，看來王大春已經(jīng)放棄了抵抗，任由封家詛咒的事情灰飛煙滅了。

　　李宓站起身，一整晚的疲憊感席卷而來，腿腳腫脹酸痛，握刀的手感到麻木，但他為這一晚的堅守帶來的收獲感到雀躍。

　　只需要等一會兒，村民們推開門，看到兩個活生生的、在渠柳村活過三天的人出現(xiàn)，他們就可以打破這個可怕的詛咒，就可以借機(jī)向村民們揭露真相。

　　但很快，事情的發(fā)展超乎李宓預(yù)料。

　　最先發(fā)出驚呼的不是他們這間房，而是柳三喜那邊。

　　兩人預(yù)感到問題，隨即沖了出去。

　　柳三喜門前，里三圈外三圈擠了不少人，但他們臉上不一而同掛著驚恐表情。

　　柳三喜，死了！

　　七竅流血而死，跟以往死于封家詛咒的死相描述一模一樣。

　　李宓跟沈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這個沉默寡言但性情正直的老人，這個曾給予了他們幫助的柳三喜，就這樣替代兩人死掉了。

　　一時間，李宓感覺一股熱血飆上腦門，他想到后山那些被軟禁的女人，想到差點被欺辱的薛綰，想到被泥洪沖走生死不明的曹少澄，想到那晚慷慨相助的柳三喜……

　　他猛地扭頭，看向人群中正笑瞇瞇看著自己的王大春，一股腦沖了過去。

　　李宓一把揪起王大春的衣領(lǐng)，滿臉怒氣道：“是你！你究竟還想殺多少人，你究竟還有沒有人性！為什么，為什么要殺這么多人！”

　　王大春顯然被李宓突如其來的暴怒驚住了，此時的李宓臉色猙獰到像頭狂躁野獸，他惡狠狠瞪著王大春，將對方瞪得從心底毛骨悚然。

　　王大春從未見過這種眼神，那不該是人的眼神，而是某種野獸、沒有任何生機(jī)的眼神。

　　李宓隨手就拔出那柄纏滿金絲的短刀，架到他脖子上，“告訴他們，是你殺了人，說！”

　　沈落在一旁焦急道：“李宓，別沖動！”

　　周圍的村民簇?fù)磉^來，他們一起冷眼看著這個瘋子一樣的男人，手中的武器比劃著，想要救下村長。

　　王大春被李宓拿刀架著，突然笑了起來，“殺人?。磕愀覇?，有本事你就殺了我，殺了我你什么也得不到，東家自有手段抹除一切痕跡。而你，這輩子都是劊子手，會被官府押往菜市口，頂著所有人的唾沫砍掉腦袋。我嘛，細(xì)數(shù)這輩子干過的所有事情，覺得值了，你動手吧?！?p>　　李宓雙眼瞪得血紅，握刀的手重重顫著，他看著眼前這個披著人皮的禽獸，恨不能一刀捅下去。

　　“放開村長，是你將詛咒帶給了三喜哥，他就是被你害死的！”有村民突然出聲道。

　　“對，是三喜替你們頂了罪，原本該被厲鬼索走性命的是你們，你們遲遲不肯離開，害死了他！”

　　“現(xiàn)在竟然還失心瘋要殺村長，你才是噩運，如果不是你們在村里招搖，怎么會喚醒魔鬼的詛咒，害人精！”

　　村民們突然此起彼伏的罵起來，李宓握刀的手搖擺不定，他看著周圍一張張謾罵的臉，看到沈落的臉，感覺天旋地轉(zhuǎn)，仿佛整片世界都模糊起來。

　　強(qiáng)烈的暈眩感讓他分不清現(xiàn)實與虛幻，他看到王大春那張丑惡的嘴臉變成了曹少澄，又變成薛綰，最后又變成閉目魚。

　　永遠(yuǎn)都見不到光明，終生躲在黑暗中生存。

　　“鄉(xiāng)親們，不要管我，快將這兩人抓起來，他們給渠柳村帶來了麻煩與厄運，還攪亂了我的生意，差點就毀了大家豐衣足食的好日子啊！”王大春喊道。

　　村民們義憤填膺，要上前抓起李宓，被沈落拔刀一個個喝退回去。

　　突然間，當(dāng)啷一聲，纏滿金絲的短刀從掌心滑落，李宓一臉絕望的跪倒在地上，面朝柳三喜的房間。

　　他對這件案子徹底沒了信心，他想要離開這里，離開這片充滿罪惡和犧牲的土地。

　　沒有遮天蔽日的瘋狂，也沒有無能為力的絕望。

　　那就認(rèn)輸吧，沒什么好丟人的。

　　李宓將腦袋重重磕到地上。

　　對不起。

　　突然間，一頭鷹隼從渠柳村上空掠過。

　　“住手！”

　　緊接著，大地毫無征兆的劇烈轟鳴起來，村里人全都瞪大眼睛朝著聲音傳來方向看過去，四處張望。

　　幾息時間過后，只見村外沖來一隊鐵騎，綿延成一條黑線，仿佛無邊無際。

　　塵土飛揚中，俱是高頭大馬，為首扛旗將軍手中舉起一面鮮艷如血的旗幟，上書三字，“六扇門！”

　　鐵騎沖刺而來，浩浩蕩蕩，氣勢如虹。

　　在來到柳三喜家后勒馬停住，幾乎全部瞬間靜止，所有人動作如出一轍。

　　其中一騎翻身下馬，一眼看見跪向柳三喜房門的李宓，立即跑過來，恭聲道：“先生，曹少澄來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