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鬼市
在六扇門調(diào)動數(shù)十名繡衣緹騎及數(shù)百名力士、檢校、暗樁的配合下,很迅速地找出一個可疑鳥販。
此人叫做汪驢,來自西域烏孫國,一直在汴梁黑市從事鳥雀販賣生意,名聲奇差。但前幾天此人不知發(fā)了什么橫財,去賭場連賭三天,就連販鳥生意都不做了,有人議論他的鳥都被人買走了。
說到汴梁黑市,從商朝建都陽城開始,汴梁城超過千年。
數(shù)百年前奉朝時因地陷,舊城沉入地底,奉文帝建新城覆蓋其上,地底舊城變成了牛鬼蛇神們做黑市買賣的地方,坊間稱作鬼市。
此處京兆尹府不管,大理寺不管,京營禁軍不管,是無數(shù)地痞流氓從事非法勾當(dāng)?shù)娜还艿貛А?p> 當(dāng)年沈落初進六扇門,便是由鬼市一戰(zhàn)成名,為了抓捕一名嫌犯,只身一人打穿半條街,最后把打得半死不活的嫌犯帶出時,渾身浴血,仿佛女修羅一般。
李宓沖曹少澄揮揮手里的紙條,示意找到了有用的線索,結(jié)果被不知何時醒來的沈落拿了過去。
“汪驢,汴梁鬼市鳥販?”沈落饒有興致閱讀起上面記載的問話記錄,最后點點頭,“那就去鬼市走一趟,見見這個汪驢!”
李宓摸摸鼻子道:“本來想讓你多休息會兒,我跟曹少澄兩人跑一趟,直接問出消息,等你醒來再交差的?!?p> 沈落擺擺手,“我休息好了。鬼市不同其它地方,那里匯聚三教九流、魚龍混雜,你們兩人前去,很可能遇到危險。有我?guī)?,找到這個汪驢會更快,也省去不少口舌功夫。”
隨后,沈落點了三名總旗官,各自領(lǐng)手下校尉、繡衣緹騎以及散落鬼市周邊幾座坊市的力士和暗樁,約三百人分散把守鬼市出口,一旦沈落進入鬼市放出穿云箭,大隊人馬能即刻沖進市內(nèi),進行支援。
人員布置妥當(dāng)后,沈落縱馬一路疾馳,直奔西市通軌坊的鬼市,李宓和曹少澄也緊追其后。
通軌坊與六扇門所在的太平坊相距八座坊市,三人一路向西出發(fā),前后花了將近兩個時辰功夫,才抵達這個京城三不管的法外之地。
還未進鬼市,李宓已經(jīng)隱隱約約聽見絲竹之聲從里面?zhèn)鱽?,這里既是正經(jīng)人家避之不及的下流場所,卻也是某些人心目中最繁華的銷魂窟。
只聽靡麗歌調(diào)此起彼伏,百家樂器齊鳴,偶有歌姬絕美歌聲繚繞其中,惹人心神繚亂。
李宓還未進到鬼市其中,僅是在通軌坊的尋常街道上,眼前就已浮現(xiàn)出一番迤邐繁盛的勝景,白天尚且如此,若是待到晚上,此處只怕更要喧囂十倍。
三人走進一條不起眼的小巷,這里正是傳聞中鬼市的入口,接連三座垂拱門前后而立,綾羅掛邊,粉檐白壁,內(nèi)里布局與巷外截然不同。
說是小巷,但路面十分寬敞,幾乎可以容納兩駕駟馬轅車同行,李宓和曹少澄隨沈落縱馬進入,只見車流不息,車上多載有盛妝佳人,各色花冠金帔讓人眼花繚亂,就連被車輪碾過的塵土仿佛都帶有花香。
三人騎馬走進小巷深處,這里已經(jīng)是真正的鬼市了,李宓自始至終目不斜視,沒眼去瞥那些打扮花枝招展的伶人們。
鬼市兩邊花樓上僅傳來稀稀拉拉幾聲吆喝,大多數(shù)人噤口不言,他們都是有眼力見的,知道什么人能招呼,什么人不能招呼。
眼前街上騎馬三人,一位飛魚服繡春刀,典型的六扇門大捕頭打扮;另一位背負長劍、劍眉星目,像個江湖游俠;至于中間那位,雙手攥緊韁繩,表情嚴肅,一看就不是來尋歡作樂的。
三人七轉(zhuǎn)八彎,從鬼市中央大街拐進一條曲巷,這里與外面景象大相徑庭,只有些簡陋的木制棚屋,黑壓壓連成一片,地上到處都是垃圾。
鬼市缺少大趙律法約束,不少見不得光的大買賣都在此交易,許多大戶出資修葺街道,在主街兩側(cè)皆修筑溝渠,青瓦覆蓋其上,便于商鋪排水以及沖洗街面。
唯獨眼前這條小巷,將所有溝渠的水引入其中,經(jīng)此排向通軌坊的地下水道,因而這里到處污水橫流,惡臭漫天。
李宓心中納悶,不是要去追查汪驢的下落嗎,怎么找到這種腌臜地方,但是看到沈落腳步不停,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他也只好將疑問塞回肚子里。
沈落走到一間棚屋前,在門口敲了三下,很快有人探頭探腦打開門。
對方顯然是個老伙計,一眼認出這是前些年大鬧鬼市的六扇門沈落,像是被毒蝎蟄了似的往后一跳,下意識就要關(guān)緊門。
沈落上前伸出手掌推住門框,笑道:“燕三,別害怕,今天我不是來緝拿你的?!?p> 被人喚作燕三的老伙計畏畏縮縮退至門后,不敢再加以阻攔。
門后別有洞天,居然是個賭坊。
李宓心想這家賭坊的老板真是會花心思,外面看來破破爛爛的幾間鋪子,里面居然打造成寬敞明亮的大通鋪賭坊,有案有席,就是光線稍微差了點,顯得昏暗。
此時約莫幾十個賭鬼圍在不同賭桌上,正興高采烈圍著莊家扔骰子,桌角堆滿銀票銅錢。
著飛魚服配繡春刀的沈落一進去,賭坊里所有的視線都投向她,氣氛先是一靜,旋即人群炸開,一半人要往外跑,另外一半往桌底下鉆,還有幾個膽子大的不忘從賭桌上劃拉銀票,現(xiàn)場混亂而滑稽。
一個管事氣勢洶洶地跑來,想看看究竟誰吃了熊心豹子膽在鬧事,他看到六扇門的沈落在那里,像見到鬼一般,張大了嘴巴,一時間連派手下嘍啰的喊打喊殺都忘記了。
“沈……沈大人?”
沈落不動聲色說道:“花和尚?你跑這里來了?”
綽號花和尚的管事面露膽怯,不敢言語。
“帶我去見你們老板?!鄙蚵湔f道。
花和尚猶豫了一下,心中似乎在做權(quán)衡,沈落于是一把將繡春刀抽出,和尚立馬點點頭,引著他們往賭坊深處走去。
賭坊深處,同樣也是賭區(qū),這不過越往里面,層級越高,大通鋪連成一片,有無數(shù)房間與土墻隔檔,暗無天日,也沒人注意到這一行三人的不速之客。
李宓跟在后面七拐八轉(zhuǎn),像是鉆迷宮一樣,行走在最深處,耳畔隱隱傳來哭泣和悲鳴聲,像是有什么人被囚禁于此。
李宓心中愕然,他知道自己已經(jīng)接觸到了另外一座汴京城,這座老城見不得光,充斥著血腥和貪念,沒有律法約束,更沒有道義可言,魚龍混雜如佛門的修羅地獄。
想在這里出人頭地,只能靠拳頭說話,即便是六扇門,也得是沈落這樣硬生打穿半條街的猛人才敢深入其中。
幾人走了半天,眼前一亮,賭坊最盡頭別有洞天,居然是個紅墻綠瓦的寧靜小院,院子正中一位富家翁打扮的老人正盤腿焚香,默默念誦什么東西。
過了會兒,見富家翁念誦完成,睜開雙眼,沈落才上前一步道:“冒昧打擾了,溫掌柜?!?p> 富家翁瞥他一眼,一個蒼老的聲音從中傳來,“沈大人還沒死呢?真沒想到你還會回來啊,趕快滾吧,這里可不是歡迎公門狗的地方。”
語氣平淡,很果決的下了逐客令。
“先別急,我這次來鬼市,有公務(wù)在身,不是給你找麻煩的?!鄙蚵湔f道,“但你如果不愿幫忙,那我就不敢擔(dān)保有多大的麻煩會找上你。”
“嗬,還沒開口呢,就已經(jīng)驚得我的賭坊雞飛狗跳,真是虎死骨立、殺威猶存啊,沈捕頭!”溫掌柜冷冷一笑,“每次你一出現(xiàn),麻煩就跟著來,說吧,這次來又有什么事?”
沈落道:“溫掌柜,你之前還欠我一個人情,這次幫完忙,就當(dāng)還了?!?p> 溫掌柜嘖了一聲,用銅簽捅捅香灰,道:“欠債還錢,殺人償命,天經(jīng)地義,你說吧,別彎彎繞繞?!?p> “有個綽號汪驢的鳥販子,在你的賭坊賭錢,但六扇門來查時,沒了他的蹤影,我不知道他是被殺了還是被人關(guān)起來。所以,我要知道汪驢如今身在何處,他不會出鬼市,這個忙只有你能幫?!?p> 溫掌柜揮了揮手,一個精悍奴仆走進小院,聽他吩咐了幾句后,匆匆離開。
隨后,老人緩緩起身,往屋里走去,“我的身份不便給官府的人奉茶,你們自便吧?!?p> 沈落于是帶著李宓跟曹少澄在院中苦等。
期間,沈落為李宓解釋溫掌柜的身份,說他自幼在鬼市長大,頭腦靈光,因為能說會道,左右逢源,年紀輕輕就混得風(fēng)生水起。
后來溫掌柜又通過某些手段壟斷了黑市最賺錢的賭坊生意,憑著心狠手辣,他隱然成了黑市中最有話語權(quán)的人物之一,賭坊就是他的地盤,所有賭徒都知道,寧惹閻王,莫惱溫老。
沈落知道與其跟賭坊那些管事浪費口水,他們必然推三阻四、耗費時辰,還不如直接找溫掌柜出面擺平。
沒多久,溫掌柜這邊傳回了消息,汪驢前兩天賭輸了錢,到云霓樓尋花問柳,找了個上等姿色的伶人留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