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指點
“這老頭什么來路，內(nèi)功竟然如此渾厚，只憑聲音殺人……”
“一定是明教那些遭天譴的妖魔鬼怪——魔教妖人！”
李宓同樣震驚，他聽說過江湖高手一掌斷江的壯舉，也遠遠瞧過一品高手劍氣卷桃林、桃花瓣化龍擊空十幾丈的神仙本事，可眼前這白發(fā)老魁使得雖不是什么登堂入室的江湖絕學，可單論殺人手段，比起江湖頂尖高手只高不低！
這紅衣女子究竟什么來頭？
像白發(fā)老魁這類江湖高手如鳳毛麟角般，哪一個不是心高氣傲，尋常都以鉆研武道為畢生追求，怎么就甘心追隨一個心竅未開的丫頭呢？
難不成她是皇親國戚或者某個大族閥的后人？
好奇是一方面，李宓心里同時有些打鼓，擔心這女子身份機密，白發(fā)老魁會殺人滅口。
真如果這樣，李宓自認逃不出十丈遠就得被人像捏螞蟻般捻死，不過他相信如果真要屠了整座酒肆，紅衣女子必護著自己，興許可保一命。
此時紅衣女子躲在白發(fā)老魁懷里，指了指李宓道：“棋詔爺爺，剛才公子救我?！?p> 白發(fā)老魁慈祥地笑了笑，迎著陽光的滿頭白發(fā)隨風揚起來，溫柔地把女子往身后一推，“小懿閉眼，棋詔爺爺幫你教訓壞人。”
“嗯！”
紅衣女子偷偷看了李宓一眼，臉頰飛快升起一抹紅暈，然后在陽光下慢慢閉眼，耳邊呼嘯著刮過山風的聲音，白發(fā)老魁手臂隨意抬動，風起山林。
李宓很識相地往酒肆角落里一坐，把戰(zhàn)場留給這十幾位‘江湖好漢’，好漢們刀劍齊舉，做出招架的動作。
這一次白發(fā)老魁渾身氣機比剛才起伏得更加濃烈恐怖，袖袍裹挾著山風，幾乎要翻天覆地般，連頭頂?shù)年柟馑坪醵枷魅鯉追帧?p> 黑金相間的袍子幾乎要爆開，澎湃殺意彌漫在酒肆外面，十幾位好漢握兵器的手臂顫栗起來，剛剛老魁露的一手獅子吼記憶猶新，現(xiàn)在又如此聲勢動人，可想而知承受著多大的心理壓力。
白發(fā)老魁渾身氣機收于袖中，腳尖一點，身形疾掠而起，飄逸前沖，轉(zhuǎn)眼拉近數(shù)丈距離。
他雙袖一卷，卷起兩道罡風將擋在最前方兩名神劍山莊弟子掃飛，砸在墻上死狀慘烈，連尸首都未來得及分離便于半空四分五裂，余下人更是膽戰(zhàn)心驚。
一名持刀漢子實在承受不住巨大壓力，瘋了般提刀朝白發(fā)老魁沖去，清亮如雪的刀鋒裹挾著疾風，刀勢霸道絕倫，氣勢十足。
可刀尖才到老魁身前三丈處便再也不能前進一分一毫，似乎被一堵無形氣墻阻擋。
白發(fā)老魁猖狂大笑，雙袖一收，李宓的眼睛陡然猛縮，那柄可吹毛斷發(fā)的刀寸寸斷裂，而持刀漢子更是當場被洶涌氣機攪碎！
又有兩人同時上前，雙腳跺地躍起，從高空斜劈白發(fā)老魁，氣勢如虹，同樣被阻隔在三丈以外，徒勞掙扎了幾下便被罡氣彈飛，重重砸斷酒肆墻垣暴斃于山道上。
李宓看得眼花繚亂，不禁有些咋舌，“這高手強到天上去了啊。”
眨眼折去五人，剩余的好漢們都不敢妄動了，白發(fā)老魁面容猙獰，銀發(fā)亂舞，恍如一尊修羅立于酒肆門口，渾身氣機磅礴如汪洋大海，似乎無窮無盡。
李宓只知道練武之人將內(nèi)力練到一定境界，譬如那些一品境的頂天高手，一旦調(diào)轉(zhuǎn)全身內(nèi)力，則如氣沖斗牛，氣機看似縹緲不可捉摸，卻震撼心魄。
白發(fā)老魁眼神冷漠，言語更冷，“我國公主性子單純，心地善良，而你們這些中原人……真是臟了公主的眼睛！”
老魁一步步走進酒肆，身上散發(fā)的殺機更加凜冽，嘴角露出殘忍的笑意，神劍山莊那位師兄感覺壓迫很重，喘著粗氣將重劍橫在身前，吼道：“你站??！你可知剛才殺得是神劍山莊的人，我派掌門不會放過你的！”
白發(fā)老魁放肆大笑，“神劍山莊？老夫前半生殺過的人、屠過的幫派比你吃的鹽都多，什么狗屁山莊，今日通通得死在這里！”
李宓聽著這話，渾身一冷，大腦竟有了缺氧的感覺。看似狂妄的話語從白發(fā)老魁嘴里說出卻讓他覺得理所當然，這老家伙以前是做什么的？專職屠戶？
等他緩過神來，視線內(nèi)忽然天旋地轉(zhuǎn)，頃刻間便已經(jīng)是漫天罡氣，籠罩整座酒肆，白發(fā)老魁手不染血，卻到處是血跡亂濺，整個人簡直半神半魔。
一顆腦袋從李宓眼前飛過，嘭的砸爛在地上，碎得看不出原貌，李宓強忍住惡心，打量一下四周，遍地黑血。
他不是沒殺過人、見過血，可眼前情景卻透著股說不上來的血腥。
白發(fā)老魁立在那里，黑金相間的袍子沒有沾染一絲血跡，望向李宓。
李宓渾身汗毛炸立，騰地從座位上起來，一雙笑時無比迷人的眸子死死盯住這尊殺神，雖然白發(fā)老魁已經(jīng)收斂氣機，并未泄漏殺意，但他絲毫不敢掉以輕心。
白發(fā)老魁出聲道：“老夫在此謝過公子仗義出手?！?p> 李宓默默拱手還禮。
此時白發(fā)老魁微笑道：“老夫自西域精絕國而來，是為尋找失散的小公主殿下，今日公子為小公主殿下挺身而出，老夫孑然一身，也無重禮答謝，只是瞧著公子體內(nèi)氣息看似雄渾，但又有一絲隱患，所以思量一下，不如為公子指點一下武道上的一二，也算為公子答疑解惑，不至于練功練出了心障，墮入深淵?！?p> 李宓神情肅然，拱手執(zhí)禮作揖。
白發(fā)老魁也不走近，就站在那里與李宓遙遙相對，李宓洗耳恭聽。
“老夫瞧公子體內(nèi)氣機，有武當山兩儀神功沉淀于丹田，但又夾雜著少林派的某些獨門密功，外家功夫練得應該是白馬寺渡海僧所創(chuàng)八極拳，但又有些不同，總之皆是上乘武功。印堂間有紫氣東來之相，蔚為壯觀，乃是天縱之才，實屬罕見?！?p> 李宓忽略最后一句，坦然笑道：“還請前輩指點迷津。”
“武道一途，如逆水行舟，本就是江湖武夫奪天地之造化，稍有不慎，便入萬丈深淵。所謂大道氣機，簡言之就是結(jié)內(nèi)力于丹田，引氣至靈根，氣機與天地共鳴，可此道非知之難，行之惟難，非行之難，終之斯難。
像武當天師度、龍虎山八奇技、白馬寺金剛怒目以及藏劍山莊的閉鞘養(yǎng)意，皆是如此。我觀你氣機，雖已有所小成，但是半路出家，不似尋常武夫從小鍛體，體內(nèi)仍有幾大竅穴未能打開，若公子信得過，老夫愿意耗上幾成功力為你拓開經(jīng)脈竅穴?！?p> 李宓思慮了一下，終于點頭，緩緩閉上眼睛，不知曉身畔轉(zhuǎn)瞬風云驟起。
白發(fā)老魁氣機懾人，望向?qū)Ψ?，微微一笑，同樣閉上眼睛，枯槁手臂輕輕一抬，大袖攬清風。
酒肆內(nèi)外所有空氣騰空匯聚而來。
白發(fā)老魁雙袖一揮，黑袍激蕩鼓起，竟將從酒肆外涌入的雄渾氣機化龍傾斜砸向李宓，而李宓也并未被這道澎湃氣機所擊飛，只見他呼吸沉入丹田，閉目養(yǎng)意，整個人精神愈發(fā)充盈，額間有一枚若隱若現(xiàn)紅點熠熠生輝。
只聽白發(fā)老魁默念，“人道渺渺，仙道茫茫，鬼道樂兮……”
“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兇，高上清靈美，悲歌朗太空?！?p> 每說一句，白發(fā)老魁掌間便匯聚一股黃紫氣色，縈繞整支手臂，最終共計九九八十一道黃紫氣機匯聚成型，一齊轟向李宓。
李宓身體先是愈發(fā)冰冷，轉(zhuǎn)瞬便燥熱難耐，水深火熱一般，經(jīng)脈幾乎要寸寸漲裂，意識模糊中，沒來由想起兩儀經(jīng)開篇那句“籠天地于形內(nèi)，挫萬物于指端”，索性一咬牙死撐到底。
一炷香功夫，通體發(fā)燙泛紅的李宓只覺耳通目明、神清氣爽，額間倒豎一枚棗核印記。
稍稍調(diào)轉(zhuǎn)氣機，發(fā)覺體內(nèi)真氣更加澎湃雄渾，四肢百骸都有無盡氣量，對于天地神氣變化竟有點玄妙的感同身受。
李宓站起身，一揖到底，恭敬沉聲道：“謝過前輩指點之恩！”
白發(fā)老魁點頭，臉色呈現(xiàn)出一種油盡燈枯的蠟黃，灑然笑道：“你小子天生不凡，體內(nèi)竅穴鞏固如堤壩，倒是耗去老夫不少功力，好在是打通了。如今恩情已報，咱們就此別過?！?p> 李宓再次作揖。
望著年輕俠客漸漸走出視線，白發(fā)老魁喃喃自語，“若他日此子能教黃河春水倒山流，但愿于公主是樁善緣?！?p> 酒肆外，紅衣女子呆呆望著李宓縱身上馬的身影，下意識就問出一句，“公子，你叫什么名字？”
李宓回頭望去，先前未曾細看，此時才發(fā)現(xiàn)這女子有著一張絕美面龐，一雙罕見的墨綠眼眸，如綠水清山，投過來的眼神毫不掩飾敬畏與崇拜。
李宓對亭亭玉立的少女笑了，“在下李宓?！?p> 少女滿臉俏紅，兩根手指悄悄絞扭裙衣，低眉斂目說道：“南枯如懿。”
李宓擺了擺手，深深看一眼對方，漫不經(jīng)心說道：“還有啊，我家徒四壁，不叫公子?！?p> “嗯……多謝公子剛才解圍。”
“呵，真是傻得可愛?！?p> 隨后，長呼出一口氣，年輕游俠用布條蒙住眼睛，騎著大馬沿山道遛去。
似乎知道南枯如懿在癡癡目送著，李宓沒有轉(zhuǎn)身，揮了揮手，至身形消失在視野。
南枯如懿抬手遮了遮夕陽光線，緊緊抿住嘴唇。
只剩一縷余暉。
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馬蹄至驪靬。
距驪靬城門十里遠的地方，李宓牽著馬停在原地，回眸看了一眼。
大概一盞茶的光景后，地面轟轟隆隆震動起來，一隊鐵騎追趕而來，人數(shù)在十人上下，綿延成一道筆直黑線，皆是六扇門最驍勇善戰(zhàn)的健銳營騎兵，由為首的輕車都尉花云打頭，浩浩蕩蕩沖刺到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