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漸陰沉,萌主無法確定此刻時辰,只依稀感覺已過未時。
一路徒步奔波,翻山越嶺,萌主與碎玉都已精疲力盡,碎玉選擇的這條路線雖然辛苦,眼下也算頗有回報,經(jīng)過數(shù)個時辰的奔走,兩人終于到達杭州,悄悄繞過了天絕禪院,繼續(xù)沿著山脊朝著郡王府前進。
兩人右側山下便是杭州紅衣林,曾經(jīng)的一場大火毀掉了紅衣林中的小村莊,從前繁茂的樹林,如今只剩一片焦土、與一棵棵枯死的漆黑樹干,這里也早已無人居住,漸漸變成一片亂墳崗。
萌主埋頭奔跑著,聚精會神地調整自己的內(nèi)息,忽然聽見前方隱約傳來陣陣廝殺與兵器碰撞聲響,于是放慢腳步,等待身后的碎玉。
“碎玉...先停下...”萌主待到碎玉追到身邊,一邊喘著粗氣,一邊說道,“總算是...趕到了...我們暫時調整狀態(tài)...換裝...再...”
“不...”碎玉停在萌主身旁,伸出右手搭在萌主肩上,左手撫著自己的腹部,緊皺眉頭,喘著粗氣,“我有...計劃...”
萌主見碎玉這般狀態(tài),趕緊扶著她的肩膀,緩緩走向眼前的山坡。
前方山頭便是東平郡王府的迎客山亭,小巧的山亭修筑在一片天然巨石之上,這塊巨石覆蓋在山頭,幾棵黃角樹分布在山頭,南面的山坡上有一棵醒目的松樹,樹干之粗,需至少四人才能將其合抱住,這些樹木零星佇立在山頭,好似從巨石之中生長而出。
松樹旁坐落著一方黑瓦紅梁的迎客亭,六根結實的紅木圓柱撐起一頂頗有氣勢的黑瓦磚亭檐,亭前地面經(jīng)過人工打造修整出一大片平坦的土地,在周圍巨石的包裹之下,顯得別有一番光景。
萌主扶著碎玉行至石磚路上,幫她靠著石塊坐下,兩人一起躲在山亭北面的一塊巨石之后,探出頭悄悄觀察著山下的形勢。
昔日清靜幽雅的小亭前,現(xiàn)在正是一片狼藉,到處都是斑駁的血跡,巨石旁有一條東北朝向的崎嶇山路,沿路下行,山腰還有一亭,坡上一片幽綠黃角樹林,山坡之下便是郡王府城門,山路兩旁橫尸遍野,全是斷刃殘甲,看來此處已被楊家軍武力清掃。
山坡之下城門緊閉,城門口人群混戰(zhàn),楊尚硯的圍城部隊已經(jīng)從四面八方聚集到了城墻之下,但仍受制于城墻上的弓弩手,暫時無法搭建云梯攻城。
“你快換裝?!彼橛竦臍庀⒔K于重歸穩(wěn)定,但眉宇間仍透出十分疲憊的神色,她輕聲說道,“你潛入青龍會的行動已經(jīng)暴露,從今以后都不再有機會了,而我還必須繼續(xù)潛伏,不可貿(mào)然露面...”
萌主盯著碎玉疲倦的面容,才想起她已經(jīng)整整兩日沒有合眼,此番長途跋涉,確是不易,答道:“既然已經(jīng)暴露,這身衣服就不必換了,待你也結束潛伏那一天,我與你一起脫下這黑袍,將其焚掉!”
碎玉微微一笑,沒有答話,閉眼靜坐調息起來。
萌主繼續(xù)觀察山下,同時緩緩解開行囊,取出水壺遞給碎玉,自言自語道:“山下局勢仍不明朗,城墻外尚有王府軍在頑固抵抗,我沒瞧見南山的身影...你繼續(xù)休息,我倆暫且按兵不動...”
碎玉輕輕點了點頭,接過水壺去。
“話說回來,比腳程是你輸咯。”萌主借著大戰(zhàn)前的休息機會,開起了玩笑,做著鬼臉說道,“又有酒喝啦!太白狗打賭輸咯...”
突然之間,碎玉一把將手中的水壺扔開,疾速起身,擺起出招架勢,眉宇之間劍意乍現(xiàn),抬起左臂橫鞘于胸前,緊緊盯著迎客亭方向。
萌主被這番動作嚇得一哆嗦,暗想平日里自己都是這般耍嘴皮開玩笑,不知碎玉為何發(fā)怒。
“你剛剛說什么?”
一陣沉穩(wěn)又清朗俊逸的男聲響起,萌主尋聲望去,才發(fā)覺身后亭上不知何時已坐著一人,而碎玉正朝著他怒目而視。
只見一名黑發(fā)白衣的劍客正將一只腳踏在亭檐上突起的邊緣處,抬腿斜坐在亭頂,他雪白的布衣里是淡青色的軟甲,上衣的襟口很靠近頸部,圍著一圈軟軟的白色絨毛,這副打扮一看便知是太白弟子;男子雖然衣著樸實,卻也不像剛入門的新手那般扎著護腕,而是仍由寬長的袖口四處飄舞,露出淺杏色的皮膚,手腕中沒有佩戴任何的護具;他的左手按在腿邊的長劍上,將劍鞘穩(wěn)穩(wěn)靠在兩塊瓦片相鄰的凹陷中,右手正高高舉起,手中是一支精致的白玉酒壺,一道細長剔透的水露從壺口流出,一滴不偏,全部倒入口中。
男子喝過一口,才轉頭看向萌主與碎玉二人,面色冷峻,目如冰霜,開口淡然地說道:“你們互相稱作狗即可,并無資格加上‘太白’二字?!?p> 碎玉的目光仍緊緊盯著白衣劍客,微微偏過頭對萌主細聲說道:“郡王府內(nèi)有一太白敗類,乃青龍會走狗,名叫劍鋒,我雖從未見過他本人,但聽過些傳聞,此人叛逃師門前就已是門中高手,我毫無把握能...”
萌主暗覺不對勁,但還沒來得及開口,只在一眨眼間,白衣劍客就已消失在亭頂,原處只剩下那只酒壺,一片泛黃的黃角葉正從亭檐邊飄落,萌主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見,一晃神之間,才發(fā)覺劍客已沖到自己身旁。
“我們...”萌主剛一開口,便被劍客出手點中了穴位,頓時感到全身一陣麻痹,言語不能,僵在原地,無法動彈。
碎玉料到對方出手突襲,屏息馭氣,寒光奪目,一陣猛烈的劍意從眉宇間爆發(fā)出來,將冰冷的視線鎖定在了白衣劍客手上。
萌主明白這是太白劍意無痕招式,太白弟子僅用眼神,就能夠調動周身劍意,此招一出,使用者周身范圍內(nèi)目光所至之處,任何帶有利刃的物體都會被瞬間彈開,碎玉用這招迅速壓制住了劍客手中的單劍,令其利刃不得出鞘。
可惜眼前的劍客也非等閑之輩,他也緊隨碎玉一同開啟無痕,并且順勢出招,只見他迅速將單劍換到右手,原地跳起一尺余高,旋轉身體往右側擺去,手持劍柄,順勢發(fā)出攻擊,以鞘代刃,朝碎玉頭部揮舞而去。
此刻兩人劍刃都無法出鞘,碎玉用雙手握住太阿長劍,集中精神格擋攻勢,那白衣劍客在空中旋轉兩周,借著旋轉之勢揮出三劍,全被碎玉擋下。
碎玉熟知此招是太白雨落劍式,招式最后還有一式回首豎劈,便打算提前拆招反擊,瞧準眼前劍客的轉動軌跡,瞬間抬起右臂,食指與中指并出,打出一記迅猛的點穴手。
怎料白衣劍客嘴角輕輕一揚,收了招式,他腳尖剛一落地,便如同蜻蜓點水般飛身向后一挺,一記后空翻,雙手同時抵住劍柄末端,將長劍杵立在地面,整個人都以劍為支撐,倒立在空中,隨后手臂與腰腹一齊發(fā)力,瞬間向前方彈跳出去,他的身體在碎玉的頭頂劃出一道弧線,瞬間便跳到了碎玉身后。
白衣劍客靈動飄逸的動作,只在一次呼吸之間便已完成,腳剛落地,便快速側身,將劍鞘遞到左手,已做出拔劍的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