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已入申時,校場東西兩側(cè)都已站滿了天波府士兵,郡王府弓弩手也暫時停止了攻擊,雙方似乎都沉浸在大戰(zhàn)前最后的寧靜中,楊尚硯站在校場邊,正滿面愁容地望著遠處的正殿高樓。
早在攻城前商議計劃時,杭州知州大人就交待過,此次圍城,不到萬不得已,一定勿用火攻,楊尚硯也明白這話的道理,十幾年前那場無妄山火,已給杭州留下難以磨滅的傷痕,如今的天絕山已然經(jīng)不起再一場火難。
可他方才眼睜睜看著兩百多名部下死在箭雨中,正是心如刀絞,要想這才只是一輪箭雨,若要士兵們繼續(xù)憑著血肉之軀沖鋒攻下主殿,傷亡將會何其巨大!
“副官...副官??!”楊尚硯苦苦思索,眉頭緊皺,拳頭捏得咯咯作響,想了許久后,終于開口喊道,“傳令!備火箭...”
杭州天波府三千余人圍城攻城,眼下已只剩六百不到,楊尚硯只得在心中安慰自己,他想,自己再也不忍心命令士兵們沖進這箭雨中送命,趙允弼死守不降,自己唯能出此下策,就算大火燃盡整片天絕山、燎到鳳凰集,也不是自己的錯!
副將得令,正要去傳,卻忽然望見遠處正殿大門中走出一人。
楊尚硯自然也發(fā)現(xiàn)了這情況,抬手示意副將待命,眾人紛紛望去,只見那人身形高大,身穿漆黑戰(zhàn)甲,手中提著一把巨型樸刀,霸氣無比,無需多猜,正是東平郡王趙允弼。
趙允弼身后跟著三名親衛(wèi),每人手中都握著一把長槍,紅纓在槍頭飄舞,他們緊隨在趙允弼身后,四人走下正殿門口的大理石階梯,快步進入校場之中。
所幸方才樵青與南山在城門口備戰(zhàn)許久,得益于天香心法與神威武學(xué),南山此刻已從傷勢中完全恢復(fù),只見他扭了扭腰頸、又甩了甩手臂,提起長槍獨自迎向北去。
見東平郡王親自迎戰(zhàn),萌主依舊謹(jǐn)慎觀察著正殿高樓,他心想,敵軍首領(lǐng)現(xiàn)身,若自己能近身突襲趙允弼,將其擊殺或困住,今日的戰(zhàn)斗便能在最小傷亡的情況下結(jié)束,如此機會豈能放過?于是默默跟向南山,往北迎去。
梵音與樵青本想撤回天波府陣中,見此狀況,也索性跟了去,偌大校場之中,唯有四人踏著滿地茫茫鐵箭,朝北側(cè)緩緩移去。
趙允弼行出約四丈距離,便停在原地,仰頭朝西南側(cè)大喊道:“往昔吾等征戰(zhàn)多年,歃血沙場,才享今日榮華!適逢亂世,朝廷無能,乃梟雄當(dāng)立!楊尚硯!爾等遲遲不以火攻,想必乃是杭州知州之意,以爾性命避火難,視爾命如草芥,豈能情愿?”
楊尚硯一愣,隨即開口大罵道:“住口!卑鄙反賊!為以少博多,便朝自己部下后背放箭,也敢稱梟雄?!現(xiàn)若要降,便就地跪下!休再廢話,本將留你全尸!”
“哈哈哈哈哈!”趙允弼仰頭大笑,轉(zhuǎn)頭望向正緩緩走近的南山與萌主,又對楊尚硯大喊道,“怯懦官兵!竟不如八荒俠士!不如這樣,讓他們替你天波府與本王較量一番,若能擊破吾等槍陣,本王當(dāng)場便降...”
還未等楊尚硯接話,趙允弼突然將手中巨型樸刀插向腳邊,刀刃刺裂石磚,沒入地面足有一尺,力道之猛,仿佛腳下只是濕軟泥土,他怒目盯著南山,眼中盡是殺意:“也好讓本王親手替兄報仇!!”
南山停下腳步,他渾身赤黑依舊,眼中毫無波瀾,用手肘支起槍柄,將長槍橫提在右腰,側(cè)身朝向趙允弼,擺出了迎戰(zhàn)的架勢。
趙允弼主動現(xiàn)身,身邊又只有三名長槍親衛(wèi),萌主明白,無論對方有何詭計,這機會都值得一試,他默默握緊手中的長劍,快步上前,與南山并肩站立。
趙允弼雖不是運兵神將,卻也非草莽之輩,怎會放棄防守優(yōu)勢,提出親自與四位八荒俠士較量?況且四位俠士正在箭雨范圍內(nèi),性命堪憂,楊尚硯愈想愈覺此事荒唐,正欲嚴(yán)辭拒絕,卻突然被身后一人拉住。
來人身穿淡黃布衣,乃是萬里殺盟派打扮,那人俯在楊尚硯耳邊低語幾句,楊將軍聽罷,眼中亮光一閃,意味深長地望了南山四人一眼,便輕輕點頭許可。
只見楊尚硯舉起手中長戟一揮,天波府眾人立即整齊地向身后退去,不到一會兒,整個陣列已退出三丈余遠,撤出校場,算是默認(rèn)了趙允弼的提議。
“好!列陣!!”趙允弼伸手提起樸刀,對身旁的親衛(wèi)吼道,“今日我等血戰(zhàn)到底,生當(dāng)作人杰,死亦為鬼雄!!”
“是??!”三名親衛(wèi)得令,迅速走開十余步,與趙允弼拉開約兩丈距離,于東南西三側(cè)各站一人,紛紛擺出側(cè)身弓步架勢,輕點槍頭于地面,雙手持住槍柄,將整支槍身斜豎在身前,齊聲大喊道,“我等誓死追隨王爺??!”
萌主遠望南側(cè)軍陣,見楊尚硯竟然毫不猶豫地命令軍陣后撤,暗自琢磨起其中意味來,但他還未來得及細想,便被樵青的聲音打斷了思緒。
“我們真要去沖陣?這架勢...”樵青此刻已站到南山身后,她憂心忡忡地看著梵音往自己身邊布置機關(guān)暗器,在南山耳邊輕語道,“是神威軍陣...”
“是神威天罡陣?!蹦仙絺?cè)頭講解道,“此陣法變招奇多,常有相互配合牽制的招式,你們需多加小心?!?p> “我可不想被三支長槍夾擊...看來只能分別行動,從三個方向破陣...”萌主移步走到南山左側(cè),悄聲說道,“我就負責(zé)西側(cè)吧?!?p> “不...我來打頭陣,你倆保護樵青,遠處支援我...”南山淡淡地說,“如你所說,這四人都是長兵器,我們?nèi)舴珠_作戰(zhàn),一旦跟不上其變陣節(jié)奏,你們?nèi)魏我蝗吮唤砗蠐?,我們便會落得慘敗?!?p> 長槍被稱作兵器之王,自有其中的道理,一寸長,一寸強,當(dāng)六尺鐵槍遇到三尺長劍,近身拼殺,槍始終要比劍多出三尺身位優(yōu)勢;當(dāng)劍客冒著風(fēng)險突入槍圍,若無絕對實力差距,無論如何出招,槍手皆只需輕輕一靠、一攔、或一提便能輕松化解,再瞧準(zhǔn)機會反擊,可進可退、攻守自如,可謂占盡優(yōu)勢。
這點萌主是再清楚不過,他平日與南山切磋,若不使些詭計與手段,單靠拼招與身法是絕對無法取勝的,更何況若沖上天罡陣前去,自己隨時可能遭受兩名對手夾擊,只怕是難以挺過三招。
白云飄浮,寒風(fēng)散漫,無人再說話,算是默認(rèn)了南山的計劃。
只見南山將手捏在唇前,吹出一聲悠長的呼哨,哨聲未盡,便見西苑群樓與廢墟殘垣間奔出一匹戰(zhàn)馬,如同一條赤黑閃電劈來,眨眼間已跑至四人身旁。
南山一把扯下馬鞍旁的長弓,又重重拍打馬臀、將其驅(qū)走,他雙手握弓,深吸一口氣,將弓尾末端鐵弭重重插入地磚中,隨后橫槍弓口、滿拉弓弦,動作行云流水,只聞一聲霹靂弦響,南山好似人槍合一,朝北面射了出去。
趙允弼東西兩側(cè)的親衛(wèi)見狀,迅速提步?jīng)_到南面同伴身邊,三人交錯站立,架起弓步,探出長槍迎向南山,兩側(cè)槍衛(wèi)瞧準(zhǔn)了南山的槍路,將他這猛烈一刺架住,南山此番猛沖被擋,胸前中門大開,露出一片破綻。
可中間那名槍衛(wèi)并沒有急于進攻,只見他冷靜沉著,槍隨眼動,提槍擺刺,一刺,一挑,一撥,便將從南山身后飛來的三把飛刀精準(zhǔn)彈飛,此招打罷,那槍衛(wèi)又迅速探出左臂,把槍頭甩到右側(cè),為同伴架住一招來自真武黑影的劈砍。
才過第一招,對方便將南山這式天龍撲月和梵音的暗器偷襲輕松化解,萌主方才與兩人同時出手,正軀影御劍與槍衛(wèi)過招,他不禁心頭一顫,只覺苦戰(zhàn)將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