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哎喲！虧了
杭州府城外，左家大院！
與杭州大部分尋常商賈不一樣的是，杭州首富左家的宅院坐落在杭州城南鳳山門往西，西湖邊上，白云寺往下！而方圓十里之地皆是左家家產(chǎn)，山中種棉，田中事桑，水中游船！家中傭戶上千，家奴數(shù)百，多是江湖風(fēng)云人物，平日里游蕩四周，杭州百姓非等閑不敢探視！
而左家如今生意，主要為以南河北調(diào)，漕運糧食，朝廷、晉商皆有勾連！
次之已為海事，若是精良瓷器絲綢，賣于紅夷，鑌鐵砂糖運往日本或低價給予海賊鄭一官！
一年所得金銀，可逾百萬！而左家富霸杭州，已近百年！往年雖不如今昔，亦不遠矣！
而左府家中有一單獨地庫，每年大年二八，浙江承宣布政使司治所，諸多官吏，便會遣得自家管事過來運銀！一時間大車小車，絡(luò)繹不絕，各家張燈結(jié)彩，迎接新歲，而城外多地，北民遠來凄苦，乞食度日！
真可謂朗朗乾坤，天地失衡。農(nóng)家有女，富戶官紳！
左家家主左孟桐，今年五十有七，執(zhí)掌左家十余載，身子硬朗。于半年前新納一房小妾，為當(dāng)時秦淮之地，十色之一“鄭妥娘”，左孟桐春風(fēng)得意，還自詡春秋正鼎盛，不入花甲是鐵漢。
不得不說這個年齡段的“成功”男人對這種風(fēng)塵女子有著更多的興趣！
但與年前的風(fēng)光愜意，紅光滿面不同！自二十天前那位不該來的人來了以后，便心煩意亂！當(dāng)真是殺又殺不得，說有說不得！那人又如牛皮膏藥一般，每日前來，一張嘴伶牙俐齒，巧舌如簧！
但所談之事有如天方奇談，讓人不敢相信，雖然事實擺在眼前，所許利潤也著實高昂！但若是答應(yīng)，便可能深陷泥地，掙脫不出！
與紅夷、佛郎機商貿(mào)，自己已經(jīng)在做。雖然明廷有所干涉，量不算多，但也算是老伙計！
就算是如今全盤合作，稍稍舍棄日本，只要有錢賺，也不是不可！就算是鄭一官怪罪，只要合作對象站得住腳，自己又何懼鄭一官！正好出一口被敲詐的惡氣！好讓那賊人曉得，江浙首富的態(tài)度！
但錯就錯在那左全智所說之人太過強勢，只以一島之力，三四萬烏合之兵，就這般獅子大開口，行鯨吞之事！想這大明雖然風(fēng)雨飄搖，但也絕對沒有到達這般螳臂可以擋車的地步！
北地雖亂，聽說已經(jīng)千里無人煙，但山西晉商卻如海納百川，所有糧食皆可吞下，而且價格奇高，雖然不知道為何，但自己也絕對不會舍棄！
這些年，也正是靠著北地售糧，穩(wěn)固了自己家主不可動搖的氣勢！自己都幾乎有化桑田為糧地的沖動！
在這南邊，雖然鄭賊日盛，如今更是貴為福建總兵。在那海中行王霸之事，一艘商船需要兩千平安銀，但終歸利潤可觀！與三夷之事也是一般，自己每年利潤過百萬，就算花在江浙官員，南京六部身上三四十萬兩，余下收益也可是日入斗金，這幾年正是安逸至極，因為長江天險，北地之事彷佛與南邊無關(guān)，自還是如往年一般，歌舞升平！
但如今因為一膽大妄為之人，便要將自己南方所有布局打亂，何其可笑！
父親，各地商事下首皆以到達杭州，多人上門詢問，何時議事！
哦？全行“大家都到了么？
正是如此！問話的正是左孟桐長子，左全行！
便選在今日晚間吧！戌時便挺好。早點打發(fā)，為父也懶得頭疼。
父親！如何要如此煩惱，叫左猛帶百十人，將那不開眼的一刀割了了事!
整天便知道跟那些江湖客廝混，打打殺殺！還知道干什么?你們四個不爭氣的東西，若是能中個進士，不！只要中個舉人，當(dāng)初儋州知州有缺的時候，哪里能輪到左全智？
如今他知道的事情實在太多，若是那些走私的事情讓那蘇州徐家、南京趙家知曉了，鬧到北京去了，咋們家這點家當(dāng)，不被窮瘋了的當(dāng)今圣上惦記？
父親！那些事不是大家都在做，何人不知道呢？
真是個孽子！證據(jù)！證據(jù)！凡事都要講證據(jù)，知道嗎？左全智手上便有不少證據(jù)！左中堂更是直接參與者！
那溫州老定西敢為了左全智一人，拿那些個東西要挾父親？要與我杭州左家同歸于盡嗎？
左中堂可只有倆個兒子，大兒子左全武至今無后！自己多多想想，莫要壞了老子的事！
滾去尋左全智過來吧！
...........
當(dāng)晚，左家宅院議事廳！燈火齊明，酒肉瓜果皆是新鮮，更請得秦淮河諸多麗人歡歌載舞。至此，左家大請四方商賈的事情已經(jīng)傳遍江浙！
眾人按時到達左府，江浙十一府皆有人來，共計三十二人，三十二輛富貴馬車停在大院外的空地，卻一點兒也不顯得擁擠！
今日左某在家宴請諸位，著實突然，請各位海涵！
但事分急緩，此乃天大的好事，在座的都是與我左某關(guān)系莫逆，不然也分不到這一分羹！在此我先敬在座的各位東家一杯，也請倆位少東家同飲！
說完，便將手中琉璃酒杯一飲而盡！全然事江湖豪杰習(xí)性。
眾人見狀雖覺古怪，但主人家都已經(jīng)喝了，自個自然要喝。便以袖臂輕掩，一飲而盡。而黃文祥見狀一陣臉紅！
左大家主，千萬不要晚輩不懂禮數(shù)，實在小侄與黃兄正在杭州辦事，家父在家養(yǎng)病，小侄便斗膽來聽候左大家的吩咐！見眾人飲完酒，許應(yīng)崧越眾而出，向眾人行禮，再跟主座的左孟桐道了一個晚輩禮！
許賢侄不必多禮，你二人都是親年才俊，自然可以帶替左、黃二位東家，不必拘禮！左孟桐輕輕小道！但眼角帶有一份疑惑，不知道想些什么！
大家也請坐下，先吃些東西填填肚子罷！等下可要多喝酒，莫要醉得快了！
左掌柜！您老是咱們的頭，到底什么好事，還是說說吧！大伙兒都等得急呀！
哈哈！張東家還是急性子，好！老夫便告訴你們這天大的好事吧！
啪啪！只見左孟桐輕拍倆下手掌，便有管事出來將諸多下人帶了出去！只余下三位成年兒子和身后倆名護衛(wèi)，余下的三十二位“客人”，并從后院走出倆名斗笠客！
眾人見到倆名神秘的客人，便是微微一驚，不知要發(fā)生什么事情！
左孟桐微微一笑，解釋道：眾位不必猶疑，此人不是別人，乃是左某的同族賢侄，“左同智”！
...........眾人過了一會，稍稍反應(yīng)過來！
可是左全行的次子？
儋州知州左全智？
可不是殉國的那一位？
左龍頭（左孟桐），還請為我等解釋！
諸位稍安勿躁！還請我賢侄與你們慢慢分說。左孟桐正是煩心，干脆全部丟個左全智，自顧自的坐在后面喝茶！
左全智往前一步說道：諸位，應(yīng)該都認識本官罷！就算以前不曾聽聞，這段時間只怕也知道了！
.......
聽說這大明如今傳言我死了？錯了，我左全智不但沒死，還做了我鎮(zhèn)海軍的官，我家大王宅心仁厚，許我專權(quán)江浙之事，所以我念及恩情，將我左家的那些個走私貿(mào)易，資敵紅夷之事的證據(jù)全交給我家大王了！原瓊州知府，今鎮(zhèn)海知府“黃炳清”也是在場！還有我老父親左中堂.........
..............
左全智洋洋灑灑一大堆，無非是歌頌李書屺仁德，強大，還有如今大明因為局勢已經(jīng)對鎮(zhèn)海軍無能為力！
但眾位能聽懂，在乎的只有幾個事。
第一：左全智沒死，投了鎮(zhèn)海軍。
第二：左全智將自己知道的事情證據(jù)，交給了李書屺。不管是不是真的，但是他說得！
第三：左全智父親左中堂站在兒子后面，那可也是一個大佬，雖然無法跟左孟桐相比！
第四：左孟桐這老小子私通紅夷，又將今天這陣勢鬧得如此大。而現(xiàn)在除了自己，無人知曉。當(dāng)時候就算將真相說出來，又有和人相信，大家都只會知道今日之盟！
第五：湖州來得怎么會是倆個臭小子？以往那倆個家伙，可是沒有缺席過的！
諸位聽明白了嗎？左孟桐的聲音適時想起！
龍頭！這件事可是玩笑開過了，那李書屺何等人？以往都沒有聽說過，可別聽他咋呼！眾人雖然氣憤左孟桐，但也不敢太過表現(xiàn)出來！
黃東家此話甚是，所以我這不是找大伙們來“商量嗎”？
左龍頭，那您的意思是？
對！聽龍頭的意思?。ū娙藢⑵で蜻€給左孟桐）
好了！稍安勿躁，多大的事！孟桐身后二個兒子齊聲喝道！
閉嘴”！哪里有你們的事，在旁邊好好聽著！左孟桐喝道：
諸位”！所謂山不轉(zhuǎn)水轉(zhuǎn)，這李元帥說到底還是一個人物，雖然瓊州貧瘠之地稱王稱霸委實可笑！但如今稍有“我們”的把柄也是事實！雖然左某不懼，但還是稍有麻煩的，大家給些面子也是可以！但如今那李書屺開口實在是大。咱們其實無所謂，老夫只是怕他撐死而已！說完，眼角看了一下左全智！
對！那李書屺什么樣的人物，在那瓊州三蠻五荒之地鬧騰還不夠？敢來我江浙么？如今開口便是通吃，真是餓老倌吃泥無止盡，不怕?lián)嗡溃?p> 當(dāng)晚左全智自于眾人爭論一夜，正如在座的本質(zhì)身份一般，討價還價！
最終眾人與左全智都大幅讓步，左孟桐拍板說道：若是李書屺能抗衡鄭芝龍，當(dāng)然擊敗更是沒話說！咱們自然以李書屺元帥馬首是瞻，若是連抗衡鄭芝龍的實力都沒有，到時候大家的貨物被鄭芝龍劫走了，找誰說理？那可是小商賈們的身家性命！
家叔所言差矣，若到時候我家大王敗了那鄭賊，咱們談得可就不能像今日一般了！
最后閉言一晚的許應(yīng)崧說話：左知州萬里迢迢過來，怕是另有折中的方案，若是有，便是直接說出來也無妨！
左全智心中直呼上道！便將心中李書屺交代的事情說了出來！
鎮(zhèn)海軍欲需得大福船四十艘，戰(zhàn)艦蜈蚣船四十艘，鷹船、子母船各一百艘！然后此事便可休也，一直到鎮(zhèn)海軍與鄭芝龍分出勝負，到時候再來分說！
另外我主李書屺愿意以重金購得匠戶，火槍匠、火炮匠皆是五十兩一人，可帶全家！鐵匠、木匠、船匠.....等皆是二十兩一人，可帶家眷！
哼，可真是會開口，四十艘福船、四十艘軍用蜈蚣船，鷹船、子母船還個一百艘，怕是要超過五百萬兩銀子，你家大王說要就要？好大的口氣，左知州，這便是你的誠心？
沒說不給錢！
哦！那倒是早說嘛，害得老夫誤會左知州了！容我等商量一下！
半響.....
左知州，久等了。你說之事我等皆是同意！剛才我等算了一筆賬，其中福船、字母船、鷹船皆有，共計四百萬兩銀子，至于蜈蚣船，不瞞你說，那是軍國重器！我等這里并沒有！
哼！莫不是把本知州當(dāng)白皮，我待我家大王好說歹說！都以退讓到這般，你等卻還如此欺我？某可是曉得當(dāng)初嘉靖皇帝造戰(zhàn)船三十艘也才倆百萬兩，朝廷的銀子到了下面還剩下多少，你們不比我糊涂吧？
福船三萬兩一艘，鷹船、子母船、皆是四千兩一艘。至于蜈蚣船也莫要框我，諸位做生意倒是行家，但莫要忘記本官為官也才不過幾年，那蜈蚣船你等以前賣給鄭芝龍可以，賣給我家大帥不可以？你等若是有誠意，一艘都不能少。全部按照福船等價！要知道，鄭賊現(xiàn)在可看不上你們的船了！
共計三百二十萬兩！
眾人又是一番討論，最終在左孟桐的肯定下，“勉強”同意。至于匠戶，有的人聽進去，有的人不在乎，自是后話！
左知州心中一慌！壞事了“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