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在披甲白馬上的女子穿著銀白色鎖甲,鎖甲外套著一件寬松的無袖翻領(lǐng)長袍,腳下蹬著著一雙外綴甲片的鐵靴。她的長袍前后與雙肩上都繡著一種十字形徽記——由四片菱形葉片組成,十字中心還有一個小小的半邊羽翼圖案。
作為波西亞所謂的圣殿騎士團的一員,貝倫有一頭干脆利落的金色齊耳短發(fā),她居高臨下地審視拜爾三人時,細(xì)如玄月的眉梢挑起,使得那雙微翹的鳳眼嬌而不媚,目中含威。
凌厲的目光從貝兒和拜爾身上快速略過,然后深深地釘在波西亞身上。拜爾注意到她掃過周圍血腥的痕跡時,高聳的鼻梁微微皺起,眼神中染上隱含的憤怒與深深的痛惡。
當(dāng)那一縷極具穿透力的視線凝聚到波西亞胸前的十字架上,貝倫臉色驟變,她眉頭緊蹙,猛一勒手中的韁繩,白馬一躍而起,高高抬起前蹄,踹向波西亞。
“邪教徒!”一聲怒喝緊隨其后。
波西亞面色不變,他左手中攤開的書籍無風(fēng)自動,一頁頁書頁快速卷過,在拜爾看不見的視角處,書面上細(xì)若蚊蠅的字跡散發(fā)出淡淡的紅光。
他右手豎于胸前捏出一個手勢后,那明明已經(jīng)躍至他上方,下一秒就要踩碎他頭顱的軍馬一瞬間被無形的力量向后拉扯開。
早在貝倫臉色變化的時候,拜爾就機警地竄到了后方的樹叢旁,只探出腦袋觀察,貝兒也躡手躡腳地自覺跟了過來。
“祂知曉大門所在。
“因為祂即是門,祂即是門匙,即是看門者。
“過去在祂,現(xiàn)在在祂,未來亦在祂,因為萬物皆在祂……”波西亞閉上雙眼,雙手捧著黑色書籍念誦不知名的經(jīng)文,他的聲音很輕,卻回響在每一處,所有人都能清晰地聽見每一個字。這些文字,想要鉆進(jìn)他們的腦子里。
拜爾仿佛看見數(shù)不清的氣泡出現(xiàn)在林間,陽光在這些氣泡中折射出五彩斑斕的顏色。他的面目又開始變得模糊。
“祂知曉這世上的哪些土地曾飽受彼之蹂躪;其也知曉哪些土地仍舊承載彼之踐踏;祂亦知曉為何當(dāng)彼踐踏受難之土?xí)r,卻無人得以眼見彼之容貌……祂即是門之匙,憑借此門無數(shù)空間在此匯聚?!?p> 樹林間并沒有出現(xiàn)拜爾錯覺般看見的氣泡,但那稀疏的陽光染上了各種各樣色彩,顏色別樣絢麗,像是打翻了油漆桶,黏膩混雜的顏色充斥了整片空間,令人有種眩暈和惡心的感覺。樹木也變得歪歪扭扭,樹干被拉伸得又細(xì)又長,尖端的枝丫顫動著,發(fā)出尖細(xì)的笑聲。
這一切都變成一個荒誕的夢。
直到一個洪亮的聲音打斷波西亞的誦經(jīng)。
“他們有禍了。因為走了逆性縱情的道路,又為利往錯謬?yán)镏北?,并在背叛中滅亡了?p> “主用鎖鏈把他們永遠(yuǎn)拘留在黑暗里,等候大日的審判。
“又如周圍城邑的人,也照他們一味地行淫,隨從逆性的情欲,就受永火的刑罰,作為鑒戒。
“這些作夢的人,也像他們污穢身體,輕慢主治的,毀謗在尊位的?!?p> 端坐在馬上的貝倫手中捧著一本厚重的白色硬殼教典,那是她剛才從馬鞍下掛著的布袋中拿出來的。
她身周有一層無形的邊界,所有漫過的光變回了清澈而溫暖的模樣,伸進(jìn)去的樹枝也恢復(fù)正常,此刻她所在的地方是這里唯一的凈土。
并且隨著一句又一句經(jīng)文從她口中而出,守護(hù)在她旁側(cè)的力量開始發(fā)起反攻。
溫暖的陽光變得熾烈,壓過了荒誕的現(xiàn)實,開始朝著波西亞逼近,然而每每快要照拂到波西亞身上時,便忽地被拉回到原來的地方,此時連拜爾都已經(jīng)看出來這里的空間不太對勁,貝倫與波西亞間隔著的距離早已不是肉眼所見,甚至還在不斷被拉開。
“我轉(zhuǎn)念觀看智慧,狂妄,和愚昧。在王以后而來的人,還能作什么呢?也不過行早先所行的就是了。我便看出智慧勝過愚昧,如同光明勝過黑暗。”貝倫手上的教典翻過一頁又一頁,當(dāng)最后一個字說出時,她的瞳孔已變成純金色。
一層漣漪從貝倫身上蕩開,這次波西亞那種莫名的手段不生效了,漣漪快速地掠過他,向遠(yuǎn)方散去。
然而……無事發(fā)生。
貝倫的臉色霎地嚴(yán)峻起來。
“嘻嘻……你是在想‘這不可能’嗎?”波西亞嬉皮笑臉地說道。
“以七階的力量,想要完全掌控并隨意改變此處空間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你以為這一切都只是幻象?一種障眼法?”
貝倫后知后覺地認(rèn)真注視著波西亞,“……你是‘門與鑰教會’的第七把鑰匙,噓之匙,波西亞?”
波西亞將右手覆在胸口,向貝倫彎腰行禮,“尊貴的托爾托薩女士竟也知曉我的名字,鄙人深感榮幸??上В袝r被驕傲的家族榮譽遮蔽了目光?!?p> “哼!就憑你這些鬼蜮伎倆?”貝倫怒喝一聲,揮手從身后抽出一柄束在馬鞍上的權(quán)杖。
那柄權(quán)杖長大約一米多,通體銀白色,除了杖頭有一顆成年人拳頭大小的正二十四面體透明寶石外,其余地方都非常樸素。
“啪!”
她重重合上左手的教典,接著雙手散發(fā)出如流水般的白色光芒同時覆蓋向教典與權(quán)杖。
波西亞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方才兩人以“信徒”最基本的禱告儀式碰撞是他略占上風(fēng),可此時貝倫的手段就有些摸不透了。
“信徒”所具備的能力根據(jù)信仰之神千變?nèi)f化,但終究不是擅于持械搏斗的職業(yè)。
“圣騎士”以各種增益術(shù)式強化自身而馳名……不過圣騎士的術(shù)式固定,做不到圓融變通……
看上去倒有些像“士兵”的能力……只是士兵與武器心意相連,不會有這么笨拙的施術(shù)狀態(tài)……
“神恩者”?
雖然心里思緒萬千,但波西亞并不會傻傻等著貝倫發(fā)難,現(xiàn)實戰(zhàn)斗難道是回合制游戲?
早在貝倫合上教典時,他手上的黑色書籍中也有隱晦的紅色文字從書頁上“爬”起,細(xì)密的文字螞蟻一般排好,悄悄地爬進(jìn)波西亞的袖口中。
他腳下周圍那一圈血肉的“王冠”散發(fā)出微弱的紅光,這其實是一種儀式,只要他不離開其中心,便能受到巨大的增幅,否則說實話,被譽為“神眷永固”的貝倫在禱告儀式上不可能比他弱。
波西亞打了一個響指,快到正午的天色瞬間黑了下來,只有貝倫那處留有光明。
圣穆蘭教會的人都能從太陽中汲取力量,相對應(yīng)的,也以傳播光明為己任。
他的身體緩緩升起,身后的黑暗中走出了一個又一個與他一模一樣的人影,他們?nèi)加兄S色的卷發(fā),嬰兒肥的臉蛋,他們都是波西亞。
他們一起開口,聲音重重疊疊,“托爾托薩女士,你所不能理解的皆是吾主的賜福,此乃神跡顯現(xiàn),是僅以吾等這卑弱的凡人之軀也能祈求的奇跡?!?p> 幽暗的氣息徹底將貝倫團團圍住,她身下的戰(zhàn)馬不安來回踏著蹄子,打著響鼻。
“奇跡都是懦弱者的借口!信仰只會教我等自強!絕不會令眾生愚信!”貝倫厲聲駁斥波西亞的歪理邪說,她左手的教典已經(jīng)完全被白光包裹,那本厚重的硬殼書此時儼然神似一塊方方正正的“磚頭”,光芒凝固于教典,書籍上還延伸出一根根尖銳的刺角,而右手那根權(quán)杖上的光則完全凝聚在杖頭的透明寶石中,濃郁得化不開,一根細(xì)細(xì)的光鏈將教典與權(quán)杖連接在一起。
拜爾看著貝倫將一本教典與一根權(quán)杖硬生生組合成了流星錘般的武器,一時啞口無言。無論是“略顯”奇怪的教典使用方式,還是一個妙齡美女揮舞流星錘的戰(zhàn)斗姿態(tài),對他來說都是不小的視覺沖擊。
“邪教徒!和你的邪神一起受死吧!”貝倫雙腿一夾馬肚,勒著韁繩再度沖向波西亞。
此時她身上散發(fā)的微光聯(lián)同戰(zhàn)馬一起籠罩在內(nèi)——【鼓舞】——圣騎士的拿手好戲,雖然只有微弱的振奮精神、驅(qū)除邪祟這兩個作用,但優(yōu)點在于維持鼓舞的消耗極小,且協(xié)同作戰(zhàn)時,每一個圣騎士的鼓舞可以相互疊加,最終形成龐大的陣列之勢。
受到鼓舞的戰(zhàn)馬也一掃之前被幽暗氣息震懾的驚慌,馬蹄踏碎了黑暗中藏匿于地面上的一條條蠕蟲般游動的紅色文字。貝倫在頭頂一圈圈揮舞的“流星錘”掃開空中無聲飄近的黑霧,而且那些稀薄近乎于無形的黑霧每一次與“流星錘”接觸,都會點熾烈的光芒點燃,緊接著,光焰彌漫向四面八方,似乎要焚燒這整片黑暗的空間。
波西亞瞇起眼睛,黑暗開始蠕動起來,所有被光焰點燃的霧氣都被斷開聯(lián)系,它們周圍形成了一圈真空,任由其被燃燒殆盡。相比花費功夫與這些難纏的圣焰較勁,犧牲一點點無關(guān)緊要的力量才是聰明的做法。
面對沖刺的貝倫,他面前的空間再度扭曲起來,又要故技重施,梅開二度。
“沒用!”貝倫大喝一聲。
“流星錘”重重地憑空砸下,欲要扭曲的空間仿佛脆弱的玻璃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沒有堅持一秒就一層層碎裂開。
“吾主在此!吾等旅騎兵的蹄下無有無所至之處!”她的目光牢牢鎖定住波西亞的身影,堅毅的眼神無論折疊多少層的空間都沒有辦法阻隔。
一道白線從馬蹄下延伸至波西亞的腳下,延著此跡,已經(jīng)扭曲的空間被飛馳而過,還未來得及扭曲的空間紛紛破碎,貝倫與馬如同利箭一般沖鋒而來,赫赫之勢,堂皇正大。
“……嘖,【騎士宣言】……圣騎士真是麻煩?!辈ㄎ鱽啺欀亲余止玖艘痪洌樕蠀s沒有一點焦慮之色,“漂亮的小姐姐,可不要太小瞧我了?!?p> 他左手的書籍翻開了空白的一頁,然后右手食指在書頁上輕輕滑過,所及之處,出現(xiàn)一行行鮮紅如血的文字。周圍的黑暗更加劇烈地蠕動起來,不再顧忌“流星錘”上附著的圣焰,層層壓迫向貝倫。
不過隨著逼近,貝倫每揮動一圈“流星錘”就會點燃一大片黑暗。【圣焰】作為圣穆蘭教會最顯著的標(biāo)志,也有著如【鼓舞】一樣的特性——連綿成勢時便會燃燒得越發(fā)旺盛。不一會兒,那灼熱的火舌幾乎快要舔到波西亞的身上了。
無邊無際的黑暗中,白色的焰火焚燒著一切,貝倫騎著戰(zhàn)馬裹挾著火勢,怎么看都好像勢不可擋了。
“嘿嘿?!币呀?jīng)龜縮在僅剩一小塊黑暗中的波西亞“們”齊齊一笑。
忽然,那些燒光了黑暗薄霧的圣焰中泛出血色,一行行血紅文字從圣焰中浮現(xiàn)而出,連結(jié)成一條條鎖鏈,鎖鏈又縱橫成網(wǎng),將貝倫包圍在其中。
沖鋒而來的戰(zhàn)馬帶著巨大的動能高高揚起鐵蹄,與“流星錘”同時落在血字之網(wǎng)上,卻也只讓那張纖細(xì)的鎖網(wǎng)輕輕一震,便沒了后文。
不僅如此,血字緩緩流動著,越發(fā)鮮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