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陳綻沒想到時機(jī)來的這么快。
她旁觀著村長攔住韓水年的去路,將韓水年堵在民宿門口,謝致在她旁邊,垂眼背靠著木門。
楊宣聽到動靜,從二樓跑下來,站在韓水年后方,伸手能夠拽住韓水年的距離。
村長掃視過三人,試圖說服韓水年,“水年,我當(dāng)上村長的第一件事,就是努力想辦法彌補(bǔ)你。不說多了,這幾年我最起碼有在照顧你,沒有有失長輩的身份?,F(xiàn)在只是想跟你談?wù)?,又不讓你做什么,你這都不愿意?”
韓水年一臉冷漠,只字不回。
到是陳綻,噗呲笑出聲,“給人一粒芝麻,就想著要人還一個西瓜,我爸談生意的時候,都不敢這么開口?!?p> 村長一直憋著的怒火,終于躥了出來,厲聲道:“這是我們大汖村的事,跟你這個外人沒有干系!”
這番說辭,楊宣莫名想起了一個紀(jì)錄片里的舊社會當(dāng)家老爺,簡直一模一樣。
陳綻往嘴上拉了個無形的拉鏈,伸手示意村長繼續(xù)。
村長回頭對韓水年說道:“當(dāng)年的事,你也看在眼里,你父親的確精神不正常了,還會攻擊人,我們沒辦法,選擇了自保,”話鋒一轉(zhuǎn),帶著些許的威脅,“這么多年過去了,我們現(xiàn)在算相安無事了,能不平白起波瀾,最好不要再生事,你說對不對?”
韓水年實在厭煩了,轉(zhuǎn)身欲走。
村長一下急了,拽住韓水年的手臂,壓低聲音道:“有人告訴我,他們在找你父親的墳。你不為大汖村考慮,也應(yīng)該為你父母考慮,他們幾個在,你父母死了都不安穩(wěn),你忍心嗎?”
韓水年甩開村長的手,冷笑道:“我不需要你們假慈悲?!?p> 陳綻沒忍住,再次笑出聲。
村長臉上掛不住,掏出一張王牌,立正言辭道:“只要你跟我們好好聊聊,不管結(jié)果,我說服其他人,把你爸爸的墳遷到石龍爺附近,跟你母親葬在一起?!?p> 韓水年身體一頓,灰暗暗的眼神似乎有了光亮,半響問道:“你拿什么保證?”
村長反問道:“我不是也說服他們,愿意給你補(bǔ)償了嗎?”
當(dāng)年所有參與此事的村民,都不愿意松口給予韓水年補(bǔ)償,甚至有人說他們答應(yīng)讓韓水年的母親葬在石龍爺附近,還給了韓子志一副棺材,已經(jīng)是額外照顧了,村長一個人,舌戰(zhàn)眾人,成功將他們說服。
雖然這個補(bǔ)償對韓水年來說,代表著惡心——
但若只需談?wù)?,就可以讓父母的墳?zāi)惯w到一起,他愿意忍著惡心去面對這群人。
韓水年開口問道:“去哪談?”
村長:“我家遠(yuǎn)了點,去韓瀑布他屋,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p> 韓水年沒說話,只點了點頭,村長頓時止不住喜道:“好好好,我們這就走?!?p> 陳綻本低頭在玩自個兒的手指頭,聞言抬頭看向楊宣,笑著問道:“你不是說今晚要去盂縣轉(zhuǎn)一圈嗎?我們收拾一下,準(zhǔn)備出發(fā)?!?p> 楊宣愣了一下,暮色里,韓水年的背影漸行漸遠(yuǎn),他依舊弓著背,步伐踟躕而沉重。
陳綻見狀,淡淡道:“現(xiàn)在張張嘴,喊一聲還來得及,晚一步就成定局了?!?p> 楊宣收回視線,搖搖頭,他不是一個朝更夕改的人,更何況,孰輕孰重,他分得清。
他抬頭看了看天色,“云層壓下來了,估計會有暴雨,你們速度快點。”
陳綻哼笑一聲,轉(zhuǎn)身朝民宿內(nèi)走去。
謝致跟了上去,途徑長桌時,腳下一滯,瞟了一眼航海船。這艘船放著應(yīng)該有些年頭了,濕氣浸入木頭里,撐著船身的底座細(xì)看已經(jīng)有膨脹的跡象了。
陳綻踏上樓梯,察覺身后的人沒跟上,回頭看過去,正好跟謝致的視線對上。
陳綻:“不用覺得可惜,如果它們不需要替換的話,韓水年做得下一艘航海船就沒了意義?!?p> 謝致點了點頭。
楊宣依舊站在民宿門口,他看著陳綻與謝致出現(xiàn)在二樓走道,消失在謝致房間門后,想了想,去盂縣之前,自己需不需要回房間拿什么東西。
他摸了一下口袋,陳綻提前給的車鑰匙與手機(jī)都在,褲口袋里放著鈔票,不多,只有兩三百塊,正好可以在盂縣打發(fā)一下時間。
等陳綻與謝致帶上工具,返回民宿門口時,楊宣已經(jīng)離開了。兩人為了避免被人發(fā)現(xiàn),擇了一條僻靜的小道,匆匆而行。
臨近立冬,天黑的更快了,仿佛不是天空在變化顏色,而是秒鐘之內(nèi),直接降下一條黑布蒙住了人類的眼睛,迅速而準(zhǔn)確。
路上,謝致說道:“我以為你會說服楊宣幫忙,好自己少費點勁?!?p> 如果不是石頭路,鋤頭拖著走會發(fā)出聲音,陳綻還真的想少費點力。
陳綻回道:“這個世界上,多一個善良的人,總歸是件好事?!?p> 謝致偏頭看了眼陳綻,笑道:“你小時候捉弄人,沒讓人摔跤,就標(biāo)榜自己其實是好人,沒讓人掉河里,就標(biāo)榜自己非常善良,現(xiàn)在到變了,改夸別人了。”
陳綻跟著笑,“因為我現(xiàn)在頂多只能算個還不錯的人了,沒臉夸自己,”說完,又問道:“欸,你說我等會要是下手輕點,我能夸自己一回嗎?”
謝致回道:“能?!?p> 正準(zhǔn)備伸手揉揉陳綻頭發(fā),被陳綻一臉嫌棄地格開了手。
另一邊,韓天河家。
韓水年一踏進(jìn)屋內(nèi),就看到韓天河一家與其他幾個村民呈扇形坐著,韓瀑布看他的眼神,像要把他撕碎。
尤二妮起身,將僅剩的椅子拿給村長,村長接過,自然的在尤二妮旁邊坐下。
韓水年站在中間,掃視一圈,忽然想笑。
這分明是掛羊頭賣狗肉,打著談一談的旗幟進(jìn)行的一場審判。幸好,他也不是真心想談一談,否則得多失望?
村長開口問道:“第一個問題,你那天真的沒有說謊,他們幾個全天在民宿嗎?”
韓瀑布上半身前傾,死死地盯著韓水年,手掌不斷地摩擦著褲子,躍躍欲試。
韓水年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反問村長,“你答應(yīng)把我爸爸的墳遷到石龍爺附近這件事,他們能同意嗎?”
所有人震驚地看向村長。
村長淡定回道:“我今天把話放在這兒,他們一定會答應(yīng)?!?p> 無一人反駁,韓水年笑了笑,“好。”
話音剛落,一聲驚雷驟然間響起,兩道閃電憑空劃破黑夜,照亮了窗外,漂泊大雨接踵而至,如同細(xì)針?biāo)频穆湎?,扎在每一個人的神經(jīng)上。
韓水年偏頭看向窗外,悶了一天的雨,終于下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