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人心難測
雷布雖然損失了大半護衛(wèi),但是大多數(shù)貨箱并未受損。這些厚木所制的寶箱本就價格不菲,一般的刀砍斧剁只能留下淺淺劃痕。
馬車也大多還能用,躲到附近山洞里的車夫和仆從們見雷布獲勝,紛紛從山洞里回到車隊中。那些少了馱馬或者車輪損毀的,便被綁在前車后面拖著。
分錢多少平息了幸存護衛(wèi)們的怨氣,車隊在山路間平穩(wěn)奔馳了一整個白天。
雷布本來想讓林默坐上他的車輦,這是為了感謝他在大戰(zhàn)中的英勇表現(xiàn)。但是二人交談片刻后,林默回到了自己的馬車里。
“你傻啊,那么奢華的馬車,我連見都沒見過。里面肯定有暖爐?!编u義笑話道。
“是有暖爐,可是看不見光。”林默沒有一絲懊悔,他不動聲色的用余光瞥了眼后面,本來一人一車的護衛(wèi)們因為人數(shù)驟減,全都集中在末尾的幾輛馬車中。
“姓田的有火爐嗎?怎么都圍著他坐?”林默低聲問道。
鄒義倒是人小鬼大,不用回頭也聽出林默的話外之音。
“人家敢出頭,暖人心唄?!?p> 嗙!少年拔出酒嚢的木塞,痛飲了一大口,將酒嚢遞到林默面前。
“喝嗎?好酒啊?!?p> “你還有酒?”林默皺眉,那酒嚢上面雕刻著精美的印花,與少年質(zhì)樸的外表極不相稱。
“嘿嘿,從你殺的那個胖子身上撿的。”少年熟練的又喝了幾大口,臉色漸紅,靠在角落里很快打起了鼾聲。
直到后半夜,連馬都快困得邁不開腿時,雷布再次下令,車隊在距離褒斜道出口的還有幾十里的地方停了下來。
“扎營,休息?!?p> 雷布的臉色又開始冷漠,但是在見過他對山賊的諂媚后,沒人再把這當回事。
對下嚴苛,對上諂媚,這種人都沒什么能耐。
林默叫醒鄒義,少年一聽說扎營,下意識跑去搶最里面的山洞。
這次林默叫住了他,輕聲耳語了幾句。
“嘿你個老瘸子!憑什么姓雷的孬種要住山洞,小爺就得讓!他馬車上有暖爐!小爺有什么?馬糞??!”鄒義不滿的喊聲引得眾人側(cè)目。
“怎么,想去舔東主的腚眼子?!愛喝黃湯子你去舔??!小爺我真是看錯了人!”
發(fā)泄般的咆哮后,鄒義氣鼓鼓的跳下了林默的馬車,賭氣坐回了自己的車上。
雷布被仆從扶著跳下馬車,向有些狹窄的山洞走去。錯過林默時,二人眼神相交,沒有說一句話。
田開和其他護衛(wèi)則抱著肩膀靠在馬車邊,將一切收入眼中。
“就剩這個瘸子有些礙事。”
刀客只是冷冷說了八個字,另有兩個護衛(wèi)隨即點頭,然后視線便再也沒有從林默身上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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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寒冬的荒山曠野中入夜是極不明智的選擇。林默只覺得寒風(fēng)像是穿心的萬只羽箭,呼嘯著洞穿自己的身體。
但是再冷他也不能烤火,這是寒冬給他的試煉。
距離他不遠的隊尾處,田開叫醒了抱團取暖的其他幸存護衛(wèi)。他們也沒有烤火,但是卻不覺得冷。
緊張感,能令冷血之人血脈噴張。
他隨手一指,兩個黑影咻咻閃過,彎著腰踱步到林默的馬車前。
瘸腿老兵正蜷縮著身子躺在馬車的車板上,身上蓋著一層單薄的氈袍。
寒光閃過,兩只匕首分自前后刺入老兵蜷縮的身體。黑影向車隊尾部招手,得到了預(yù)期的回應(yīng)。
田開唯一擔(dān)心的對手死了。他現(xiàn)在是褒斜道的王。
“上!”
一眾護衛(wèi)跟著新認的大哥,沿著崎嶇的山路拾級而上,停在雷布黑漆漆的洞口前。
“田大哥,我還是覺得,這行規(guī)矩……”一個護衛(wèi)面對黑暗語帶怯意。他總覺得這漆黑的洞口就像是雷布的瞳孔在注視自己。
田開的刀尖頂住他的咽喉:“刀山火海,這個節(jié)骨眼你也得給我跳!”
這個怯懦之人成了第一個踏進山洞的叛徒。
山洞不大,只有一個平坦方石可供歇臥。上面一個蓋著絨毛貂皮的人,正背對著洞口,那身形正是雷布。
一個壯漢要上前,被田開拉住。
“等會!”刀客猛然回頭,洞口處,只有姣白的月光灑在石面上。
田開還不放心,探出一只手指,伸向雷布面向石壁的臉去。
有鼻息,是活人。
田開握緊了刀柄。一切疑慮已經(jīng)掃清,他倒懸長刀,一下刺穿了雷布的肋骨。
“都傻了嗎!給我上!”
其他人也紛紛拔出刀劍,對著雷布的身體就是一陣猛刺。
不知是誰一刀砍到了羌人的動脈,鮮血瞬間噴了他們一臉,像是陣溫?zé)岬挠辍?p> 田開深呼吸,努力緩解著因緊張引起的腹痛。熟悉的人血味道沖擊他的鼻腔,這令他踏實。
他殺過人,但是反叛還是第一次。而人在第一次的時候總會緊張。
“除了這洞口,那五十箱蜀錦就是兄弟們的!”
眾人正要歡呼,只覺得一陣焦糊味傳來。而且不知何時起,他們已經(jīng)不再感受到谷底的寒風(fēng)。
“殺個人你慌什么!”田開抓住身邊人質(zhì)問,因為他看到對方的嘴角因恐慌而抽搐。
不對,他們沒有點火把,怎么會看清旁人的樣子!
叛徒們猛然回頭,狹窄的洞口處已經(jīng)被一道火墻堵死。
“叛徒?。?!一群見利忘義的叛徒?。。?!”
火墻外傳來雷布的聲音,羌人正在用盡全身力氣咒罵被他視為依靠的護衛(wèi)。
只見火勢順著鋪滿山洞的干草洶涌而進,瞬間將整個山洞吞噬。在強烈的火光中,叛徒們這在看清,剛才自己殺死的根本不是雷布,而是那個鞍前馬后侍奉東主的仆從。尸體的手腳盡數(shù)被麻繩捆住,所以即便他們二十多人沖進洞中,“熟睡”的死者依舊沒有翻身。
仆從的手邊,青石上留下了五道深深血痕,那是一場無聲的掙扎。
很快,叛徒們感到窒息,干草燃燒生成的粉塵將他們的口鼻堵死。
這些從山賊刀下逃出的幸運兒,最終死在了自己的貪心之下。
唯有田開不服。他扯下一角布料,浸透死者的鮮血捂住口鼻,然后一刀刺穿一個叛徒的胸膛,頂著掙扎欲死的同伴沖向火墻。在一陣灼心炙烤后,他看到了山谷間慘白的月光。
雷布和林默正并肩而立在不遠處的馬車旁,后者手上提著人頭般大小的蜀錦布團,布團上掛著一張……一張人皮面具。
剛剛還揮手致意的叛徒就倒在一邊,一人背上插著一支箭。
“?。。。。?!”田開大喊一聲舉起長刀,然后整個人猛然向右飛去。
插進他左側(cè)太陽穴的,是鄒義剛剛射出的羽箭。
“我讓你用干草做假扮,為什么要用活人?”
林默注視著熊熊火焰,冷冷的問雷布。
“狼只會被活的誘餌引入陷阱,稻草人只能騙烏鴉和豬?!?p> 雷布同樣凝望著火光,仆從的價值在他心中遠遠低于蜀錦,死不足惜。
山洞里的鬼影掙扎狂舞,慘叫漸漸停息,林默和雷布就這么望著,心中各自經(jīng)歷了一次重生。
不知多久,東升旭日的金黃指頭探進山洞灰白色的煙霧,一片深黃原野在遠處如畫卷展開。
后面的路盡是坦途,褒斜道再無險道。
興奮了一整晚的鄒義習(xí)慣性的去搜刮戰(zhàn)利品,回到車上,他將一塊手掌大小的方牌拿給林默,詢問上面的字怎么念。
“漢羽林成都衛(wèi)軍,趙中。”
林默皺眉,面無表情的問道:“你從哪找到的?”
鄒義一把搶回來,咬了咬牌子一角:“從那個姓田的身上找到的,你說這個是不是金子做得?我看他們都這樣咬金子,我怎么咬不動啊……哎,這九個字,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說明這牌子的主人,是漢軍的奸細。”
林默淡淡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