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一切自君始,還當(dāng)以君終
“宮變……”
王晊癡癡的望著李元吉。
“樹德何必驚恐,武德七年秦王安插常何成為玄武門守將敬君弘的副將,不還是你叔侄二人一番操作,才瞞過了魏征嗎?”
歷史記載,李世民之所以能在這場曠世宮變中掌握主動,一步重要的先手棋,便是預(yù)先在玄武門守將的位置上安排了自己人常何,并在之后與常何一直保持著外人看來毫無瓜葛的關(guān)系。
而常何也不負(fù)李世民的期待,在兩年多的蟄伏時光里不僅麻痹了李建成和李元吉的戒心,甚至還將他當(dāng)做了東宮一黨。與此同時,常何暗中幫助李世民拓充陣線,以副職的身份將玄武門守將的正職敬君弘也拉到了秦王陣營中,這才奠定了武德九年六月四日那場血戰(zhàn)秦王獲勝的基本盤。
可是如今,李元吉張口閉口間,似乎對李世民“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舉動一清二楚,甚至還大有有備而來,將計就計之勢。
“二哥之所以在獲悉出走洛陽的消息后,還讓天策府的人故意做出高興得意之舉,目的就是要騙過父皇、太子,還有本王。因為一旦讓人發(fā)現(xiàn)他不想走,就會思考他不想走的原因?!?p> 李元吉說道:“其實明眼人只要一想就能明白,他留在父皇身邊那么多年,可是父皇就是不改立太子,再耗下去,等到父皇百年,太子繼位,他人在長安,豈不是禁軍一個營就能滅掉?可他明知這個道理,就是賴著不走,那他要走的,就只剩下宮變這條路了。樹德,當(dāng)初你的這一席話,本王可是銘記于心啊。”
王晊暗自驚詫,沒想到給李元吉泄露天機的,竟然是曾經(jīng)的劉樹德。
即便身上留著劉文靜的血脈,可是僅憑局中人的視角,竟然能看清歷史的走向,不得不承認(rèn),原本的王晊的確稱得上“智囊”二字。自己這個后來人如果真的和他想比,絕對是難以望其項背。
不過眼下,王晊心中還有一個疑惑沒有解開。他開口問李元吉:“即便如此,殿下為何要讓碧蘿殺害徐師謨?”
“徐師謨?哦,那個酒徒?!崩钤首骰腥坏溃骸皼]想到你竟然對他如此感興趣。也罷,都是自己人,碧蘿,告訴他吧?!?p> 碧蘿應(yīng)聲答道:“那酒徒自詡得計,見我路過,竟然趁著酒意想要輕薄于我,還說什么有神藥在手,讓我無痛無感。哼,淫賊狂悲,被我一招打入井中。”
李元吉興奮道:“這狂徒簡直就是上天為本王準(zhǔn)備的賀禮。樹德,你看,此藥果然神奇!”
只見齊王走到角落,拉起殿宇中的帷幕,露出陰影中的鐵籠,而籠中正躺著一只呆若木雞的烈犬。那烈犬犬牙鋒利,卻只能癱軟的倒在地上,唯有不住起伏的胸脯還證明它曾經(jīng)追風(fēng)趕月的生命。
“這只是半勺的量。如果讓那尉遲敬德服下,本王看他還有什么能耐來搶馬槊!”
提起尉遲敬德,李元吉咬牙切齒。
所有的疑問都解開了。潛伏在東宮的間諜,毒害秦王的兇徒,殺死靜姝和徐師謨的兇手,所有的一切真相,都在今夜,齊王府的搖曳燈火中得到了揭露。
只見齊王李元吉攥著那盛有銷骨散的小瓷瓶,興奮一如圓月下變身的狼人,對王晊猙獰說道:
“樹德,本王等不及了。如今太子因為秦王受害之事被父皇責(zé)罰,秦王又式微,本王身為掃北元帥盡掌天下軍權(quán),這是千載難逢的天機。是時候?qū)嵭形覀兊挠媱澚恕!?p> “我們的計劃?”王晊不解。
齊王瘋狂說道:“對啊,就是我們的計劃,逼秦王這只螳螂動手,而本王則黃雀在后!東宮和天策府,本王要一戰(zhàn)平之!”
已經(jīng)陷入癲狂的李元吉攥起了拳頭。
王晊不禁點頭,李元吉說的不錯。眼下太子被圣旨訓(xùn)斥責(zé)罰,而秦王備受打壓,這對李元吉來說的確是難得的天機。
“那殿下要怎么做?”王晊追問。
”一切自君始,還當(dāng)以君終?!?p> 燈影里,李元吉狡猾的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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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晊帶著那個寫著生父姓名的半塊魚符,和碧蘿從暗道中回到東宮,天邊已經(jīng)泛起了魚肚白。
他回頭望著漸漸合攏的暗道石門,難以想象,這竟然也是他在受命修繕東宮殿宇時留下的大手筆。
一個小吏,竟然成了這場政治風(fēng)暴的暴風(fēng)眼。
他就著即將消散的月色,仔細(xì)觀瞧著劉文靜的銅魚符,腦海中不斷重復(fù)著李元吉最后的命令。
“你去告訴李世民,太子和本王將在昆明池舉辦出征大典,大典上將要刺殺他李世民,還要坑殺隨軍的天策府將領(lǐng)。他只要還想要這個天下,就一定會鋌而走險。到那個時候,你王書臣只要確保他進入宮禁,其他的,交給本王便可。”
坑殺秦王府舊將……沒想到這個載入史冊的理由,他竟然能夠親耳從李元吉的口中聽到。
“王率丞,或者劉樹德,不管你是誰……”回到東宮,碧蘿又成了那個與世無爭的侍女?!凹热晃覀兺瑯影奄€注押在齊王身上,我便不會為難你,但是奉勸你也不要擋我的路?!?p> 王晊問道:“你的路,是什么?”
碧蘿道:“等齊王起事,我便是東宮的內(nèi)應(yīng)。他答應(yīng)我到時打開東宮大門,讓我殺盡太子家眷,就像他們對高氏一族做得一樣。”
“連善待你的太子妃也在內(nèi)嗎?”王晊不知自己為何會問出這一句,可是他覺得眼前的少女,仿佛是即將被狂浪吞噬孤舟。
碧蘿沉默了很久,開口道:“我發(fā)誓要殺盡太子全家。少一人,都不算全家。自從高家亡了以后,我的心中就沒有仁慈可言了?!?p> 少女以藤蘿為名,可是此時此刻,仇恨才是爬滿人心的藤蔓,死死包裹住少女的內(nèi)心。
“可如果靜姝還在呢?你的好姐妹,也不打算放過嗎?”王晊的問題像是一條細(xì)繩,一條拼命想要將少女拉出恨海的細(xì)繩。
“聽齊王殿下的話,我沒想到你會對太子心軟?!鄙倥辉倩卮鹚!白龊媚阕约旱氖拢绻麃淼K事,我一樣會殺了你?!?p> 王晊見女孩的背影漸行漸遠,內(nèi)心無比沉重。
往昔的記憶回來,可是他的心中并沒有劉樹德的恨意。他想起了太子日日夜夜批改奏章的倦影,想起太子時常釋放掖庭宮罪奴的仁政,想起自己剛剛穿越過來,親耳聽到的東宮子弟誦讀《二子乘舟》的郎朗書聲。
如果,只是說如果,玄武門之變的刀在他手上,他會刺向這樣的太子嗎?
不知為何,隱約中,天地間再次想起了那句殷殷叮囑:
【不可改變,無論生死】
一眨眼,夜幕被扯去,六月初三的第一抹朝陽初露于天地。
王晊顧不上悲天憫人。歷史的列車即將抵達它預(yù)定的站點,他抱著見證者的初衷登上了列車,如今又要作為親歷者去完成自己的使命。
他剛一回到臥房,卻見到門房正等在門口。
“王率丞,可算是找到你了?!遍T房揉著稀松睡眼道:“大清早,有個人說是率丞的摯友,非要讓小人將此錦囊交給你?!?p> 王晊疑惑的接過錦囊,顛了顛,有點沉。
他警覺的問門房有沒有打開看過,在得到堅定的否認(rèn)后,他打發(fā)走門房,進屋閉門,打開了錦囊。
錦囊里,是半塊魚符,還有一張紙條。
【午時,舊地見】
他再看那塊魚符,竟然與齊王交給他的半塊大小相同,完美契合。
這一半魚符上,同樣刻著三個篆字:
劉文靜。
已經(jīng)恢復(fù)了全部記憶的王晊瞬間明白了發(fā)生了什么。
這是秦王在召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