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緣來

　　決定回國之前，就預(yù)想過會見面，無非某個場面相互寒暄而已，卻不想竟然是這樣的——相對站立，無言以對，場面尷尬。

　　我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腦海一片空白，那些曾經(jīng)預(yù)想過的寒暄通通都不知所蹤，只知道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讓自己顯得沒有那么狼狽，眼神卻是鎖住了他的臉龐，怎么都移不開。

　　6年了啊，夢里時而清楚時而模糊的這張臉。

　　可能我最終還是沒有控制住自己，顯得有些傻，嚴(yán)琮原本臉上的疏離漸漸消失，取而代之是唇角的微笑：“什么時候回來的？”聲音低沉卻溫柔，這樣的聲音，有一點點的飄渺，與記憶里的聲音有些許偏差。

　　我回神，目光終于從他的臉上移開，越過他的肩頭，看見門口等我的車，笑著說：“前不久?！?p>　　“還回去嗎？”

　　聽見他這么問，我有點兒吃驚，遲疑了很久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畢竟這個問題我確實還沒有想過。

　　“還回去嗎？”他又問了一遍，每個字說的都很重。

　　我收回自己的目光，看向他，他盯著問我的眼神，在我看來，竟然有些恐怖。

　　努力平復(fù)了一下自己的心緒，開口說：“或許……?！?p>　　“你的號碼給我?！彼查_了自己的目光低下頭，打斷我的回答，順手從褲子口袋掏出自己的手機(jī)遞給我。

　　我遲疑著要不要去接，他卻開口催促，語氣里全是不耐煩：“我來見人，要遲到了。”

　　“哦。”我接過手機(jī)，屏幕亮著，提示需要輸入密碼，我抬頭看他。

　　“518717”

　　有什么東西重重的砸在了我的心上，穿過四肢百骸，整個人都是痛的，我緊緊握住他的手機(jī)，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拿不住了。嚴(yán)琮這會兒卻不著急了，靜靜等在我的旁邊。我暗暗吸了一口氣，手上動作一氣呵成，解鎖輸入自己的手機(jī)號碼，然后將手機(jī)遞還給他。

　　“我的車也在外面等我了?！蔽姨痤^，臉上掛著禮貌的微笑看向他。

　　他接過手機(jī)，指尖劃過我的手背，那一刻，我感覺自己連呼吸都要停止了，所有的偽裝即將崩塌。

　　我慌忙告別?！霸僖?！”

　　“再見！”

　　我聽到背后他的聲音響起，我不敢去看他臉上的表情，只想盡快離開。

　　6年了，我始終還是沒有準(zhǔn)備好呢。

　　車?yán)锓胖罱貏e火的一首歌，《慢慢喜歡你》，李榮浩寫給莫文蔚的。歌里，莫文蔚用她那性感的嗓音緩緩唱著：

　　書里總愛寫到喜出望外的傍晚

　　騎的單車還有他和她的對談

　　女孩的白色衣裳男孩愛看她穿

　　好多橋段好多都浪漫好多人心酸

　　好聚好散

　　好多天都看不完

　　剛才吻了你一下你也喜歡對嗎

　　不然怎么一直牽我的手不放

　　……

　　是了，愛情的火花發(fā)生的那刻當(dāng)然讓人心動，但只有在點滴時光的積累中，感情的價值才越來越珍貴。

　　一如既往，烙在心端，酸甜苦辣，悲歡傷秋，痛徹心扉！

　　“袁總……袁總？”陳洋輕輕開口，我才發(fā)現(xiàn)，盡管自己面上裝的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可還是失態(tài)了。

　　“世恒那邊想要盡快開始收購的意向談判，談判小組的人選白總之前是有考慮的，但是，最終人選還是要您敲定?！?p>　　我抬腕看了下時間，笑著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晚上10點了，你還在工作，白總一年發(fā)你多少薪水？”陳洋聽完面不改色，依舊嘴角彎彎帶著笑意，也不作答。我轉(zhuǎn)頭去看車外的風(fēng)景，下午跟幾個負(fù)責(zé)人一一照面，心中對每個人的能力大體有個判斷，但是也不可一面蓋之，述職的反饋報告我都做了回復(fù)，還是要看每個人的反映，最終開口回答：“不著急?！?p>　　回到酒店洗漱一番時間已經(jīng)不早，隨手挽起頭發(fā)，拉開窗簾，從酒店的窗戶向外瞧去，周邊的寫字樓燈火通明，來來回回的汽車穿梭在鋼筋水泥之間，車水馬龍。竟讓我生出錯覺，自己依然置身曼哈頓。

　　6年了，再見嚴(yán)琮，雖然只是一眼，我卻毫不猶疑，他的變化挺大，褪去了記憶里的那份幼稚天真，多了成熟穩(wěn)重……記憶的閥門打開，陳年舊事便像是突然爆發(fā)的火山般涌入腦海，激起我心湖層層漣漪，腦子里亂的很。

　　是什么時候開始的呢？

　　那年的夏天似乎特別熱，知了的叫聲一整天都不會停，聽了整個人都跟著心煩氣躁的。每到夏天，父親的工程隊一般都是天蒙蒙亮就開工，上午10點左右日頭毒了便歇了，到了下午氣溫稍微涼快點兒再開工。那年父親有個工程著急趕工，平時并不會泡在工地的父親每天天不亮就走了，袁媽媽擔(dān)心父親胃病，每天早上都做了早飯讓她上學(xué)路上順便帶給父親，說是順路，其實要繞很長一段。除此之外，那年，她升高二，有個煩惱一直困擾了她很長時間，就是分班，自己除了語文不太好之外，其他課程都是非常好的，她的學(xué)習(xí)從來不需要父母操心，自小到大考第二的時候偶有，這也是在整個家族重男輕女的觀念中，父親卻一直拿自己特別寶貝的原因之一。最后，父親用拋硬幣的方式解決了袁玥的煩惱。

　　所以，那年的記憶也就份外清晰。

　　她所在的高中特別現(xiàn)實，分班都是按照成績來的，每班40人，她所在的理科高二一班是理科年級總成績第一名到第四十名，也就是傳說中的尖子班。入學(xué)第一天，大家各自尋找教室，放眼望去，她所在班級的女生少的可憐，高一的同學(xué)也有分到這個班的，都是男生，她并不熟悉，徑自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等自己東西都收拾好了竟然還沒人跟她同桌。袁玥也不在意，順手拿了假期買的高二物理試題來做，才解了一道選擇題，后邊有人伸手碰她。她回頭，見一漂亮女生，笑起來臉頰上兩個小酒窩，很是好看。對方說：“你好，我是玄雪琛，你是袁玥吧？”袁玥沒說話，只是笑著點了下頭。

　　“你邊上沒人吧？沒人我搬你那兒去?！毙╄〗又鴨枴Ｋc點頭算是作答，對方行動很快，已經(jīng)開始將后座的書本往她邊上搬了。

　　她繼續(xù)做著物理題，也就解了兩三道吧，玄雪琛就全搬完了，她抬頭掃了一眼教室門口，進(jìn)來一個高瘦的男生，她也不慎在意，那同學(xué)好似沒什么選擇的余地，于是坐在了原來玄雪琛的位置上。

　　新同桌很健談：“我聽我高一班主任說，咱尖子班要來個轉(zhuǎn)校生，學(xué)習(xí)很好，這次考試竟然考了745分，好像就語文的作文題和英語的作文題減了分，真是牛逼！比你的分?jǐn)?shù)還高了12分呢?！?p>　　語文的作文和英語的作文其實很難得滿分，這種題全看老師的評分標(biāo)準(zhǔn)，這也側(cè)面說明了新同學(xué)的其他技能全部滿分，她皺皺眉頭，感覺太不可思議，這種事情，似乎只有她看的小說里才有吧？從試題中抬起頭，望向新同桌，臉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玄雪琛繼續(xù)收拾手里的東西，看了她一眼，然后頓了下，將手里的筆袋放在桌子上說：“嗯，叫什么來著，好像叫嚴(yán)什么，唉，忘了，一會兒老師點名估計就見著了?！毙╄〔挪幌胍姷絿?yán)琮那個討厭鬼，從小到大，爸媽總是拿他來做榜樣，真的太討厭了。這次，我一定要激起我新同桌的斗志，讓嚴(yán)琮那個討厭鬼也嘗嘗被人比較的滋味，哼哼……

　　當(dāng)然，玄雪琛的這些小心思，她自然是不知道的。

　　“哦?！彼饝?yīng)著，接著做題。

　　“哈哈，我還以為我們學(xué)校年紀(jì)第一是啞巴呢?！毙╄】┛┬χ曇艉芎寐?。

　　她也不惱，抬頭看著玄雪琛，這個女生笑起來真好看。

　　那天老師點名，第一個念到的就是嚴(yán)琮，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她心里一震，下意識的就從題海中抬頭，想看看是誰。媽媽一直說，她的名字是爸爸翻了整個辭海取的，當(dāng)時一共取了兩個名字，如果是女孩兒，就取名袁玥。相傳遠(yuǎn)古時期，少昊出生時，有五色鳳凰領(lǐng)百鳥集于庭前，此鳳凰銜果核擲于少昊手中，忽然大地震動，窮桑倒地，果核裂開，一顆流光異彩的神珠出現(xiàn)。眾人大喜，寓為吉祥之兆，太白金星見其神珠皎如明月，亦是天賜君王之物，定名神珠為“玥“。如果是男孩兒，就取名袁琮。琮是用于祭地的玉器，古代以玉作六器，以禮天地四方，以蒼璧禮天，以黃琮禮地，以青圭禮東方，以赤璋禮南方，以白琥禮西方，以玄璜禮北方。琮是地之精華。當(dāng)時她就想，幸虧自己不是男孩兒，這要取名叫袁琮可不要讓同學(xué)們?nèi)⌒Π?，袁琮，袁琮，圓蔥。

　　拾眼望去，沒見著人影。老師似乎也沒看到人，于是說念到名字的同學(xué)回聲到，然后起立給同學(xué)們認(rèn)識一下。再次念到嚴(yán)琮的時候，身后傳來清亮的男聲，她微微側(cè)頭，身后右側(cè)杵著個大高個兒，她的角度就只看見白色的T恤衫，玄雪琛卻是直接回頭，然后馬上回過頭來，朝她伸伸舌頭，剛才，她們還在討論的男主竟然就坐在自己身后。

　　雖然前后桌，但是幾個月了，她和他也沒有過什么交集。有天放學(xué)，輪到她和玄雪琛值日打掃衛(wèi)生，玄雪琛趴在教室的窗戶上嘟囔：“這什么世道啊，真是不公平啊，人長的帥學(xué)習(xí)好也就算了，球打的也這么好，這還叫人怎么活??？”她正掃地，聞言起身看向窗外，籃球場那邊有男生正在打球，不少圍觀的，有男生也有女生，透過窗戶也能聽到不時傳來的歡呼聲。她沒接話，繼續(xù)掃地，醞釀了很久才說：“其實，你也不差?！?p>　　玄雪琛反映過來她是跟自己在說話，直愣愣看著正在搬椅子的她好一會兒，開懷大笑。“袁玥，你其實挺有意思的哦，你知道我說的誰吧，聽說他現(xiàn)在都超越音樂班那個李子豪，成為全校女生暗戀新對象，我看咱們班就不少?！?p>　　六中誰人不識李子豪呢？那是個像從電視里走出的人物，而且是偶像劇，《紅蘋果樂園》里的秦可豪都沒有他帥。高中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jì)，看到帥哥她也會多看幾眼，不過她從來都是遠(yuǎn)觀。山東作為書香禮儀之省，高考分?jǐn)?shù)絕對算是高的，自從上了高中，老師就一直給他們洗腦，說高考的嚴(yán)峻性堪比百萬雄師過獨木橋。她是聽話的孩子，從來不做他想。況且自從分班之后，幾次摸底考試她都是第二，關(guān)鍵是分?jǐn)?shù)比第一差了一大截，心里也就暗暗較勁。

　　“你還是把心思多放在學(xué)習(xí)上吧。”她好心提醒她，然后收拾好書包往外走。她班里走讀生比較少，大多都住校，雖然玄雪琛也是走讀生，可是她倆并不同路，也就沒有等她。

　　日子一如往常，馬上又迎來新一波的模擬考試，大家都在努力學(xué)習(xí)，生怕不進(jìn)反退，尖子生班的壓力是最大的，競爭氣氛也永遠(yuǎn)都是最慘烈的，幾輪模擬下來，拉開的差距也越來越大，有的同學(xué)甚至已經(jīng)從年紀(jì)前40的排名中落了下去。

　　這天數(shù)學(xué)老師上完課之后，讓數(shù)學(xué)課代表把摸底考試的試卷發(fā)下去，臨走前說：“這次摸底考試，最后一道附加題，整個年級，只有袁玥做對了，你們感興趣的可以找袁玥講講?！币饬现?，她的試卷傳遍了整個班級，最后才傳到她同桌玄雪琛的手中。

　　“太扯談了，不是說近水樓臺先得月啊，為毛作為你的同桌，我是最后一個看到的。”玄雪琛拿著她的試卷還不忘抱怨。她聽了也不說話，只是笑。

　　“不，你不是最后一個看的，我還沒看?！鄙砗螅瑖?yán)琮拿筆戳了一下玄雪琛的肩膀，清亮的聲音響起。

　　她回頭，視線對上他的，這好似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正面看他，她得承認(rèn)，他并沒有李子豪長的帥，應(yīng)該屬于清秀范圍，倒是一雙眼睛長的很好看，她語文一向不好，找不出什么詞來形容。

　　“袁玥，不如你給我講講吧！”嚴(yán)琮盯著她說。

　　電腦屏幕一閃一閃的，發(fā)出滴滴的聲音。海城的夜，還是有點兒涼的，我找來了遙控器將空調(diào)調(diào)高了兩度，然后給自己倒了杯威士忌，一邊喝一邊想著如果當(dāng)時沒有……

　　可是，哪里會有那么多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