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漠的秋季
讓一顆樹如盛夏般繁花盛開,
而且是一夜之間憑空出現(xiàn),這可能嗎?
張道緣的答案是可能。
他坐臥紅塵,觀樹枯榮。栽一段枯枝,得一樹繁花。
帝屋古木,亦枯亦榮,如癡如醉,似幻似真。
若是有人扒開泥土便可見得,這顆帝屋樹的根須依舊是枯枝。
枯相和榮相,仍是相。枯為死,榮為生,半枯半榮便是在生死之間。
滿樹花開,也是由死化生。
他將此地怨氣盡數(shù)攝于枯枝之中化死為生,此舉也讓他明白了何為涅槃。
生與死輪回不止,生是死的開始,死是生的延續(xù)。樹下泥銷骨,風(fēng)間花載魂。
樹前拈花一笑,參透了普度眾生,他已立于生死之間頓悟涅槃。
至于這滿樹的繁花能綻放多久,若是他愿意百年不謝也是可以的。不過張道緣還是將選擇交給了他們自己,他不過只是一個(gè)種樹的人罷了。
佛說:一枯一榮,自有定數(shù)。
確實(shí),他便是那個(gè)定數(shù)。是這顆帝屋樹的定數(shù),也是霍白芷的定數(shù),更是那些老兵們的定數(shù)。
但今日之果,在于昨日之因......
............
張道緣跟隨著吵雜的人群轉(zhuǎn)眼就出了城,一路來到了荒村前。
被火熏黑的殘?jiān)珨啾谏线€依稀留有斑駁的刀痕,破損的盔甲與兵器散落在荒草當(dāng)中隱隱可見。
但此地卻并無荒涼之感,反而每一個(gè)走進(jìn)這里的人心中都感覺到一種難以言明的安寧。
村落的正中央帝屋樹下
一個(gè)老和尚盤坐在樹前面向滿樹繁花默默地念誦著經(jīng)文。
人們遠(yuǎn)遠(yuǎn)的圍觀著這一幕,議論紛紛。
不可思議!
有違常理!
憑空就多出來一顆大樹還在這初秋開滿了花?
這種事只有真正的神仙才能做到吧?
在人們的心中,傳說中的茶樓不過是有點(diǎn)道行的妖怪或者是修行中人開的,頂多就是能掐會算外加會一些障眼法罷了。
但也僅限于如此了。
能掐會算和障眼法雖然稀罕但也不是沒有過。
可一念樹生花開頃刻這種事,只有在傳說中才存在吧?
有質(zhì)疑是江湖騙術(shù)者,也有將信將疑者。唯有霍白芷離得老遠(yuǎn)就下了轎,三步一跪,五步一拜,七步一叩首,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向帝屋樹挪動。
人們自覺的為她分開了一條道路,多數(shù)人都用戲謔的眼光瞧著她,兩旁的竊竊私語聲更重了。
“這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八成是做什么虧心事了吧?”
霍白芷充耳不聞,依舊虔誠的祭拜著。
行于樹前,膝下羅裙已爛,額頭更是紅腫一片。
風(fēng)中
滿樹白花搖曳,似是歡愉,似是不舍。
兩滴熱淚含在她的眼中,怔怔的看著滿樹的白花。
“敢問大師,仙人種樹之時(shí)大師可是親眼所見?”
“阿彌陀佛,小僧有幸立于一旁?!?,老和尚口誦佛號低聲回答道,唯恐驚擾了這一方圣地。
“大師可知這是什么樹?”,霍白芷想要伸手去撫摸樹干,卻又不敢縮了回來,跪在樹下抬頭仰望著古樹。
“古籍所載:又北三十里,曰講山,其上多玉,多柘,多柏。有木焉,名曰帝屋,葉狀如椒,反傷赤實(shí),可化兇邪二氣。”
聽聞帝屋樹的作用,霍白芷再也忍住不,淚水奪眶而出伸手撫摸在了樹干上。
恍惚中,她看見一道清晰的身影,青衫折枝客,似是天上來。
少年仙人隨手栽下一段枯枝,生一株古樹。背后無數(shù)士卒亡魂身上的怨氣都被古樹吸收,身化繁花盛開于樹上。
仙人立于樹下不語,拈花一笑,逍遙而去。
任憑她怎樣努力想要看清仙人的臉,卻始終也無法穿透那層霧氣。
滿樹繁花搖曳,熟悉的聲音在霍白芷的耳旁響起:
“小丫頭,多保重?。 ?p> “長大了就不要哭鼻子了,早日找個(gè)如意郎君,我看隔壁那個(gè)掌柜就不錯(cuò)!”
“早在那年城破之日我等就應(yīng)以死報(bào)國,現(xiàn)如今多活了十來年還能再救下一村百姓我等也死而無憾了!”
“后會無期了,小丫頭......”
張道緣隱匿于遠(yuǎn)處眺望著這一切,他知道那些亡魂已經(jīng)做出了選擇,霍白芷的心愿也算是滿足了。
該落幕了啊......
清風(fēng)徐徐吹動著他的衣角
他撫過身旁的清風(fēng),小聲的說道:“清風(fēng)兄,再借你一用!”
一兩清風(fēng)化為薄紗掩面,隨后又伸手扯下二兩白云踏于腳下,直奔樹梢而去。
“快看!那是什么?”
不知道誰眼尖一下子就瞥見了張道緣那模糊的身影,驚聲尖叫道。人群的目光一下子就都被吸引了過去,議論聲轟的一下炸開了。
張道緣并未理會周圍的人群,腳下輕輕一點(diǎn),“時(shí)候到了,諸君請上路吧?!?p> 無喜無悲,空靈悅耳。
聲音并不大,但響起的一瞬間就壓過了周圍所有的聲音,清晰的傳入到了每一個(gè)人的心中,仿佛這天地間只剩下了這一個(gè)聲音。
伴隨著他的話音落下,一股寧靜祥和的力量從帝屋樹中散發(fā)開來。
一縷清風(fēng)拂過,滿樹繁花皆是乖巧的從枝頭飄落,乘著風(fēng)環(huán)繞在他的周圍。
“仙人顯圣!”
很快就有人跪倒在地連連叩拜,人群像是被傳染了一般一片一片的跪下。
周圍草木也具是向著當(dāng)中的張道緣折腰。
草木有靈,天地有感,亦是感謝張道緣凈化鬼域使它們得以幸存之恩。
霍白芷癡癡的望著那道被繁花包圍著的身影,如月一般的臉頰上還留有兩道淚痕。
張道緣腳踏祥云漫步走到她的身前,輕輕在她的頭上一點(diǎn),身上磨破的傷口已然痊愈,就連一絲疤痕都未留下。
下一刻,清風(fēng)拂過
所有人都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
再一睜眼
繁花散盡,仙人已去,只留一顆帝屋樹依舊靜靜地聳立著。寄托于此的滿樹亡魂也悉數(shù)解脫。
樹前,霍白芷呆呆的跪在地上,周圍是一群同樣跪倒在地的百姓。
林間的小路上,張道緣揮散了清風(fēng)與白云背著手向函谷城慢悠悠的走去。
背后傳來此起彼伏的“恭送仙人”的呼喊。
這一日
函谷城滿城花落。
............
“掌柜的,飯菜打來了?!?p> “哦,放那吧?!?,張道緣看了一眼虎子手中的飯菜隨手一指讓對方放在了桌上。
悠悠的嘆了一口氣,他沒想到經(jīng)過這幾日的發(fā)酵事情居然會演變成這個(gè)樣子。霍白芷虔誠也就算了,可這虔誠的也太過頭了吧。
先前那不妙的預(yù)感果然應(yīng)驗(yàn)了。
這兩天他總覺得有什么和自己有關(guān)的事要發(fā)生,但就是琢磨不透這一點(diǎn)萌頭會應(yīng)在哪里。
今日到了飯點(diǎn),他照常去隔壁酒樓吃飯,可誰知一進(jìn)門,就瞧見大堂內(nèi)多了一張供桌立著塊長生牌,上書:茶樓仙人之位
后面還有一樽玉石雕塑,正是他在樹前拈花一笑的場景。身上正是他昨日夜間穿的那身青衫,雕塑臉部被黑紗修飾的霧氣所掩,微妙微翹。
霍白芷是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爐香。
這張供桌顯眼無比,想不注意到都難!算是他的心再大,對著自己的牌位也是難以下咽。
而且不要給他亂起名字喂!不會起就不要瞎起,哪怕就簡簡單單的寫一個(gè)仙人之位也行??!
不僅如此,聽說霍白芷還出錢將他隨手種下帝屋樹的那塊地買了下來,要為他修建廟宇,鑄塑金身。
張道緣人都麻了。他料到了霍白芷有錢,但沒想到居然能這么有錢!
富婆竟在我身邊?
他仿佛看見成堆的白花花的銀子都長了翅膀飛走了......這得抵得上他賣多少碗茶?。?p> 直接給他幫他實(shí)現(xiàn)勾欄自由不好嘛......
話說回來,這也就是他天賦異稟,要換二一個(gè)哪怕是位得道高人這一通操作下來都得給克死了。
凡人豈可受香火!
他隨手一指引來的老和尚也是邊在城中布施邊求緣,四處行善的同時(shí)打聽著進(jìn)入苦海一葉的方法,無形中更是加深他在百姓心中的威名。
事情會演變成這樣是張道緣真沒有預(yù)料到的。
面對這種情況,他也只能是在心里對霍白芷默默地說:“只要你開心就好!”
對于小迷妹的瞎折騰他當(dāng)然是選擇原諒啦!反正此舉對他也沒有什么壞處。
至于那些求仙拜佛的人,他自然不會一一回應(yīng)。
苦海一葉,無緣者不遇,有緣者自來。至于有緣無緣,看命也看他。
收拾好碗筷,張道緣瞧了瞧天色
關(guān)門!
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