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那是一個很哀艷的傳說。
傳說,黃泉路上,過了奈何橋,有座涼亭,喚作“孟婆亭”。
傳說,孟婆亭是由一個面貌陰森的老婦“孟婆”掌管。
傳說,孟婆的工作,是供趕往投胎、在此過路的地獄陰魂喝“孟婆茶”。
傳說,這杯孟婆茶,味道不外乎又酸又咸,恍如人情世事,又酸又咸。
傳說,只要陰魂喝罷三杯孟婆茶,那前生所有恩怨愛恨,皆會盡數(shù)忘記。
傳說,這些陰魂跟著便會迷迷糊糊,自墮于“六道輪回”之中亂闖。
傳說,闖過六道輪回以后,人便呱呱墮地,忘卻深噩前塵,脫胎重生。
傳說,這個滾滾人間也有人煉成了“孟婆茶”……
有人說:
黑,是一種很強的力量。
在黑的領(lǐng)域中,你永遠也無法想象它到底有多深,還有它的盡頭到底在哪里。
因此,黑所蘊含的力量簡直深不可測,無從計量!
不過,也有人不這么認為。
這個人認為:
白,才是最強的。
因為在白的領(lǐng)域中,你可以在一片空白中盡情的想象和塑造,不像黑那樣堅實而死板,你可以在白上添加各種顏色,甚至加上黑色,兼融黑的力量!
因此,白可以包含世間萬物,也能包容一切思想。
而擁有這種想法的人,正是一代奇僧“了塵大師”!
因為他深信,只有白,才接近“無”;只有無,才接近“佛”;只有“佛”,才能找到真正的“心”。
室內(nèi),是一片迷茫的白。
這是一間很奇怪的房間。
這間房間搭建的極為方正,一壁建門,門的左右兩壁放滿了無數(shù)的佛學(xué)經(jīng)典,但與門相對的另一面墻卻什么都沒有擺放,僅僅是一道白墻。
而這間房間之所以奇怪也是因為里面的所有陳都是白色的。
門是白的,經(jīng)書的書面是白的,放在小室中央的矮桌是白的,甚至盤坐桌前的和尚也是一身素白袈裟!
這和尚看來年近三十,一雙長長的八字眉,令他具備一臉慈悲之相,然而他的雙目卻隱含一股無奈之色。
他并沒有像尋常和尚般閉目念經(jīng),反是張開眼睛,茫然凝視眼前的高大白墻,口中在念念有辭,念的正是佛門絕學(xué)“般若心經(jīng)”!
念佛無非念自心,自心是佛莫他尋。
這間小室,正是名為“尋心閣”。
這和尚為何要在此中尋心?
只因他道行雖高,卻未能克服自己眼中心中的無奈,對人間的無奈……
他無奈,只因世上有太多悲慘的故事,多得連他亦愛莫能助……
他無奈,只因世上作惡的人太多,報應(yīng)又太慢……他一切的煩惱,皆因無奈……
“咚咚咚”,房中突兀的響起了敲門聲。
在一片祥和的誦經(jīng)聲中,這個身披素白的和尚戛然而止,然而他并非因為敲門聲而止聲,只因他心頭驀地一動!
誦經(jīng)本為靜心,何以他此刻反難自控?他為何心動?
但見他久久沒有闔上的雙目竟爾闔上,一片憂色直壓眉頭,低聲沉吟:“來了?!?p> 來了!
自從他歸寺后,就一直心緒不寧,暗暗有一種不祥之兆,但終究想不出所以然來。
可是就在適才剎那,他陡然感到這股不祥之兆已經(jīng)降臨,且還在門外某處。
某個黑暗之處。
這感覺是如斯真實,真實得可怕,可怕得近乎死亡!
到底是什么正向他逼近?是人?是物?抑是魂?死心不息的冤魂?
不慌只有十六歲,是凈空寺里備份最小的沙彌,不過他的法號取得與他本人十分不搭,他生性膽小遇事極易慌張。就好比今天,他即將遇到一個令他畢生難忘的人。
此刻的他正迫切的扣著師叔了塵大師的房門,換做平時不慌絕不敢如此失態(tài),他眼下如此全因為寺中來了一個不像人的人。
了塵大師在屋中應(yīng)道:“門沒有閂上,進來吧!”
門開后,不慌異?;艔埖淖吡诉M來,差點便要仆跌地上,甫見了塵,即道:“了塵師叔,寺內(nèi)來了一個很可怕的少年要見你,如今正于大殿等候!”
了塵見小和尚如此慌張,奇道:“哦,他如何可怕?”
“他……”不慌吞了口涎沫,愴惶地答:“他整個人冷得像塊冰一樣,一點生氣也沒有,一踏進寺園,園內(nèi)二十多株大樹上的小鳥兒頓被嚇得沖天飛起,還有他那雙眼睛也好怕人,像把劍一樣,看得我渾身不自在?!?p> 小小的和尚,小小混沌初開的生命,似乎一生也未曾見過此等場面,還想繼續(xù)形容下去,但了塵深知來者雖是少年,氣度卻可驚退眾鳥,定非凡響,遂截斷不慌的說話,問:“他有否道出姓名?”
不慌搖頭道:“沒有,他只說他帶了故人來見你?!?p> 故人?了塵聞言不由一愣,自己從未見過那個少年,更遑論什么故人。
此時不慌想起那少年的可怕摸樣,又道:“師叔,他不會是妖怪吧?”
了塵聞言收起心思,朝不慌訓(xùn)斥道:“休得胡言,你速去將那少年領(lǐng)來?!?p> “是?!辈换偶泵︻I(lǐng)命而去。
凈空寺是深山古寺,占地甚廣,佛慈堂則是寺中大殿,既名大殿,當然大得驚人!
佛慈堂后排中央,正正供奉著一尊釋迦金佛,兩手結(jié)印,盤膝蓮坐,少說高逾六丈。
金佛兩旁,分別并排十八羅漢,每邊九尊,令整座佛慈堂看來比尋常寺院大殿更呈莊嚴肅穆。
據(jù)說凈空寺乃方圓百里內(nèi)最大的寺院,當真所傳非虛。
主持了凡大師,更是名聞遐爾的了塵大師的師兄,不過江湖人盡皆知,了塵大師自幼極為聰敏,于十九之年,就每天到釋尊金佛座前燃著一盞孤燈,日復(fù)一日從不間斷,似要為那些營營役役、終生勞碌奔波的紅塵眾生亮起一點明燈。
可惜這明燈卻難以照亮心已墮入萬丈冰壑的“他”……
他,此際正獨站于殿內(nèi)一個極為昏暗的角落,一雙冷眼在黑暗中綻放白光,靜靜的看著眼前這尊碩大無倫的釋尊佛像。
佛像露骨出極為慈和的微笑,像已明白到眾生之苦,故以笑來撫慰迷惘眾生。
然而在向歸云充滿仇和恨的眼中恰好相反,“祂”笑,只因“祂”太滿足,“祂”
太明白,“祂”太得意!
不錯!任是一代梟雄,帝侯將相,一生明爭暗斗,你爭我奪、稱王稱帝,到了最后最后,還不是全部無法逃出“祂”的掌心?
如此強大的“祂”為何不笑?
向歸云卻偏偏要逃出“祂”的掌心!
距林鴻慘死已過去半個月了,向歸云好不容易才趁這次執(zhí)行任務(wù)的空擋溜出來,目的就是完成林鴻的遺愿,將其與兩子的骨灰交予凈空寺的了塵大師。
真是生不逢時,若非為報仇而入天絕盟,向歸云又豈會甘心淪為江湖仇殺的工具?淪為別人手里的劍?
向歸云正自出神,忽地背后傳來一個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聲音道:“施主……”原來是適才那個向了塵報信的小和尚。
憑聲辨位,向歸云知道他站得很遠,看來這小和尚真的很害怕與自己接近,也許是適才被自己的冷眼冷面嚇慌了!故向歸云并沒回頭,嚇慌這個小和尚實非他所愿。
只是小和尚看來并不明白他的好意,他不回頭,他更慌了,十分艱難才可張口:“施主,了塵……師叔……有……請!”
冷與熱,暗與光互為極端,倘若混在一起,究竟有什么后果?
若然共對,有的會是斗爭、諒解、還是勢成宿敵的無奈?
一光一暗,已在尋心閣對坐良久,連那個小和尚亦早已奉上清茶,掩門而去。
淡淡的茶香,彌漫于整個白色空間,向歸云自進來后一直沒有說話,僅定定的看著坐在桌子彼端的了塵大師。
了塵細細地打量著少年,發(fā)現(xiàn)此子雖冷靜的出奇但眉宇間仍散發(fā)著一股猛獸的氣息,心想不慌所言果真了塵,他何止眼神如刀,他整個人亦像一把寒氣森森的利劍。
“敢問小友是……”了塵剛想詢問向歸云身份,后者就將三個器皿放到桌上。
了塵大師微微一瞥,不禁大吃一驚!
這三個乃是盛載骨灰的器皿,可是這點并非他吃驚的原因,而是分別刻在器皿上的三個名字,令他呆在當場!
這三個名字赫然是林鴻,林繼仁,林繼信!
了塵大師就這樣怔怔的看著三人的骨灰,隔了半晌,終于側(cè)然道:“天絕盟人強馬壯,要殺霸蒼穹并非倚仗匹夫之勇便能成事,他去的時候,曾前來向我告別,可惜無論我如何相勸,他都一意孤行,想不到……一別已成永訣,唉……”
一語至此,了塵大師不其然仰天長嘆一聲,雙目隱隱閃起一片光芒,看真一點,竟是淚光!
??!連修行的高僧也潸然有淚呢!
向歸云默默凝視了塵,他似乎并沒因這名高僧流淚而失笑,相反,冷峻的目光出奇地流露一絲罕有的欣賞之色。
是為了淚因情而生,他欣賞了塵并未忘掉友情?還是他自少從沒流淚,他羨慕他的眼淚?
可惜了塵大師只專注眼前的骨灰,到底還是錯過向歸云這個罕有的神情。
良久良久,他才把目光移往這個冷如堅冰的少年身上,道:“你……就是向歸云?”
他沒料到這個聽說已慘死的向歸云真的冰冷得如同沒有生命,儼然一個死人。
一個被佛、被天遺忘了許久許久的死人。
向歸云雖未回答,但他聽到“向歸云”這個名字時眼中閃過的一絲精光已告訴了了塵答案。
了塵仰天嘆道:“林鴻曾向我透露,他大哥生前最看重的乃是其繼子歸云,此子已盡悟林家劍法,遺憾他卻隨林家大火一同灰飛煙滅,真想不到,向歸云竟然還在世上……”
了塵語音稍頓,略一沉思,續(xù)道:“但,我有一點仍不明白,孩子,你如何可在天絕盟取出他們?nèi)缸拥氖?,再行火化??p> ?。≡趺疵總€人都這么多的問題?
林鴻如是,連了塵大師也是!
不過向歸云還是破例回答了他的問題,他冷冷的道:“因為,我是霸蒼穹的入室弟子?!?p> 他的語調(diào)極冷,儼如在透露著一個異常可怖的計劃。
了塵極度震驚,道:“什么?你就是……霸蒼穹的入室弟子?”
這段日子,江湖中人都耳聞霸蒼穹收了了一個不哭不笑的入室弟子叫向歸云!
如今了塵終于知道了,以其飽歷世故,怎會不明向歸云晉身為霸蒼穹入室弟子的動機?
這將會是一個危機四伏、充滿血腥的復(fù)仇殺局!
而計劃這險惡殺局的人,正是眼前這個年僅十六的向歸云!
他是惟一的主謀者,也許,亦是最可憐的犧牲者。
了塵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道:“想不到……竟會是你!孩子,你可知道……
自己有多危險?”
向歸云點頭。
“那你可知道這樣下去……你會死?”
不錯,人海孤雛,深入敵陣,妄圖以一已之力報仇,簡直是一個不要命的布局!
然而“死”,可怕嗎?對于向歸云,生已無歡,死更不知有何可懼?怎會怕死?
了塵大師勸道:“孩子,聽我說,別再回去冒險,就留在凈空寺好好活下去吧!”
向歸云搖頭。
道:“我亦明白你報仇心切,全為一點孝心,但你繼父你父親泉下有知,也不會想見你為他報仇而死,更不想見你每日如此痛苦度過。我相信他亦希望你能像一個尋常孩子般長大成人,然后娶妻生子,幸福過活,忘記過去一切的不幸、哀傷和痛苦,好好的為林家開枝散葉……”
了塵大師說得一點沒錯。
向歸云亦深信林震宇若泉下有知,必定不希望自己為其報仇。因為林震宇生前已克盡父職,盡量以一已之力來改變向歸云,希望他能像尋常孩子般快樂地度過童年,故其死后亦絕不會愿意看見向歸云因替他報仇而飽受煎熬,再次在黑暗的深淵中痛苦過活!
可是,縱使深知他的心意又如何?向歸云如何可以忘記當日父親被亂刀砍死的那幕慘絕情景?
還有,林鴻的頭顱更是被他自己親手斫下,他還記得林鴻頭上的血如泉滴下。
好多的血,好長的血路……
一幕一幕以血編成的舊事,早在他心坎烙下無法磨滅的血印,叫他泥足深陷,叫他無法自拔,叫他一生也無法忘得了!
了塵見其茫然,猜測道:“你……忘不了?”
向歸云一臉木然,并不否認。
了塵目光閃爍,突然從一旁的經(jīng)書架上取出一個白絹小盒,道:“若只因忘不了,也許此事我還能幫上一忙?!?p> 他打開那白色小盒,只見當中竟有一顆指頭般大小的藥丸。
這顆藥丸的色澤異常深沉,了塵毫不考慮便把藥丸放到向歸云跟前那杯清茶中,藥丸甫一觸水,居然如霧般化開……
了塵問:“孩子,你可曾聽過‘孟婆茶’?”
孟婆茶?這是什么東西?
了塵道:“相傳孟婆茶只供黃泉路上的陰魂飲用,陰魂喝罷孟婆茶后便會把前塵全盤忘卻,接著投生六道,再臨世上,脫胎重生!我?guī)熌耸沁@座凈空寺的住持名號醫(yī)如來,他精通佛、醫(yī)二理,一生窮思苦研,遍尋萬種異草,終在晚年悟出一種與孟婆茶異曲同工的奇藥,正是適才我放到你茶中的藥丸。”
了塵續(xù)道:“可惜,當年我?guī)熕训萌f種異草僅夠煉得兩顆奇藥,煉就不久,我?guī)熞噤廴婚L逝,可以說煉藥之法從此失傳……”
他語音稍頓,忽然定楮注視向歸云,問:“孩子,我猜你心中一定在問,既然煉成兩顆,為何如今卻只余一顆?”
是的,向歸云也是不解,究竟為何僅得一顆?
了塵平靜地道:“因為,另外一顆,甫煉成即溶在茶中,于十多年前已被我喝掉了?!?p> 此語一出,向歸云亦不由當場一愣。
但聽了塵惘然低吟:“十五歲前的一切,我已經(jīng)不復(fù)記得,只記得我醒過來時,師父溫言對我說:孩子,你實在有太多的傷心往事,這樣也好,從今以后,你便可收拾心情,專心向佛……”
了塵說著此話時亦隱透無限唏噓,不知是為了失去前半生的記憶,還是為了緬懷其師?
向歸云心想自己果然猜得沒錯,了塵大師原來真是有情人。只有有情人,才會有這許多傷心往事……
此時那顆藥丸已溶于茶中,杯中一片混濁不明,恍如紅塵。
了塵舉起這杯罕有的孟婆茶,看著杯中黯沉的茶水,不期然輕嘆道:“人情世故,恩怨愛恨,是非曲直,莫不如這杯孟婆茶般混濁難辨!不過只要喝罷這杯孟婆茶,一切便可統(tǒng)統(tǒng)忘掉,孩子,回頭是岸,你就喝下它吧!”
說著報孟婆茶送至向歸云的面前。
向歸云靜靜看著這杯孟婆茶,霎時間,所有前塵恩怨盡涌心頭,有如波濤洶涌,此起彼伏。
他儼如一頭厲鬼,醒誓復(fù)前仇,然而在這頭厲鬼還未報掉大仇之前,竟有機會轉(zhuǎn)世投生,真不知何去何從?
如今孟婆茶就送近眉睫,他飲,還是不飲?
若然不飲,便要再次肩負如山仇恨,一生一世都寢食難安!
若然飲了,便可忘卻一切恩怨,甚至忘卻一切痛苦,脫胎重生!
只是,如此一來,他能否厚顏面對父親的養(yǎng)育深恩,他能否厚顏面對林鴻殺子殺已的大義?
不飲了!到底意難平,死不甘心!
精衛(wèi)填海,恨海難填!
這杯孟婆茶,他不飲了!他陡地舉掌把杯推回,了塵訝然道:“孩子,僅為一個死了的人,你以自己終生前途、幸福陪葬,這樣做值得嗎?
向歸云堅決地道:“他們對我太好,這是我送給他們的最后心意?!?p> 了塵道:“好,總算不枉你父親對你一番寄望,不過你既是故人之后,我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你回去送死!孩子,別怪我強你所難!”
了塵邊說邊運掌把茶推回,掌中更暗含一股柔勁,赫然是了塵之師醫(yī)如來的獨門絕技【萬化如來掌】,甫一使出,向歸云推杯之勁登時被卸于無形,閃電間杯子已被了塵推近嘴前數(shù)寸,了塵更飛快抓緊向歸云的下顎,硬把他的嘴巴張開,接著持杯之手運勁一震,杯中茶水頓被震得如水箭般直向向歸云的小嘴射去。
向歸云怎會不明了塵大師如此硬來的苦心?他其實亦是為他設(shè)想,只是向歸云此志堅決,他絕對不能如此便渾忘過去,渾忘一切的仇恨!
就在孟婆茶快將入口剎那,向歸云情急智生,陡然以掌為劍,猛然使出了偷學(xué)自黑衣叔叔的一式劍招“天悲劍愴!”
頃刻之間,無數(shù)掌影縱橫翻飛,交織成一密密麻麻的掌網(wǎng),更把孟婆茶水悉數(shù)擋開,涓滴不留,盡潑向室內(nèi)白壁之上!
白壁本無瑕,此刻卻被茶水盡染,深濃的茶水自壁上涔涔落下,宛如一串一串的悲痛之淚……
了塵料不到這孩子武功竟已非同凡響,但更令他吃驚的還是適才一招,他詫異問:“天悲劍愴?你……你見過他?”
向歸云默然點頭。
“他……他可好?”
向歸云道:“他很好。”
了塵有點意外,道:“他竟然也由得你孤身報仇?”
向歸云再沒答話,然而了塵從他那如磐石的目光中可以知道,只要是這孩子決定之事,任何人也阻止不了,連那個早已隱沒的“他”亦不例外!
了塵變色道:“歸云,若非你仍是孩子,我一定會設(shè)法把你留下,絕不會任你回去斷送一生,甚至不惜用上武力……”
向歸云未侍他把話說完,先自截斷他的話,毅然道:“好,我等你!”
說來說去,了塵大師仍舊無法體諒他報仇的苦衷,他也不需任何體諒!
今日,他自覺已說得太多,這句斬釘截鐵的話,當場把二人之間的糾纏斬開!
話已說盡,再留下去亦沒意思!
向歸云霍地站起,轉(zhuǎn)身,緩緩?fù)崎T而出。
了塵大師并沒阻撓,事實上,他也阻撓不了。
向歸云離去不久,那個叫不慌的小和尚又再走進來,好奇問:“咦,師叔,那個冷面的少年終于走了?”
“冷?”了塵苦笑搖頭。
“不!他一點也不冷……”
說著低頭望向滿地的冰碎,嘆息道:“總有一天,總有一個人,那個人一定會明白他那顆赤熱苦心,一定會有的……”
五天之后,向歸云已報捷而返,絕天登龍樓又響起一陣宏亮的笑聲。
笑聲發(fā)自霸蒼穹,這已經(jīng)是此數(shù)月來,他第九次如此開懷大笑了。
守住樓外的徒眾聞之亦不禁愕然。
樓內(nèi),此時僅得霸蒼穹與向歸云單獨相對,霸蒼穹邊笑邊道:“歸云,你這幾月來九次率眾出征九次皆捷,立功非輕,你想為師如何獎賞你?嗯?”
獎賞?原來也有獎賞?
向歸云默默看著霸蒼穹,他想要的獎賞如何啟齒?
他不要再看見他如此開懷大笑,他只想看見他恐懼,愴惶、絕望、痛哭!
僅此而已,可是已極難辦到!
霸蒼穹見他并沒回答,道:“我想一時之間你也不知應(yīng)要些什么,這樣吧!這次就由為師替你作主,我獎給你兩個仆人如何?”
兩個仆人?
向歸云微微一愕,這老匹夫不知又有何計劃?
此時霸蒼穹突道:“死囚雙劍,還不快向主子下跪?”
語聲剛歇,向歸云突聞身后傳來“噗噗”之聲,回頭一看,赫見兩中年漢子已跪在其身后,齊聲道:“參見主人!”這二人能無聲無息出現(xiàn)于向歸云身后,武功之高可想而知,霸蒼穹雖云獎賞,但給他此兩大高手作仆,必定有所圖謀!
果然,霸蒼穹已在朗朗而道:“歸云,面劃長疤的是‘死劍’,眼上無眉的是‘囚劍’,他倆俱是用劍高手,只要你善用他們二人,所有計劃必定水到渠成,特別是這次計劃……”
來了!向歸云心中冷笑,霸蒼穹每說一句話,每干一件事皆有目的,何況是獎賞?他付出一分,必會抽回十分!
向歸云靜靜看著此死、囚二奴,但見他倆臉上的特征真如霸蒼穹所言,然而他們雖仍跪下,卻未低頭,四目更輕蔑地牢視向歸云,似乎對這個十六歲的主子極為不滿。
就在三人默視之間,霸蒼穹已悠悠道出他下一個的計劃……
黃昏的時候,向歸云才徐徐步出絕天登龍樓。
霸蒼穹花了整整一個時辰,才把計劃內(nèi)所有詳情和牽涉的人物一一向其述說,可知計劃如何棘手。
而且事近眉睫,明午一到,他便須與死、囚二奴聯(lián)袂起行!
這次,將會是他加入天絕盟以來最兇險的一次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