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山中之秘

　　次日，南宮玨貼心的沒有問昨晚的情形，玉小霜一連幾日去打探，依然沒有絲毫動靜，她可以確定，這鬼怪應(yīng)該是初五才會出來。

　　她又將寫有任務(wù)的紙卷取出，細細閱了一遍，心中有個推測：山中有人在秘密做些什么事，大物件滾落會是拋尸嗎？可這種事一般不會每個月定期處理，那么，會是運送什么不能見光的東西嗎？

　　初五，便是這山中行秘密之事的人，運送東西的日子。

　　起初隱藏的很好，九月初被人看到，那人還上山查探，被發(fā)現(xiàn)滅口后，擔(dān)心以后這類情況越來越多，自己的秘密會被發(fā)現(xiàn)。于是派人偽裝成鬼怪巡山，嚇退那些上山的人，若巡山的次數(shù)多了，反而會惹官差來查探。

　　只在初五這日，怪物巡山嚇退上山的人，而在這山林中的某個地方，一定在進行什么隱秘之事。

　　下個月就是十二月，年前只有十二月初五這一次機會了，務(wù)必要查探出來，否則讓人覺察，改換地點，便是前功盡棄了。

　　冬一天天地深了，樹梢上空了一大半，枯枝落葉上結(jié)了一層冰霜。

　　孩子們倒是不怕冷，晚飯后在練武場上摸爬滾打一陣，身上還隱隱有汗，南宮玨的小臉兒總是紅撲撲的，煞是可愛。

　　今日又是初五，南宮玨早早地沐浴完，半倚在大靠墊上看書，對玉小霜道：“今日又是初五，你去忙吧，不必跟小爺匯報了?！?p>　　玉小霜微訝，旋即笑了：“十四叔，您真的越來有長輩的派頭了，既如此，侄女便去了，您早些安歇?！?p>　　南宮玨頭也不抬，只是揮了揮手道：“去吧。”

　　直到玉小霜離開了，南宮玨才抬起頭來，目光有些黯然，鈺霜，我其實很想和你一起去的，可我真的很怕……那些鬼怪，為了不給你拖后腿，我還是老老實實在這等著吧……

　　玉小霜一路行到山林里，冷風(fēng)在枝葉間橫沖直闖，發(fā)出簌簌的嘶吼聲，她來了這么多次，已經(jīng)不在意這些，她只想盡快知曉，這山中隱藏的到底是什么。

　　察覺后面有動靜，她轉(zhuǎn)過身來，沐淼飛身而至，玉小霜睜大眼睛，怎么又來了，發(fā)現(xiàn)初五的規(guī)律了？

　　沐淼看她如此驚訝，有些尷尬地撓撓頭道：“上次是初五發(fā)現(xiàn)的群鬼，初六便沒了，之后的幾天，你雖沒說，看你的樣子，應(yīng)該是一無所獲。我猜想或許是初五才會出現(xiàn)，今天便想來看看，既然你也來了，想必你也是如此猜想的吧?！?p>　　玉小霜歪著腦袋看他，撇開一腔不切實際的江湖熱血，他其實挺聰明的。

　　沐淼被她看得更不好意思了，便出聲提醒道：“一起去吧，晚了可就沒了?！?p>　　也是，玉小霜可不能再錯過了，她一點頭，轉(zhuǎn)身向前行去，沐淼緊跟其后。

　　二人很快到了上次看到群鬼夜行之處，遠處，已有點點綠火闖入視野。

　　上回這些鬼怪應(yīng)該發(fā)現(xiàn)了他們，可時隔一個月，今夜鬼怪們依然出來轉(zhuǎn)悠，好似并不在意是否被發(fā)現(xiàn)。

　　這回二人不蹲灌木叢了，而是上了樹，從上往下，觀測范圍廣闊，或許能了解更多。

　　也許是第二次見，也許是玉小霜已經(jīng)開始努力抑制心中的恐懼，她這會并沒有那么害怕，不被情緒左右，自然更有利于客觀地觀察現(xiàn)況。

　　云兒徐徐行駛，遮了半個月兒，林中黑暗幽深，似乎還是上回的原班人馬，提著鬼燈，行尸走肉般緩緩游蕩。

　　玉小霜二人貓在樹上，大氣不敢出，緊緊盯著它們，行進隊伍沒有他們以為的那般長，約三四十只，樣貌各異，但俱是猙獰丑惡，除了發(fā)出低吼咝咝之聲，它們很安靜，有些讓人捉摸不透。

　　隊伍漸行漸遠，二人相視一眼，悄然跟上去，怕被發(fā)現(xiàn)，只敢遠遠墜在后面，耐著性子一點一點往前蹭。

　　這些鬼怪，似往山頂?shù)姆较蛐腥ィ裥∷唤脒@莫非是要舉行什么祭祀活動？看看沐淼，他也是滿臉不解，得，乖乖跟著吧。

　　鬼怪在前面行，他們在后面走，玉小霜感覺如果他們也提個鬼燈，就跟前面這群沒什么區(qū)別了，搖搖晃晃的走著，不言不語，一看就是倆掉隊的小鬼。

　　玉小霜平時免不了盯梢跟蹤伺機行動，這會兒并不覺得什么，可沐淼一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大少爺居然也沉得住氣，倒讓她刮目相看了。

　　沐淼察覺到玉小霜的目光，朝她笑了笑，并不敢有其他的互動。

　　不知不覺，山頂已在眼前，玉小霜一掌將沐淼按趴下，鶴云山雖不高，站在山頂總歸太顯眼，還是暫且趴在草叢里蟄伏待機的好。

　　可鬼怪們并不是到山頂參加祭祀活動，而是慢慢下山而去，下山動靜會大些，二人準備等它們走遠了再跟。

　　云兒已過，月兒悄悄露了臉，淡淡的月光落在葉上草上隨風(fēng)浮動，撒在玉小霜的烏發(fā)上，睫毛上。

　　沐淼見怪物們越走越遠，玉小霜卻沒有動靜，湊近了輕聲問道：“我們不跟嗎？”

　　“再等等。”玉小霜覺得有點不太對勁，反正從山頂基本能看到它們的行徑，她索性先看看再說。

　　正專心看著，耳邊傳來沐淼的聲音：“……你再過些時日便要回去了，你家在京中，我以后，還不知在何處著落……”

　　玉小霜訝異轉(zhuǎn)過頭去，看到沐淼滿眼的不舍，才知道他想說的是總有分別的時刻，以后再見不易。

　　雖相處時日不多，但總歸日日相見，一起成長，他們就像臨時轉(zhuǎn)學(xué)的學(xué)生，面對相伴數(shù)月的同學(xué)，總有些難舍。

　　這次借著執(zhí)行任務(wù)的光，皇帝放自己出來深造，可如今京中雖風(fēng)平浪靜，可隱在風(fēng)浪下的危險不知何時又會再翻涌而上，此去不知還有沒有機會再回來……

　　想著，她也有些傷感，卻說：“既然再次相遇，怎能再斷了聯(lián)系，可以寄信呢，說不定日后還能在江湖不期而遇呢。”

　　沐淼當(dāng)然知道，可是這話只有玉小霜說，才有意義，他當(dāng)即點頭稱好，又道：“只是江湖可能要等我?guī)啄炅耍晕椰F(xiàn)在的能力……可能自保都難……”

　　這孩子終于想通了啊，玉小霜無比欣慰：“人貴在自知，你能夠正視自己，不驕不躁，已經(jīng)是踏出了成功的第一步，日后，定有作為?！?p>　　沐淼笑了，有些悵然，卻是重重的點頭。

　　二人又觀察了良久，發(fā)現(xiàn)這些怪物只是單純的繞著鶴云山轉(zhuǎn)圈，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不知道他們是要求道還是想成仙。

　　玉小霜看得直犯困，卻強自撐著，一定要查出他們的巢穴所在。

　　沐淼也覺得沒勁兒，可玉小霜在堅持，他也不好說撤，只是玉小霜那一定要弄個明白的態(tài)度，讓他有些疑慮，他悄聲問道：“一定要等到最后？”

　　玉小霜點頭道：“是，我要知道他們最終會回到哪里？他們究竟是要做什么？”

　　沐淼蹙眉：“為何？”

　　玉小霜正色道：“沐淼，你是我的朋友，足以信任，但我不能泄露太多，只能告訴你，我回到族學(xué)，除了學(xué)習(xí)，亦是為了調(diào)查鶴云山上出現(xiàn)的怪事。

　　九月初，有人看到不尋常的東西，后進山失蹤，十月初五，我看到了鬼火，當(dāng)初以為是去晚了，現(xiàn)在看他們繞行如此久，應(yīng)該是當(dāng)初對方?jīng)]有準備好，只有鬼火。

　　十一月初五和今日，皆有群鬼夜行，若說是那些鬼怪定期舉辦什么活動，倒也說得過去，可這活動就是如這般轉(zhuǎn)山的話，似乎不太合理?！?p>　　沐淼似懂非懂地看著她，玉小霜繼續(xù)說：“我猜測，這些可能是某人為了掩蓋什么，而故意設(shè)下的障眼法?！?p>　　沐淼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這些個鬼怪都是人為安排的，為了吸引人的注意力，或是嚇退外人，目的是掩蓋某件事？”

　　“是?！庇裥∷c頭道。

　　沐淼明白了，他沒有問玉小霜為何要調(diào)查，既然她需要知曉這些怪物的歸處，那他陪她等著就好。

　　大約又過了半個時辰，月上中天，這些怪物在上山的途中改變了路線，往山的另一側(cè)行去。

　　玉小霜和沐淼對視一眼，都悄無聲息的跟上，為首的怪物行至一處石壁停下，遠遠望去，好似鼓搗了一會，后面的怪物陸陸續(xù)續(xù)停了下來。

　　忽然，山壁上憑空出現(xiàn)一道門，內(nèi)里有光，為首的怪物率先跨進去，其他的都跟著魚貫而入。

　　玉小霜飛速地穿梭山林前行，奔到離洞口最近的一個藏匿點，往前便再無遮擋，沐淼險些沒跟上，伏在玉小霜身旁不遠處的巨石后，微微喘著氣。

　　這樣如電的身法讓他暗暗心驚，他第一次開始猜測，這位南宮小姐平日里在京中都做些什么，又為何要查這些鬼怪？

　　當(dāng)他一抬頭，看向山壁，瞬間怔住。

　　玉小霜并未注意沐淼的心思，只是雙目一瞬不瞬地緊盯那道門，門內(nèi)依稀傳來敲敲打打的聲音，定睛看去，內(nèi)里好似有人在打鐵，地上擺放著的……依稀是刀槍劍戟……

　　石門“砰”得一聲關(guān)緊，隔絕了洞中的畫面，玉小霜回過神來，問道：“你看到那扇門后面的東西了嗎？”

　　沐淼似乎還沒回神，怔愣道：“我看到……看到那些怪物進入門內(nèi)，然后有的……脫下了……偽裝，露出、露出……人身來……”

　　看到鬼怪受到了驚嚇，看到鬼怪變成了人，更是匪夷所思。

　　咦？玉小霜再次回過頭，朝那扇門的方向看去，自然只能看到枝葉遮蓋的山壁。

　　她又目測了一下她和沐淼的位置，她正對的是進門后的左邊，而沐淼對的是右邊，因而他們看到了不一樣的場景，而這恰恰就是這件事的全貌，如果，他們沒看錯的話。

　　有人挖空了山腹，在其中鍛造兵器，那失蹤之人先前看到有大物件墜落，很有可能是運送兵器的箱子之類，每月初五便是將兵器做送出去的日子。

　　為了避免再有人發(fā)現(xiàn)攪擾，他們特地扮作群鬼夜行，在山的一邊繞行，吸引好事者的注意力，或嚇退上山的人，讓他們無法發(fā)現(xiàn)山另一邊的秘密。

　　裝了兵器的箱子應(yīng)該非常重，墜落地應(yīng)該會有聲音才對，可是方才她什么都沒聽到……應(yīng)該是他們做了什么手腳，讓箱子落地?zé)o聲。

　　回去的路上，他們格外小心謹慎，玉小霜暗暗思索著，沐淼卻有些魂不守舍。

　　到族學(xué)院墻外，玉小霜看著沐淼，正色道：“沐淼，這里的事有些蹊蹺，在查清楚之前，請你替我保密?！?p>　　沐淼收了心神，看著她道：“這是自然，沒想到真讓你猜對了，這些鬼怪真的是由人假扮，他們到底要掩蓋什么？”

　　“這……”玉小霜頓了頓，低聲道：“沐淼，方才我所見與你不同，我看到洞的另一側(cè)，里面有人在制造兵器，這里很可能是個私造兵器的窩點。”

　　民間百姓可從事鍛造業(yè)，亦可鍛造刀劍，但不可大量儲存生鐵和批量制造兵器。生鐵和兵器都是敏感領(lǐng)域，私自鍛造大量兵器更是重罪，此事非同小可。

　　沐淼猛得睜大雙眼，他也是將門出身，自然知曉這私造兵器意味著什么。

　　只聽玉小霜接著說：“這人不僅私造，還運輸，費那么大心思將山體掏空，弄出了這些個鬼怪掩護，耗費如此巨大的人力物力，此人必定是圖謀已久，不把皇權(quán)法度放在眼里。

　　此事干系重大，務(wù)必要小心謹慎，因而請你保密，我年前要回去，走之前想要多了解情況。”

　　沐淼難得嚴肅道：“鈺霜，你一個人勢單力薄，讓我來幫你吧，這可是謀反，身為沐家的兒郎，我斷不會袖手旁觀，讓這些害群之馬為所欲為！”

　　這位沐家小少爺?shù)降走€是有沐家人的血性，玉小霜一時感佩萬千，道：“如此，多謝沐小少爺了。”

　　二人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