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情字何解
不知不覺,藥碗已經(jīng)見底。
“別發(fā)呆了,藥喂完了,你去休息吧。”聽到玉小霜的聲音,沈綿回過神來。
她見洛醇已經(jīng)躺下了,額頭上貼著帕子,呼吸也似乎平穩(wěn)了一些,才松了一口氣,想了想道:“你去休息吧,我來守著。”
折騰了半晌,玉小霜渾身已經(jīng)起了一層薄汗,她搖了搖頭:“天一亮,我得進(jìn)城,我們的同伴在城中,有個同伴可以治好你表哥。我不知何時回來,在那之前,你要一直看著他,片刻都不能休息,所以,趁天還沒亮,你去睡會吧?!?p> 原來她打算一個人進(jìn)城,難怪她提出要先休息,她要做的事,可比看著病人要辛苦多了,沈綿堅持:“你去休息!”
這大小姐還挺倔,玉小霜拿捏住她的后頸,用力按下去,沈綿難以置信的暈了過去,玉小霜半拖半抱地把她運到床上,蓋好被子,又回到洛醇身邊。
在沈綿面前維持的淡定可靠的形象一下子抽離,她的肩挎了下來,她在賭,賭這些茶農(nóng)沒有問題,賭這藥有用,賭他能撐到見到霽月……
他們離開有兩天了吧,不知道城中有沒有發(fā)生什么變故。她不敢貿(mào)然帶洛醇進(jìn)城看大夫,也怕找霽月的途中回不來,所以,她只能寄希望于此,至少能多撐一段時間。
玉小霜垂頭看著昏睡中的人,劍眉微蹙,略白干燥的嘴唇緊抿,她拿過杯子,慢慢喂他喝了些清水,將額頭上熱了的帕子,又重新放回水中。
她呆呆地看了他一會,端起水盆到院子里,倒了水,水缸里的水映出了月兒,月兒胖了一些,算算日子,今天好像是初九了,明日天亮就是初十,快十五了??!
葫蘆瓢打碎了月影,舀了映照出月兒的水倒入盆中,仔細(xì)清洗了帕子,潑去臟水,又重新舀了水,葫蘆瓢扔回水缸,葫蘆搖晃,月影搖晃,半晌才停住,葫蘆如舟,徜徉在月河之中。
玉小霜無心欣賞,她端著盆進(jìn)屋,將帕子拎干擦了擦他額角的汗,又蓋在額頭上,這樣的動作,一晚上不知道重復(fù)了多少回,洛醇的體溫才沒有那么燙手了。
房間一角的火盆燒得旺旺的,讓整個房間都暖意融融,玉小霜有些愣愣地看著面色恢復(fù)了些許的洛醇,他對她真的是那樣的感情嗎?那她對他呢?
初次見面,他一身戎裝,如驕陽似火,張揚不羈地與扮成南宮盾的她對戰(zhàn),那般自負(fù)滿滿略帶攻擊性;
第二次見面,三司對簿公堂,他直指端倪,她揭破真相,他不是只知比斗的紈绔子弟,她也不是養(yǎng)在深閨的大家閨秀;
第三次,大概是他最狼狽的時刻,被仇人追殺,險些命喪破廟,她救了他,他攜恩利用她,她順勢反利用他,為了同一個差事,一明一暗;
后來,結(jié)伴同行,他不再是在朝堂上那倨傲冷漠、盛氣凌人的小王爺,露出了沉穩(wěn)凌厲的一面,他與她,旗鼓相當(dāng),配合默契。
他甚至?xí)查_自己的貼身侍衛(wèi),與自己同行,這,究竟是他想要利用她的能力,還是想要她在身邊?
啊啊啊,到底是怎樣一種情況?。?p> 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啊啊???
易了容貼了疤,都阻擋不住自己的魅力,這讓人怎生是好啊啊啊???
這小王爺也是,難道美女見多了,開始傾向收集不完美的了?
玉小霜在這里糾結(jié),那邊洛醇睜開了眼,正好看到玉小霜一會樂一會愁的樣子,以往的她都是努力讓自己風(fēng)輕云淡的,每次不經(jīng)意露出情緒化的表情,總是十分有趣,這次卻不加遮掩,是夢中嗎?
他抬了抬手,想要觸碰,奈何四肢無力,還未抬起寸許,手垂了下去,人又陷入了昏迷。
玉小霜想得太投入,并未察覺……
唔,別忘了,他是小王爺,自己現(xiàn)在只是漂泊無依的孤女,不可能嫁進(jìn)王府,就算他能接納自己的真實身份,恐怕南宮家也不愿與皇族其他人結(jié)親。
南宮家選擇依附了皇帝,就必須學(xué)會獨善其身,特別是在皇帝子嗣單薄,皇子年幼,藩王虎視眈眈的情形之下……
玉小霜漸漸地冷靜下來,趁他的意思不明朗,趁一切都沒有開始,他們只是單純的互相利用的關(guān)系。
玉小霜閉上眼,靜靜地呼吸吐納,慢慢運轉(zhuǎn)著真氣,趕走腦袋里的雜念,漸漸空明……直到外間有了聲響,她才慢慢睜開眼。
天開始明了,青光蒙蒙,山間的霧氣格外厚實,遠(yuǎn)處的山脈都隱在一片白茫茫的山嵐之中。
她緩緩走到院子里,腳踏云霧,仿佛置身仙境,抬眼恰好可見日月同輝,垂頭隱隱可觀萬丈紅塵,時間若能在此刻停住,該有多好……
玉小霜發(fā)了一會呆,回過身來,簡單洗漱一下,幫張老伯打水做飯。
“姑娘,昨夜,你那朋友如何了?”張老伯一邊添柴一邊關(guān)切的問道,火光將他有些黝黑的臉映得通紅。
“昨夜還是免不了發(fā)熱了,不過燒已經(jīng)退了,暫無大礙,多謝老伯賜藥!”玉小霜抱拳相謝。
張老伯?dāng)Q在一起的眉頭松開:“謝啥,好了就好,好了就好啊!”
張老伯蒸了蛋羹,玉小霜親手熬了雞湯粥,又是雞又是蛋,這已經(jīng)是張老伯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東西了。
玉小霜感激地接過來,叫醒沈綿,自己吃了一些,又喂了洛醇吃了一碗粥,到底是有些傷元氣的,倒現(xiàn)在也沒有醒。
男人啊,一有比武就興奮,不拼到最后決不罷休,雖是演戲,洛醇也拼盡了全力,因為那對他來說,是很難得的對手。
她嘆了口氣,又喂洛醇喝了些清水,囑咐沈綿道:“燒已經(jīng)褪下去了,如果他一直沒有醒過來,你隔半個時辰就喂他喝一些水,若是喂不進(jìn)去,就用帕子沾濕嘴唇。午時再喂他喝碗雞湯粥,其他的暫時都不要吃,我去城中找些好醫(yī)好藥好吃的。
如果我一夜都沒有回來,你想辦法帶他走,出了邑寧府,出了楚州,去云州,他隨身應(yīng)該帶了可以證明身份的信物,找到當(dāng)?shù)氐墓賳T,護(hù)送你們回京?!?p> 沈綿睜大了眼睛,昨夜玉小霜弄暈她是為了讓她休息,她有些歉疚,現(xiàn)在又這樣說,她忍不住問道:“你們究竟在做什么事?會危及性命嗎?”
玉小霜垂下眼簾,她想了很多,那宮萬笙與陶昱有勾結(jié),他們順利進(jìn)入天一教并逃出來的事情漏洞太多,很有可能會被他們知曉,被他們利用,甚至,這就是他們的計劃,那他們又豈會放他們活著離開邑寧府?
若她是他們,只怕霽月他們的處境也很危險,不是被趕盡殺絕,就是被抓住做誘餌,這也是昨夜她不敢貿(mào)然帶洛醇進(jìn)城的原因。
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你表哥領(lǐng)了朝廷的差事,自然不是那么好辦的,不過他們的目標(biāo)是他,不是我,所以我去不會引人注目。即使我被抓了,也是被當(dāng)做誘餌,你們只需安全回京,一切還有翻盤的余地,若是來找我們,才是全軍覆沒。”
沈綿將信將疑的看著她,沒有說話。
這一根筋的大小姐,怎么關(guān)鍵時候突然開竅了呢,玉小霜有些頭疼地繼續(xù)忽悠:“我與你表哥只是半路認(rèn)識的,我不會為了他去犯險,我只是去確定我同伴的安危,況且,事情或許比我想象的要好呢?!?p> 當(dāng)然,這不是想象,這是一個密探的直覺判斷。
我覺得你會為了同伴去犯險,沈綿眨了眨了眼睛,終究道:“我不想回京,我會等你回來?!?p> 嗯……總覺得哪里不對勁……罷了,玉小霜又低聲說了幾句,看了洛醇一眼,決然而去。
沈綿看著她的背影一點一點地消失在云霧之中,忍不住掐了一下洛醇,表哥啊表哥,你再不醒來,會后悔的。
……
冬日清晨的太陽隱在蒙蒙白霧中,那般溫和,空氣中有淡淡地青草泥土混雜的自然清香,沁人心脾,沉寂一整個冬天的樹木也開始蘇醒。
有的樹,落盡了三千繁華,孑然一身守著大地,如今光禿禿的樹枝上抽出新芽,有的樹,以厚葉御寒,此刻任務(wù)完成的葉子開始枯黃飄落,為新葉的誕生騰出位置。新舊更替就是這么殘酷,新舊更替也是如此的讓人充滿希望!
玉小霜他們比武的時候沒有穿黑斗篷,而是穿著先前那對兄妹給他們的舊衣衫,烏發(fā)簡簡單單挽了個髻,混在人群中沒人注意。
過了城門,太陽已經(jīng)升高了,城里的霧氣本就比山中稀薄,此時已經(jīng)消散殆盡。
她一路閑逛,繞了好幾圈,路上似乎有好些盯梢的人,視線如網(wǎng)交織籠罩。她狀似不經(jīng)意地轉(zhuǎn)到他們先前居住的客棧附近,并未進(jìn)入,而是從一旁的巷子進(jìn)去,接近了客棧。
站在院墻外,她向內(nèi)看去,院子里假山綠樹,石橋碧水還是依舊,有住宿的客人出入串門,有服務(wù)的小二來回穿梭。
只有他們的那兩間客房,冷冷清清,死一般的沉寂,連小二路過他們房間時,似乎也會加快腳步。
那兩間房里有氣息,很多人的氣息,散發(fā)著殺氣,蟄伏著,這不會是霽月他們?nèi)说臍庀?,他們要么逃走了,要么被關(guān)在別處……
但是霽月一定會給她留下訊息,只是不知在客房中,還是在哪里……
咦,那是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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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棠
玉小霜:易了容貼了疤,都阻擋不住自己的魅力,這讓人怎生是好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