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隨皇帝回寢宮,皇帝站在窗前不語,她也不打擾,默默地想著心思。
半晌,皇帝才開口:“……原來到了這一天,沒有大快人心,沒有欣慰,反而更加落寞,更覺孤獨?!?p> 以前沒有了至愛至親,現(xiàn)在沒有了復仇的目標,茫然而孤寂。
但這個話題,玉小霜不能接,只好轉(zhuǎn)移話題,讓皇帝別想太多,玉小霜問道:“端王爺?shù)膬鹤?,真的死了嗎??p> 皇帝回頭看著她,眼中血絲密布,頓了頓道:“……我不是他,對那么小的孩子,想到我那慘死的兒子,終究下不去手,只是托付給了信任之人。”
之所以那么說,只是為了擊潰端王爺,玉小霜又問:“……洛醇的真實身份,究竟是?”
“他原本是另一個身份,后做了十幾年的洛醇,現(xiàn)在又想脫去這個身份,以后如何,不得而知。”說了跟沒說一樣,就是不打算說嘍?
玉小霜道:“毒衣案,您早就知道是兇手是端王爺?”
“是。”
“那您還把景凰抓起來,封了景鸞閣?”
“毒衣是景鸞閣進獻的,景凰親自監(jiān)制,做戲自然要做全套?!?p> “景凰差點死了!”
“可她沒死,你還欺瞞了我,她回來了,景鸞閣已解封,景家的冤屈也已抹去?!?p> “如果沒人救她,她就死了!”
“她沒死。”
玉小霜氣結(jié),她也確實欺君了,皇帝不追究她和景凰已經(jīng)是網(wǎng)開一面了。
她只得換個話題,問道:“您早就知道誰是兇手,還派我出去查案?就算做戲,洛醇是你的人,有他就行了,為何還要讓我去?”
她以為這案子是她九死一生查出來的,結(jié)果只是按照人家計劃好的一步一步走過來而已,很憋屈。
“朕只信任你,洛醇之前都不能暴露,宮中有他們的眼線,洛醇會送偽造的證據(jù)來,不讓端王懷疑,就像上次那樣,而朕要知曉真相和細節(jié)?!?p> 這個理由還真是無法反駁,那自己辛苦了這一遭算什么?
“查明真相,救出景凰,找出真兇,此行不虛。”皇帝評判道。
玉小霜握緊的拳頭,松開又握緊:“洛醇是否知曉我的身份?”
“他知道會有暗探密查,并不知去的究竟是誰……”反正皇帝沒說,暴露了就怪玉小霜自己太失敗。
難怪自己對案子的關(guān)注度高了點,他就猜出自己是為了案子而來,原來早就心里有數(shù)……
難怪他將密信的折法透露給自己,為了讓自己將真相上達天聽……
難怪他不肯讓自己救他,因為他是誘餌,即便沒有誘出端王爺劫法場,也誘得了端王爺亂了心神,提前慫恿齊寧二王起兵……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與皇帝的謀劃,皇帝要復仇鋤奸,他要執(zhí)行任務(wù),那她呢?景凰呢?就是他們手中的棋子嗎?
自己瘋狂的試圖為他的翻案,就像個笑話……
自己以為他要死了,傷心欲絕,就像個傻子……
他如此冷漠又堅定的人,又豈會輕易動情?
對自己的感情,是不是也是一場謀劃呢,讓自己乖乖做他們的棋子……
玉小霜忽然覺得渾身發(fā)冷,兩眼發(fā)花,有些站不住。
皇帝看出她的不對勁,快步過來,玉小霜噴出一口鮮血,雙目緊閉,皇帝接住搖搖欲墜的她,入手才察覺她渾身滾燙。
造孽啊……
皇帝連聲喊著儲公公,傳太醫(yī),宣霽月,一陣手忙腳亂。
玉小霜在外查案,幾經(jīng)生死,命懸一線,皇帝知道。
回來之后,聽說洛醇為主謀,為他醉酒,四處奔波,皇帝知道。
想救人而救不得,自愿昏厥,逃避現(xiàn)實,皇帝也知道。
有這樣一個辦事盡心盡力,對感情忠貞不渝,卻也能將家國大義放在第一位的外甥女,皇帝欣慰又感佩。
可她此前精神一直處于崩潰邊緣,這時又聽聞一切都是事先謀劃,她只是一枚棋子,她心心念念的人根本沒死,還從頭到尾都在演戲,她哪里受得了?
皇帝心疼極了,心里又將洛醇罵了千萬遍,都不解氣。
樓老太醫(yī)和霽月幾乎同時到,二人診治玉小霜,都說是氣血虧虛,憂思過甚,急火攻心,總之狀態(tài)不好,需得好好調(diào)養(yǎng)。
皇帝讓他們好好照料玉小霜,這會不宜搬動,就讓她歇在宮中,等醒了好些了再說。
霽月也不知發(fā)生了何事,讓小姐如此,只能配合師父診治,心中憂慮……
洛醇從宮中離開后,慢慢往回走去,這么多年,終于可以卸下重擔了,洛醇這個身份,也已經(jīng)從世間消失……
他終于可以做回自己了……他還記得自己是誰嗎?
戴了這么多年的面具,也終于可以丟棄了,他有些悵然。
他以前想過,事情結(jié)束后,他會去做什么,大概會遠離朝堂隱遁吧。如今,他有了目標,他要去找他的霜霜,從此,她在哪,他就在哪。
城東宅院,是洛醇秘密置辦的產(chǎn)業(yè),他回京后,便讓驚蟄去宅院養(yǎng)傷。
小滿一路都和他保持聯(lián)絡(luò),回來后,也直接去了那里。
洛醇此時回到宅院,立即有十幾條黑影冒出來,跪倒在地上:“恭迎少主!”
洛醇掃了一眼眾人,問道:“小滿呢?”
前排的一個黑影抱拳答道:“回少主,驚蟄小滿辦事不利,讓少主受如此重傷,小滿還離了少主身邊,屬下們斗膽,替少主責罰過他們了,他們現(xiàn)在躺在床上,起不來?!?p> 洛醇點了點頭:“是該罰,帶我過去,其他人先散了?!?p> “是?!焙谟皫?,其他人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臥榻上,小滿和驚蟄躺著發(fā)呆,聽到響動看過去,見是洛醇,立即掙扎著爬起來,翻下床跪倒在地。
洛醇盯著小滿看了一會,問道:“小月姑娘和陸小哥兒呢?”
“……回少主,一入京城,他們姐弟倆說要去找陸大姑娘,南宮盾將軍說,他帶她們?nèi)フ宜蟾鐔枂?,讓我跟您匯合,屬下?lián)哪?,就先回這里了……”
洛醇冷哼一聲:“什么時候,你這么聽別人的話了?你不是喜歡黏著人家姑娘嗎?怎么不粘到底???好歹看到他們姐妹碰面??!”
小滿默默流淚,這不是怕您有事找不到自己嗎?果然在外面,您的溫柔體貼都是幻覺,一回京就露出真面目了,他這會也不知如何解釋,只好不住的磕頭。
“沈小姐呢?”
“回少主,送回沈府了?!?p> 看小滿瑟瑟發(fā)抖的樣子就來氣:“陸二小姐就沒給你留什么話?”
“……沒……”
“真沒用!驚蟄就算了,好好照顧小滿,留條命,別弄殘了,以后還用得著?!甭宕挤餍涠?。
黑影應(yīng)是,驚蟄面無表情地拍了拍小滿的肩,小滿目露傷痛,他到底做錯什么了?
回到自己的房間,洛醇嘆口氣,看來還得自己親自來,今日已經(jīng)太晚了,打擾景大小姐不太好,明日去問問吧……
一大早,洛醇思忖半晌,決定還是帶著洛醇的面具去找景大小姐,霜霜既然會為她翻案,必定是極深的情分,她可能會知曉霜霜與自己的事,自己帶著這副面具去,景大小姐才會相信他。
果然,景凰看到這人取下風帽,露出洛醇的臉,滿臉驚詫,旋即,一絲惱怒爬上臉龐。
她瞇了瞇眼,說話就不怎么好聽了:“原來小王爺還活著,死而復生還記得來我這景鸞閣,真是榮幸之至?!?p> 洛醇自是能猜到景大小姐為何生氣,大概是為霜霜抱不平,否則她看到自己只會是驚,不會是氣。
為了霜霜著想的,都是好人,洛醇好聲好氣道:“我已不是小王爺,暫且就稱呼我的名字吧。不得已騙了霜霜,讓她傷心了,都是我的錯,我想找到她,和她解釋清楚。
霜霜之前說過,想找她,就來景鸞閣,還請景大小姐告知我霜霜的下落,在下感激不盡?!?p> 景凰狐疑道:“她何時說的?”
洛醇道:“回京之前?!?p> 景凰心里有數(shù)了,那就是經(jīng)歷后面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之前,她冷聲道:“晚了,她走了,她不忍看你去死,又不能救你,讓我弄暈她,等她醒了,便離開京城了?!?p> 什么?洛醇愣住,走了?傷心欲絕了嗎?他趕緊問道:“可知她去哪了?”
景凰別過臉去:“我問了,她不肯說?!?p> 竟然走了,天大地大,要去哪里找?
洛醇悵然若失,呆呆地坐在那,半晌,才起身,失魂落魄地往外走去。
景凰看他那個樣子,倒像是有幾分真心,可她一點都不心軟,他把霜霜折騰的那么慘,不受點罪,怎么行?
洛醇搖搖晃晃地往外走,快出景鸞閣時,冷玹正好迎面而來,四目相對,都頓了頓。
“你怎么在這?”兩個聲音同時問出。
“我現(xiàn)在跟著景大小姐的?!崩浍t回答,其他人可以不理,他,不能不理。
洛醇略一思忖,大概明白過來,他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樣,上前一步問道:“你可見過陸天霜陸姑娘?”
冷玹點頭,洛醇眼中浮出一絲光亮:“你可知道她的下落?”
冷玹想起那幾日那個姑娘的不顧一切,又想起景凰的警告,提醒道:“她被你整得挺慘的,景大小姐要看到你沒死,估計要讓我砍了你,你趕緊走吧。”
霜霜被自己整得挺慘的嗎?洛醇心里有些疼,他不死心地問:“她真的離開京城了嗎?”
冷玹認真道:“我不能告訴你,因為你的事,我如今在景大小姐那里還是戴罪之身,我可不想再觸怒她,罪加一等?!?p> 說完,冷玹快步進去,好像生怕別人發(fā)現(xiàn)他與洛醇交談過。
沒想到,他竟然與景凰走到了一起,總覺得他的話是在炫耀,欺負自己是孤家寡人嗎?
他方才說不能說?
這個人在信任之人面前不會撒謊,不能說的便會直接言明。
若霜霜真的離開了,他大可直接告訴自己,畢竟景大小姐想讓自己死心,他說不能說……
很可能霜霜根本沒有離開?!
洛醇回頭看了一眼,那人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見,霜霜應(yīng)該沒有離開,不過景大小姐這邊是問不出來了,誰讓自己做的孽太多呢?自作孽,不可活。
這邊不行,那就去大理寺吧,審案的時候,也說了是大理寺的暗探。
洛醇換了個身份,進了大理寺。
金玉棠
這位小王爺,請問你到底有幾重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