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魑魅魍魎
吃了兩口燕窩粥，有了些力氣，玉小霜繼續(xù)不依不饒。
她問道：“扮成洛醇潛伏王府，偽造顧未然蟄伏軍營，靳驀是密探代號，皇上還放任你的人滲入朝廷，那你的真實身份究竟是誰？”
怎么還不死心，又想起來問了？顧未然笑了笑。
“陸天霜是用來騙洛醇的，玉小霜和靳驀一樣是代號，南宮鈺霜是我顧未然查出來的，我們互相都知道對方的三個身份，這樣多公平。”言下之意，想知道第四個身份，那就是你占我便宜，或者你有本事盡管去查。
玉小霜磨牙，他的身份還有跡可循，自己這個穿越者的身份，他絕對猜不出來，算起來還是自己占了上風(fēng)，玉小霜決定放他一馬，以后慢慢算賬。
顧未然見她不再深究，知道她肯定會自己偷偷查，暗笑這小丫頭，那么好奇干什么，時候到了，自然會告訴你的。
玉小霜自然不知道顧未然的算盤，還在推測中，忽地，又想起另外一事，她咽下一口燕窩粥道：“細(xì)作走了，還有一個內(nèi)鬼呢?！?p> “你我總是想到了一處，我會去處理。”顧未然看著她優(yōu)雅地一口一口地將燕窩粥吃下去，感嘆她的好胃口。
“我現(xiàn)在動不了，功勞都被你搶過去了?！背酝炅耍贸?。
“你及時查出內(nèi)鬼，找出細(xì)作，還救了大將軍一命，居功至偉，我定會詳細(xì)寫了折子遞上去的，放心吧?！鳖櫸慈粚⒊酝甑目胀肽眠^來，放進(jìn)食盒道：“我這就去了，你安心養(yǎng)著，等我回來?！?p> 她脫離危險后，霽月和樊星幫忙照顧傷員，平日里顧未然無事就會蹭過來，自己現(xiàn)在越來越習(xí)慣他伺候了，也不知是好是壞。
她暫時不能下床，顧未然日日過來告訴她事情走向，讓她不至于脫節(jié)一無所知。
她很滿意他這樣，沒有強(qiáng)迫她休息，什么都不讓她操心，而是讓她養(yǎng)傷查案兩不誤，還會認(rèn)真聽取她的一些建議，讓她有種被尊重被在乎的感覺。
她不是嬌滴滴的閨閣小姐，而是能查能打的密探，他能這樣知她、懂她、縱容她、配合她，她很是欣慰。
此時寒露正在帳前，小心地問道：“……少主何不讓小姐好好休養(yǎng)？總拿這些事煩她，豈不是讓她費神？”
顧未然的神色柔和，邊走邊道：“我不告訴她，她一定會自己想辦法打聽，那才是讓她費神費力。再說了，一只高飛的鳥兒，受了一次傷就不再飛了嗎？既然攔不住，不如助她飛得更高吧……”
顧未然似乎想到了什么出神，聲音越來越小，寒露聽得一知半解，算了，只要這二位主子各自歡喜便好。
……
軍營的牢獄中，咯咯咯的牙齒打顫聲，連連不絕，方明方將軍被涼水潑醒，他無法抱緊自己取暖，因為雙手雙腳都被鐵鏈綁縛。
他明明記得自己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好不容易才睡著，這會……周圍陰暗潮濕散發(fā)著腐朽的臭味，火把閃爍，人臉森森，好像是牢獄……
方明的雙目驟然睜大，呼吸急促起來，不住地想要掙脫，但瞥見對面之人的臉上，嘲諷之意濃濃，他反而冷靜下來，緊盯著那人質(zhì)問道：“顧未然，你這是做什么？你小子瘋了吧？”
“呵！瘋的應(yīng)該是您吧，否則怎會把敵軍給放進(jìn)城呢？”顧未然面敷冰霜，嘴角還噙著笑，靠坐在木椅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動著扶手，一句話讓方明膽戰(zhàn)心驚。
他既然做了，自然也不怕被戳穿，只是沒想到這么快。他以為這次北漠軍一定大勝，自己便可以金蟬脫殼，不想北漠全軍覆沒，衛(wèi)軍雖傷亡慘重，卻是勝了。
他急得如熱鍋的螞蟻，總算盼到大將軍重傷而亡，他喜不自勝，這期間應(yīng)該沒有人有心思去懷疑調(diào)查這件事，痕跡也抹去了。而他等著北漠軍再次進(jìn)攻之時，自然又是那個開門的功臣！
方明一動扯得鐵鏈哐啷作響，他梗著脖子喊到：“你小子在胡說八道些什么？本將軍之心日月可鑒，不能因為城門破了，就如此污蔑本將軍！”
顧未然笑了，仿佛聽到什么可笑的事情一般笑起來，卻讓身后的小暑大暑二人遍體生寒。
他陰惻惻地說：“將軍？一個將屠夫們放進(jìn)城，屠殺滿城百姓的人，也配稱將軍？你的忠心確實可表，日月可鑒……”
方明自然知道他不會是夸他，還不知如何應(yīng)對，就聽顧未然道：“只不過你效忠的對象，是北漠罷了。”
“你血口噴人！才來軍營幾天，就想著踩著我往上爬了，呸！你還不夠格！”方明啐了一口唾沫到顧未然腳前。
大小暑輕顫，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杵著，這不怕死的傻缺完蛋了，希望少主不要遷怒到他們倆才好。
顧未然面色不善，揮了揮手：“看來這位太舒服了些，你們?nèi)ニ藕蛩藕蛩??！?p> “是！”小暑大暑得了顧未然的吩咐，取出長鞭一步步逼近方明，那長鞭如吐著信子的毒蛇一般，一根根倒刺泛著幽幽的光。
方明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渾身顫抖地叫嚷著：“你這是私自用刑！屈打成招！不要以為你是欽差就啊——”
一鞭子下去，皮開肉綻，血肉橫飛，又浸過辣椒水，繞是久經(jīng)沙場的將軍也有些挺不住。鞭子并未因為他的叫喊和掙扎而停下來，大小暑木著一張臉，輪流抽打。
顧未然等他挨了二三十鞭子，叫罵不動了，才道：“方明，滄州人士，十四歲入伍，征戰(zhàn)沙場三十多年，戰(zhàn)功卓越。兩年前任酆陽城守將，在之后的一次小股戰(zhàn)役中被北漠俘虜，訓(xùn)練成細(xì)作，后假裝逃回酆陽城，并幫助北漠探子潛伏在軍營中，多次將軍中機(jī)密泄露，致使我衛(wèi)軍屢次戰(zhàn)敗?！?p> “你，你……”你怎么全知道了？方明有氣無力，口齒黏粘，說不出話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凡是做過的事，總會留下痕跡，當(dāng)顧未然開始懷疑方明時，就讓小滿去調(diào)查了，果然不出所料。
“……哼，這不過……都是你的猜測，證據(jù)呢？”方明哪里肯輕易認(rèn)下。
顧未然冷哼了一聲，道：“那日，大將軍讓你轉(zhuǎn)告潘將軍，命他奪回堡寨后便回城，你卻并未告訴他。若不是羅將軍前往，潘將軍就要去慶元府了，你是不想他們來支援酆陽城，為北漠軍爭取有利局面吧?！?p> 方明似乎早知道他有此一問，不慌不忙道：“……當(dāng)時軍情緊急，我忙忘了……等我想起來時，潘將軍已經(jīng)出發(fā)……這只能算是……我沒有傳達(dá)到位，并不能證明我是細(xì)作！”
竟這般狡詐，顧未然冷嘲道：“北漠兵攻城之時，你讓你的心腹之人去堵門，卻假裝不敵，打開城門，事后又將你的心腹殘殺滅口，對待效忠與你的人都如此殘忍，置滿城的將士百姓于不顧，方明，你真是枉為人！”
方明的眉頭緊蹙，他做的很小心，怎么會被顧未然知曉？恐怕又是他的猜測。
方明惡狠狠地瞪著顧未然道：“……呸……不過又是欲加之罪……”
還不認(rèn)罪？顧未然拿出一疊紙來，給他看。
鮮血順著方明的額頭流下來，停留在眼角，方明努力睜大眼睛，看著那字條上寫著：大將軍已死，北漠可攻之！
是他的字，是他交給北漠探子的那張，他們不能總是聚在一起，太惹人眼，擦身而過的字條傳遞才神不知鬼不覺，沒想到居然落在了顧未然的手里。
血流進(jìn)了眼中，后面幾張有些看不清楚，只有鮮紅一片。
方明聽到他自己的聲音道：“……這是什么？我沒見過。”
顧未然很有耐心：“這是你的筆跡吧，這些都是你每次交給北漠探子的情報，他走了，卻留下這些情報暴露你，你已經(jīng)是棄子了。”
“不可能，這些早就送出……”方明一聽棄子，急著辯駁，才驚覺失言。
“是啊，這些早該送出去了，只不過他每次是自己謄抄之后傳遞出去，而你所寫的，都留了下來。自始至終，他們都在利用你，倒是你，被人許諾的高官厚祿、榮華富貴所蒙蔽。你家中有父母妻小，為他們搏名利尚可理解，只是這酆陽城中的將士百姓們，哪個沒有父母妻??？哪個不曾是家宅和睦？
就因為你一己私欲，放敵軍入城，讓平日里對你心懷感恩的百姓們家破人亡、流離失所；讓日日與你一同操練的將士們死傷無數(shù)、不能瞑目；讓對你有提攜栽培之恩的大將軍，因此蒙難犧牲、英魂離世……
如你這般不忠不義不孝不悌之人，怎當(dāng)?shù)闷稹畬④姟?？”顧未然一字一句狠狠斥?zé)著，方明戰(zhàn)栗著無法反駁。
“你若還有一絲良知尚存，便告訴我，除了你和何由，李成，還有誰？”攻心為上，顧未然不信他不說。
原來對方什么都知道了，方明沉默了半晌，似放棄了一般嘆了口氣：“沒有了……每次，我將消息傳遞給李成，由他交給何由，何由篩選之后，將有用的消息交給李成，再由李成送出去。李成被抓之后，我便直接聯(lián)系何由了?！?p> 顧未然盯了他一會，確定他沒有撒謊，才吩咐道：“繼續(xù)伺候著?！?p> “是！”一旁等待的大小暑上前，鞭聲再度響起，方明立即大叫道：“我說的都是事實??！”
“我知道。”顧未然道。
“……”那你還打？
“你不該受刑嗎？我用刑不是為了逼供，是為了死難的百姓，奮戰(zhàn)的將士，犧牲的大將軍?！边€有身受重傷，差點再也見不到的玉小霜。
方明的面色發(fā)青發(fā)暗，卻咬了咬牙，又道：“我告訴你、告訴你他們是怎么將信送出去的，你給我個痛快！”
顧未然面無表情道：“通過胡記米行和吳家商隊，我知道?！?p> 果然都知道了，方明覺得自己就是個跳梁小丑，他想了想又急聲道：“我告訴你，何由的真實身份！”
顧未然冷漠地看著他道：“他是北漠人，具體身份，我很快就會知道了，你就別白費心機(jī)了，我不會讓你痛痛快快的死的，你做了孽，總要遭點報應(yīng)，下輩子才會長點記性。”
方明絕望不語，看到他的戰(zhàn)友們慘死，他也是心痛的，可惜他回不去了，他咬著牙，生受這鞭刑。
顧未然轉(zhuǎn)身出去，等在角落里的大將軍緊隨其后，而在別人眼里，他不過是個風(fēng)燭殘年的老兵罷了。
顧未然告訴柳大將軍時，他還有所懷疑，沒想到竟是事實，他自認(rèn)沒有薄待過方明，卻滿足不了方明心中叫做欲望的東西。
對待通敵賣國殘害同胞之輩，顧未然如此做并沒有任何不妥，何況方明還害得他那寶貝孫女險些替自己喪命，受再多的刑也不為過。
身后慘叫陣陣，誰也不曾回頭，接下來，他們要等著，等著北漠收到消息，得意忘形之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