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醉臥沙場

　　羅將軍說著，往臺下奔去，其他人也自發(fā)地跟隨，浩浩蕩蕩往玉小霜的營帳而去。

　　玉小霜和顧未然都在帳中，聽到外面的動靜，出來一看，卻見營中大半將士們都在，看著他們的目光微閃，敬佩之意濃濃。

　　羅將軍一下子撲過來，摟住顧未然的脖子道：“好你個顧小子，不聲不響就讓北漠收兵了，真有你的！”

　　顧未然輕笑道：“羅將軍，天佑衛(wèi)國，注定能度過此劫難，在下只是略盡綿力?！?p>　　黃將軍走過來，對玉小霜正色道：“玉姑娘，多謝您救了大將軍，也救了我們！您是我們整個鎮(zhèn)北軍的大恩人！”

　　說著，黃將軍身子挺得筆直，立正跺槍，表達敬意。

　　眾多士兵們也都肅然立正，齊齊跺槍，傳出金戈鐵馬之聲，他們高聲道：“多謝玉姑娘救了大將軍！多謝二位勸服北漠！”

　　幾千幾萬的呼聲，一層高過一層，都在表達著濃重的謝意，這二人救了他們的精神支柱，救了衛(wèi)國邊城的軍民，讓整個衛(wèi)國都免于劫難，將士們無比虔誠，玉小霜和顧未然，是他們所有人的恩人！

　　看到此情此景，玉小霜如何不動容？

　　她眼眶酸澀，鼻頭微紅，微微點著頭，低聲道：“同為衛(wèi)國人，吾輩當(dāng)如此！”

　　顧未然心神激蕩，忍不住輕輕擁住她道：“她是我們的英雄，我為她而驕傲！”

　　眾人起著哄，笑作一團，驚喜著，祝福著，先前的低靡一掃而空，他們前所未有地放松和喜悅。

　　有人笑著，有人觸動著，七尺的漢子們都哭成了淚人。

　　慶幸有玉姑娘和顧大人這樣的存在！

　　慶幸他們的大將軍還在！

　　他們，終于不用再打仗了！

　　他們，或許可以回家了！

　　在風(fēng)沙中守了這么多年的他們，怎能不喜極而泣？

　　看到這一幕，柳大將軍也老淚縱橫，側(cè)頭抹了淚，下令備上好酒好菜，好好慶祝休憩一番。

　　將士們都樂呵呵的準(zhǔn)備去了，柳大將軍才對玉小霜說：“議和這么大的事兒，總得稟明圣上，我雖已派人八百里加急回去報信，可估摸著，皇帝得你倆親自回去述職才會相信。畢竟你們來是調(diào)查細作一事，在你們復(fù)命之前，所有消息的真實性，都會被懷疑。”

　　“大將軍所言極是，一切都已塵埃落定，事不宜遲，我們明日便動身。只是各大部族現(xiàn)在都在休整籌備中，以防有變，我這些護衛(wèi)都留下來聽您調(diào)遣。

　　樊騎尉和霽月姑娘二人的意思，是多留一段時間照顧傷員，明日我和霜霜親自回去復(fù)命?！鳖櫸慈灰槐菊?jīng)地說出自己的安排，為了能和霜霜單獨相處，他拋棄了護衛(wèi)，收買了霽月樊星，可謂是煞費苦心。

　　玉小霜和柳大將軍都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他依然臉不紅，心不跳，氣不喘。

　　柳大將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嚴(yán)肅道：“小子誒，這次的事兒辦得是漂亮，品行和能力，老夫算是認(rèn)可了，至于對我的寶貝孫女兒……”

　　“您放心，晚輩會疼惜霜霜，愛護霜霜，對她一心一意，絕不會欺負(fù)她，也絕不叫任何人傷害她?！鳖櫸慈缓苷J(rèn)真地保證。

　　玉小霜瞪了他一眼：“話說得這么滿，聽著就假，還不快出去幫忙！”

　　顧未然看玉小霜不像是生氣，倒像是羞惱的嬌嗔，也不介意，寵溺地看了她一眼，跟柳大將軍告了個罪，先離開了。

　　玉小霜怕柳大將軍說他們倆的事，趕緊說：“外公，我舍不得您……”

　　柳大將軍仔仔細細地看著小孫女，怎么看怎么滿意：“外公也舍不得你啊，外公是沒有想到，居然有個如此能力卓越，有情有義的孫女兒，外公，真驕傲！比全殲了北漠蠻子都驕傲！”

　　玉小霜抿唇，忍不住嘿嘿笑，誰不想得到長輩的認(rèn)可？

　　柳大將軍向往著：“等議和達成了，邊境肯定會有調(diào)動，老夫戎馬一生，也有了些功績，厚著臉皮，求著回京城一段時間，還是可行的?！?p>　　“您在這邊疆守了一輩子，什么時候告老，好好享受天倫之樂呀？”看著柳大將軍臉上溝壑縱橫，滿是風(fēng)霜，玉小霜說不出地心疼。

　　“霜霜啊，邊疆至關(guān)重要，絲毫不能松懈，能為自己的國家守護疆土，外公無怨無悔，只是外公還是會思念親眷吶……外公也要感謝你們，若不是你們智計過人，恐怕這次已經(jīng)馬革裹尸還了……”

　　“外公！”玉小霜急忙打斷他。

　　柳大將軍不介意的擺擺手，他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外公不怕死，就怕護不住疆土啊，你們來了，不僅護住了疆土，還促成了議和，這是外公做夢都想的事啊……頭幾年，怕有人不滿，伺機作亂，過幾年，平穩(wěn)了，外公就能卸甲歸田嘍……”

　　外公眼中有淚光浮動，玉小霜一時也分不清他是遺憾不能繼續(xù)守衛(wèi)疆土，英雄無用武之地，還是高興可以榮歸故里。

　　落日渾圓依然耀眼，橘紅一片暈染了整個地平線，她想了想便道：“外公您看，這太陽即將要落山了，卻還是這么亮這么美，您相信嗎？只要是太陽，無論在哪里，無論什么時候，都會散發(fā)著光與熱，將周遭的一切都照亮，您就是我們的太陽，是邊軍的太陽！”

　　“胡說，只有圣上才與太陽比肩?！绷髮④娦χp斥，愁緒卻散了大半，原來，他感嘆英雄遲暮再無用武之地，廉頗老矣，再也無法為國效力。

　　玉小霜的一席話，讓他頓悟，即便老了，他依然可以散發(fā)余暉，無論在京城還是在邊疆，都能為國事分憂，這就夠了，夠了……

　　他們走的很遠，玉小霜依偎著外公，落日的余暉絢爛，將他們和周圍的大地，都染成了金橘色，人景合一，美極了！

　　顧未然瞇著眼遙遙遠望，那個金色的小人兒，美輪美奐，仿佛瑤池仙子墜落凡塵。她來到他身邊，驅(qū)散他心中的黑暗，從此就住進了他心里，他關(guān)緊了心門，只留她一人。

　　慶幸這個世間有這樣的一個她，慶幸他們能相遇，只有她在，他的心，才會跳動。

　　金烏西垂，終于沉入了地平線，周圍的金光也漸漸消失，淡淡的夜色顯現(xiàn)出來。

　　天上沉寂了，地上熱鬧起來，篝火沖天，喧囂不已。

　　將士們卸去了沉重的鎧甲，從未如此放松過，滿腔的歡欣發(fā)自肺腑，溢于言表，他們把酒高歌，他們舉杯對月，觥籌交錯，甚至圍著篝火歡跳起來。

　　火光和他們一起上下跳躍，不知疲倦，歡快極了！火苗映紅了每個黝黑的臉龐，照亮了每個漆黑的眸子?；鹧嫘苄?，他們眼中的光芒盛放，熠熠生輝，直逼得月亮褪了色。

　　可月光的芳華依然不減，靜靜流淌，將士們飯飽酒酣，不知是誰先流了淚，周遭一片笑聲，笑著笑著都嚎啕大哭起來。

　　或是想起了家中日思夜盼的老母親，或是惦記起剛剛新婚的嬌妻，亦或是遺憾戰(zhàn)爭中死去的兄弟們，沒等到議和的這一天，戎馬一生卻來不及享樂了……

　　他們是不幸的，他們也是幸運的，柳大將軍身在其中，感慨萬千，他的將士們都有一顆赤子之心，他的親人陪在身側(cè)，他心緒涌動，享受著這一刻的難能可貴。

　　只是左顧右盼沒看到顧未然，玉小霜就低聲解釋道：“現(xiàn)在是將士們最松懈的時刻，雖說北漠都在休整，難保不會有宵小趁虛而入，他安排他的護衛(wèi)們在四周戒備著呢?！?p>　　顧未然立了這么大的功勞，卻不驕不躁，始終沉穩(wěn)謹(jǐn)慎，將玉小霜以及眾人的安危放在第一位，柳大將軍深覺這小子不錯，便道：“小心駛得萬年船，顧小子安排的不錯，不過，他的人此次也被折騰的夠嗆，讓他們輪番休息吧。”

　　玉小霜應(yīng)是，不過她知道顧未然會安排好的，故而也沒起身，撕著烤肉吃得開心，還陪著外公喝了幾杯酒。

　　上次醉的那么狼狽，玉小霜這回收斂了些，身上還有傷，她也不敢多喝。柳大將軍見小孫女適量飲酒不貪杯，又是這么振奮人心的時候，也沒有掃興阻止她。

　　況且和孫女一起對飲，這感覺也太新奇了些，柳大將軍老懷大慰，多喝了幾杯，再加上將士們一輪又一輪的敬酒，饒是海量的柳大將軍也微醺。

　　柳大將軍畢竟上了年紀(jì)，有些不勝酒力，玉小霜便扶著大將軍起身，準(zhǔn)備離席休息，這要是換成其他人，早就按住她，不灌扒下不撒手的。

　　可眾人都知道，這位是替大將軍受傷的人，這是他們的大恩人，將士們都感激敬重的很，見她起身，都紛紛讓路，目送她送大將軍回營帳。

　　大將軍的離席絲毫沒有減輕他們的熱情，他們可是把珍藏的好酒都貢獻了出來，準(zhǔn)備不醉不休到天明的……

　　玉小霜將柳大將軍扶進營帳，她倒了杯熱水，一轉(zhuǎn)身發(fā)現(xiàn)柳大將軍已經(jīng)睡著了，她無奈又心疼地笑了笑，將被子拉開細心地給外公蓋好。

　　輕聲出來，又囑咐門口的守衛(wèi)，好好照顧大將軍，半夜若醒了要喝水記得準(zhǔn)備好云云。

　　荒漠的氣候晝夜溫差特別大，白天熱的穿不住盔甲了，夜里卻要加一件夾衣。寒風(fēng)襲來，縱使有功力護體，玉小霜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戰(zhàn)，緊了緊衣襟，朝某個山石坡走去。

　　顧未然站在坡頂，夜風(fēng)烈烈，他長身玉立，紋絲不動，如遺世獨立，若羽化而登仙。

　　他似乎滿腹心事，吹奏著一只塤，這時的他，冷漠而疏離，每個人都有難以言說的心事，每個人都有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玉小霜并未打擾，默默立在一旁，靜靜聽他吹奏完這一曲，久久回不過神來，這曲子有些悲涼。

　　顧未然放下塤，半晌才回身，輕輕摟住她，沉聲道:“……想到先祖，也曾這般在軍中，與將士們同生共死，醉臥沙場……他……才是真正的艱難，我們的家族……一直被人誤解……”

　　玉小霜回抱著他，柔柔的撫著他的背脊，試圖讓他緊繃的背放松下來:“你的先祖值得所有人敬重，總有一天，你家族的功績榮耀會讓天下人都知曉……不管你是誰，我都會在?！?p>　　顧未然輕笑:“嗯，不管你是誰，我都會在?！?p>　　他握住玉小霜柔軟的手，輕輕揉捏著，想親吻她，卻覺得這里地勢有點高，下面狂歡的將士們抬頭就能看到，她臉皮薄，會害羞，便生生忍住了。

　　松開她，柔柔地摸了摸她的頭，又吹起塤來，壓抑著心中的情緒涌動。

　　下面歡歌聲突然大了些，玉小霜低頭望過去，火光瀲滟，酒水四濺，將士們歡笑著，高歌著，無憂無慮，不問前程，開懷痛飲，一醉方休。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zhàn)幾人回？

　　他們，卻可以活著回去了，真好！

　　風(fēng)沙輕揚，塤聲低沉，舉杯歡飲，未來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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