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有了些許響動,眾人都不約而同地看了過去。
“老夫人,老夫人!”方才去找春紅的那個丫鬟冬青回來了,她氣喘吁吁道:“老夫人,春紅、春紅……”
莫老夫人的眉頭微皺,道:“你慢點說,春紅到底怎么了?”
冬青喘著氣緩了緩了,才道:“老夫人,找到春紅了,大管家派了好幾個人才找到的,她被綁了手腳,關(guān)進了柴房!”
“什么?”莫老夫人驚異,上前一步問道:“人如何?有沒有受傷?可知是何人所為?”
冬青搖頭道:“不曾受傷,就是被綁縛的地方磨破了皮,受了些驚嚇,婢子怕您等得著急,趕緊來報了,還不曾多問。”
莫老夫人長舒一口氣道:“去問問春紅,大理寺的大人們要見她,問她這會兒可方便,正好為她主持公道?!?p> 冬青應(yīng)是下去了,裴遠不禁感嘆,這位老夫人對下人倒是和善寬容的很。
很快,冬青帶著春紅一起過來了,春紅的衣衫發(fā)絲有些凌亂,眼睛紅腫,顯然是哭過了。
霜降一眼看到她手腕上那被繩索拴過痕跡,蹙眉道:“手腕上的痕跡烏紫色深,像是被綁縛了兩三個時辰了。”
春紅驟然聽到有人說話,嚇了一跳,緩了緩,才道:“這位大人說的不錯,奴婢約寅時的時候去……如廁,剛出來就被打暈,今早醒來,就在柴房了。”
裴遠愣住了,莫老夫人失聲叫出來:“什么?你那個時候就被關(guān)進了柴房?那,那,后來值守的又是誰?聽了我的吩咐去叫家丁的又是誰?”
裴遠回過神來,神情嚴肅,道:“你如何得知,那是寅時?還有,你可看清那人的相貌了?”
春紅咬唇搖頭:“回大人,奴婢去如廁時,剛好聽到街上的打更之聲了……那人從背后打了奴婢的后頸,奴婢不曾看到人,只是奴婢方才回到房間,準備換衣服,發(fā)現(xiàn)衣服丟失了一套?!?p> 裴遠嘶了一聲:“有人打暈了你,可能拿了你的衣服,扮成了你,去接近莫老大人,老夫人還在,不便下手,便等今晨,老夫人走后,才下手,原來,還是有兇手的?!?p> 忽有一陣風過,夾雜著涼意,讓眾人都不禁打了個冷戰(zhàn)。
莫老夫人踉蹌了幾步,捶胸頓足,喊著:“老爺啊!老爺!都是老身不好,老身將兇手留在你一個人身邊!是老身害死了你?。 ?p> 春紅和冬青紛紛上前拉住莫老夫人,勸慰著,也跟著落淚。
霜降不解道:“大人,可莫老大人的尸檢結(jié)果確為自縊啊,難道真是那兇手逼迫莫老大人自縊?”
裴遠的腦袋有些紛亂,他來回踱步,不答霜降的話,問春紅道:“每天夜里都是你值夜嗎?”
春紅拭淚,答道:“回大人,老夫人身邊有四個大丫鬟,奴婢四人是輪流值夜的,這幾日老爺身子不適,起得晚,奴婢們會一直等到老爺醒過來?!?p> 裴遠沉思片刻,又問莫老夫人道:“老夫人,不知莫老大人是哪里不適?是風寒還是?”
莫老夫人聽他如此問,頓了頓,慢慢收了淚,低聲道:“老爺……最近睡覺總是遇到夢魘,會看到我們死去的兒子……說他又冷又怕……將老爺折騰得吃不下,睡不好……家里請了大夫,開了些安神的藥,還是不見好轉(zhuǎn)……老爺覺得此事不吉,便不讓老身告訴他人。”
莫家原有三位少爺,小少爺幼時夭折了,之后再無子嗣,此事成了莫老大人的一塊心病。
此事好似與本案無關(guān)吶……
裴遠擰眉道:“讓我理一理……應(yīng)是兇手提前潛入府中多日,探知府中情況,摸清春紅的值夜時間,趁她如廁時,四下無人,便打暈了她,將她鎖進柴房,兇手拿了春紅的衣服扮成了她的模樣,去莫老大人的臥室門口等著。
等卯時,老夫人走后,兇手進入房中,逼迫老大人自縊,所以老大人還穿著里衣。事后,兇手裝作無事發(fā)生,依然在門口值守,等老夫人發(fā)現(xiàn)后,讓她去通知家丁時,借機會離開?!?p> 莫老夫人忍不住再次痛哭起來,霜降卻問道:“大人,屬下有一事不明,為何兇手行兇之后不馬上離開,而是等著老夫人過來,并且還通知家丁報案后才走?”
裴遠沉吟一刻道:“若他行兇之后就離開,老夫人發(fā)現(xiàn)春紅不在,而老大人死難,必定會大肆搜尋春紅,她可能會被人發(fā)現(xiàn)行蹤,逃脫不得。
她繼續(xù)假裝春紅,老夫人發(fā)現(xiàn)老大人自縊,必定會吩咐身邊的丫鬟們一些事宜,比如去傳信之類,她借此離開,無人在意,等發(fā)現(xiàn)之時,已經(jīng)湮滅了蹤跡?!?p> 就如現(xiàn)在,距離案發(fā)之時已經(jīng)有一個多時辰,又無人留意,兇手早就銷聲匿跡了。
霜降又問道:“府中那么多人,這兇手,為何要假扮春紅?”
裴遠捏了捏眉心,道:“還能是為什么,只能是這些個大丫鬟才能接近莫老大人,為何選春紅,兇手大抵是……”
裴遠頓了頓,轉(zhuǎn)身問莫老夫人道:“先前,您看到的人確實和春紅一模一樣?”
莫老夫人淚眼婆娑,卻仔細想了想,抽泣道:“若不是知曉春紅被關(guān)了起來,老身壓根兒沒有想到那人竟是歹人假扮,她的身形,音容,說話的方式,都和春紅一模一樣?!?p> 裴遠怔愣著,兇徒極有可能是個女子,或者是形肖女子的男子,且她一定觀察了春紅很久,才能模仿的如此以假亂真。
以前……遇到過這么一位高手,千面狐貍顏四娘,可她已經(jīng)被判了流放,難道是逃回來報復(fù)了?那要對付的,也該是自己或者三司會審的其他官員才對,不該是莫老大人……
若真是女子,他們要排查的范圍就擴大了……
裴遠回過神來,莫府中該問的都問了,該驗的都驗了,他叮囑莫老夫人道:“莫老大人只怕暫且還不能下葬,破案之前可能還要再查驗?!?p> 老夫人雙目紅腫,點著頭道:“老身明白,還望能早日破案,還我家老爺一個公道?!?p> 裴遠附身拱手應(yīng)是,帶著人馬回大理寺。
一路上,裴遠還在想這個案子,快要經(jīng)過云河月畔軒時,他勒馬停了下來。
原本門庭若市的云河月畔軒,此刻大門緊閉,經(jīng)過的路人都遠遠地繞開。
云河月畔軒是命案現(xiàn)場,現(xiàn)在兇手在逃,大理寺有時還要過來查驗取證,便沒有再營業(yè)。
霜降也停下馬來,看著云河月畔軒,其上匾額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他目光微閃,知曉這里沒有營業(yè),也是因為立秋受傷,小姐出事,無心經(jīng)營罷了。
他們都出了京,立秋又傷重,銀樓主擔心裴遠想問案子找不到人,以及想?yún)f(xié)助查案,便告訴裴遠那晚之后發(fā)生的事。
裴遠知道后也是唏噓不已,他聽說宮云朔和南宮盾一前一后出了京,說什么替皇帝辦事,大概就是陪著南宮家的二小姐吧。
這兩個案子還是有關(guān)聯(lián)的地方的,都是看似自殺,實則是有人暗中操控,都是先潛伏觀察,摸清形勢,再下手……
兩名死者都帶著詭異的微笑,李昌墜樓案的兇手是個年輕男子,不過,女子也是可以扮成男子的。
裴遠瞇了瞇眼,吩咐文吏道:“回去逐一排查名單上的人,暗訪他們今晨是否有不在場證明,或是最近有沒有見過什么人,是否存在買兇殺人的行為,不過暫且不要驚動他們。
派人去李昌大人家問問,李大人生前可曾出現(xiàn)過夢魘之類的情形。再讓人去打探一下,顏四娘是否還在流放處服刑?!?p> 文吏眼中閃過異色,一一記下應(yīng)是,其他人不再耽擱,回了大理寺。要查的事太多了,裴遠和霜降各自去忙了,文吏分派了暗探出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理寺上下再次忙亂起來。
莫老大人的死訊傳到皇帝耳朵里,龍顏驚怒,朝臣們聽聞,心有戚戚。如此兢兢業(yè)業(yè)的老大人,為了朝堂清明,遲遲不肯告老,沒想到竟是這般下場,如何不讓人心痛心寒?
大理寺的案情卷宗整理好后,呈了上來,皇帝看過之后,也想起了半個多月前的那個案子,他找出那個案子的卷宗仔細對比,果然發(fā)現(xiàn)不少共通之處。
他放下案卷,想著上面提到的名單,沉思著,這會不會是對朝堂的一次清洗呢?這些人,得讓密探們?nèi)ゲ橐徊椤?p> 他發(fā)了會呆,又想起深受其害的鈺霜。
聽說鈺霜給銀樓主的那些信,都是他人代筆的,鈺霜的眼睛,難道真的救不回來了嗎?
南宮盾也遲遲沒有回來,不知情形到底如何,若真是最壞的結(jié)果,自己該如何面對鈺霜,如何面對南宮家?
入了夜,百姓們都早早就寢,有片屋檐下,卻還有人還在竊竊私語。
“其實,你完全可以做到不聲不響地行事,何必多此一舉呢?”有人冷聲道:“第一個是自己跳下去的,第二個是自縊,都已經(jīng)做成了自殺,偏偏還要留個兇手的線索,我真是看不懂你了?!?p> 另一人朱唇輕啟,嘴角噙笑道:“如果都以自殺定案,大理寺便不會繼續(xù)查下去,久而久之,就會被人遺忘,我不要被人忘記,我要讓人牢記有兇手,而最后,所有的證據(jù)都指向南宮鈺霜!”
“哦?南宮鈺霜沒死?”那人微訝。
另一人道:“南宮盾出京半個月還不曾回來,若是南宮鈺霜死了,他早該回來了,只可能是她被挖去了雙目,所以南宮盾在照料她?!?p> 那人道:“隨你怎么安排吧,我只想要衛(wèi)國朝堂弄得動蕩不安,其他的,你看著辦,記住,機會只有一次,一旦被人發(fā)現(xiàn)了你的身份,萬事休矣……”
“知道了,我會小心的,他們,也該回來了……”
夜黑如濃墨,掩藏了多少秘密和丑惡?揭開真相的那只手,不知是否還有勇氣與之纏斗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