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信中玄機(jī)
正事說完了,他們干脆就在孔方樓吃午膳,等飯的過程中,宮云朔同冷玹聊了些密探的事兒,玉小霜則從景凰手中接過奉卿的信查看。
除了第一封信被燒了,其余的信都按時間順序一一存放,信末尾也有日期,不會錯。
每封信的開頭都是吾兒親啟……而信的內(nèi)容確實如景凰所說,問候以及回憶。
可一般寫信都會說當(dāng)下發(fā)生的事,說對方不知道的內(nèi)容,已經(jīng)知道的,為何還要寫?又不是回憶錄,奇怪……
玉小霜總覺得這信有問題,她仔細(xì)查看比對著,景凰見她看得仔細(xì),也不打擾,望著窗外的藍(lán)天,漸漸出神。
不知過了多久,玉小霜突然開口:“紙筆?!?p> 景凰倏地回神,宮云朔已經(jīng)起身去拿了,玉小霜將信紙放成一摞,不停地翻動著,看來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景凰信任她,沒有問,靜靜等待她的結(jié)果。
紙筆很快拿來了,宮云朔研磨,玉小霜又將信紙放好,從最上面一張信紙開始謄抄,每頁紙上,抄下一個字,每一年的信抄出來的字寫在同一張紙上,次年的便會換一張紙,由此往后。
宮云朔站在她身邊,看了幾頁,也看出些門道來,每封信的時間就是鑰匙,月份指示這封信的哪一縱行,日期指示那一行的第幾個字,把同一年送過來的信中提出來的字連起來,才是奉卿真正想說的內(nèi)容。
除了第一封被燒掉,今年的信還不全,理出整整十三封信來:
……潛回王城,吾娘被殺,弟慘死。
爹被吸去術(shù)法,奉喬為大司巫……
阿賀被奉喬控制,忘記吾。
阿賀挖下吾一目,吾不怨他……
奉喬以吾目練藥,吾暗荼毒之。
奉喬服下毒目,以為功力大增。
吾與奉喬對戰(zhàn),她以賀為盾。
吾收招,賀與吾皆傷。
奉喬遭毒反噬,身亡。
賀臨死前恢復(fù)清明。
賀死,吾悲痛欲絕……
與吾相親者,皆遭劫難。
吾愿為大司巫,終身不離南玥。
……
今年的信算是地十四封,內(nèi)容是:望吾兒平安順?biāo)欤?p> 景凰一一讀完,久久不能回神。
寥寥數(shù)語,說清了當(dāng)年的前因后果,景凰也知道,實事遠(yuǎn)比這幾句文字更加的驚心動魄,鮮血淋漓。
沉默了良久,熱風(fēng)也有了些冷意。
有人敲門,是伙計過來上菜了,待菜上齊了,宮云朔招呼幾人先用午膳,景凰有些茫然地坐著,任由冷玹為她布碗筷,布菜。
景凰喜辣,為她準(zhǔn)備了剁椒魚頭,還有幾盤小炒,青椒肚絲,木耳核桃肉,還有東坡肉,龍井蝦仁,白切雞。
天氣略熱火氣旺,又備下了一些清新可口小菜湯品,翠竹報春,青龍臥雪,豆腐菌菇湯。
玉小霜抽了抽鼻子,拍了拍景凰的肩頭,道:“都是咱們愛吃的,多吃點,別客氣?!?p> 景凰淡淡笑了笑,拿起了筷子,菜肴美味可口,飯桌上只討論菜品口味,不說其他,一頓飯,似賓主盡歡。
午膳結(jié)束,景凰先行告辭,臨別之時,她目光閃動,道:“我還是要去南玥的,我要去見她?!?p> 再提起她時的語氣,已沒有之前的疏離。
“好,我們一起去?!庇裥∷站o了她的手。
景凰先走了,玉小霜看著她的背影,嘆了口氣,宮云朔見她情緒低落,安慰道:“等楚瀅兒的事情結(jié)束了,我們就陪景凰去南玥,不會等很久的?!?p> 玉小霜看了他一眼,扯了扯唇角,卻笑不出來,她道:“方才多謝你了,我擔(dān)心的不是這個,我是心疼景凰……她之前就父母雙亡,一個人在黑暗中獨(dú)自行走了很久。
來到這個世間,又以為沒有爹娘,有些落寞……如今,雖然知曉了他們的消息,她爹卻是再也見不到了,她娘……就算能見到,她不愿離開南玥,她們也無法團(tuán)聚……”
宮云朔攬著她的肩,輕聲道:“有些事,是我們無法左右的,比如你們來到這個世間,比如我去端王府,但有些事情,我們卻可以選擇……你選擇扮演好你的角色,我選擇做好我該做的事,哪怕再難,只要最后能讓我遇到你,我便相信老天是眷顧著我的,我不怨,也不恨了。
景凰或許也是一樣,在你們的世間,她孤苦伶仃,來到這個世間,她起初沒有爹娘,卻有祖父,她很珍惜這位親人,她也選擇扮演好景鸞閣東家這個角色。如今得知她娘還在世,就算無法團(tuán)聚,她至少也會覺得溫暖的,她比你想象的要強(qiáng)大,她還有冷玹呢。”
玉小霜愣了愣,確實,她們來到這個世界,也可以自暴自棄,胡作非為,可她們都選擇了扮演身體角色的同時,活出自己來,身在異世,她們到底是落地生根了。
景凰雖然在乎親人,渴望親情,可即使沒有這些,她依然可以活得很好,只是有時候會觸景傷情,會落寞孤寂罷了。
不過,她沒有那么強(qiáng)大,她冰冷的外殼下,有一顆易碎的心,她經(jīng)不起親情上的反復(fù)了……
宮云朔看著她,欲言又止,玉小霜察覺了,問道:“是不是還發(fā)現(xiàn)了什么?”
宮云朔頓了頓,還是開口道:“……也許是我多想了,景凰的娘起初沒有寫信,過了幾年才有信來,且是這種藏頭露尾的方式,只怕……她原先并未打算實情相告,只是后來出了什么事,才讓她決定告訴他們。而這些事畢竟是隱秘,不宜外泄,所以才這般藏入信中,或許她只想留下一些什么,不在乎他們是否能發(fā)現(xiàn)……”
玉小霜猛地坐直了身子,急聲問道:“難道是她命不久矣?原本不想他們知道真相后,前來找她,索性讓他們誤會,后來覺得自己應(yīng)該留下些什么,才寫了信?她應(yīng)該非常煎熬和矛盾吧……”
宮云朔不知如何回答,他也是這般猜想的。
玉小霜沉默了片刻,看著他,神情堅定:“云朔,無論如何,我們一定要盡快去一趟南玥,我……我不想小凰再痛苦了?!?p> 一來就知曉雙親不在,便成了習(xí)慣,突然知曉娘親還活著,卻害了爹爹,內(nèi)心矛盾,又知曉娘親實則另有苦衷,心中煎熬,千里迢迢趕過去,萬一娘親不在了,景凰怕是會崩潰,會萬念俱灰吧……
宮云朔點頭:“好,我答應(yīng)你。”
二人相依偎著,誰都沒有說話。
半晌,玉小霜起身看了看窗外,天空還是晴朗萬分,龍舟賽早已結(jié)束,朔山湖上又恢復(fù)了平靜,只有幾葉扁舟在湖心蕩漾,漾出粼粼波光。
宮云朔也走過來,站在她身旁,二人看了會風(fēng)景,這才離開。
一同離開的還有另一桌的男男女女,只聽他們細(xì)微的聲音傳來:“……南玥王……公主……”
“噓……先去游湖……”
“船上再說……”
他們快步離開了,宮云朔和玉小霜對視一眼,玉小霜笑著說:“夫君,今日天氣甚好,景色宜人,不如我們?nèi)ビ魏???p> 一聲夫君讓宮云朔心猿意馬,他笑著牽起玉小霜的手,道:“好,夫人注意腳下,我們這就去挑一艘船,去湖上泛舟?!?p> 二人恍若只是吃完飯去游玩的平凡小夫妻一般,跟著前面的那幾人,慢慢向前走去……
一下午收獲頗豐,這幾人確實是楚瀅兒留下的暗樁,謀劃著如何救他們的主子出來,不過,他們不會得逞,因為很快,他們陸陸續(xù)續(xù)就會因為各種原因,而受到處罰……
宮云朔和玉小霜二人也可以肯定,楚瀅兒還不曾屈服,她的安靜都是假象,一定還在醞釀更大的陰謀!
……
天色暗下來,景府的燈一盞盞地亮起,晚膳后,景老爺子在書房仔細(xì)核對賬目。
景凰敲門進(jìn)來,將那些破解出來的信交給了景老爺子,老爺子將信放在油燈下,一頁一頁地看過去,枯槁的手微微發(fā)顫,險些拿不住信紙。
看完后,老爺子臉上溝壑更深,不知喜怒,他默然,景凰亦是。
不知過了多久,老爺子張了張嘴,還沒開口便被自己給嗆到,景凰走過去為他撫背順氣,他咳了好一會,才緩過來。
老爺子眼角有淚光,不知是嗆咳的,還是其他的原因,景凰端過茶水遞上去,他擺了擺手,聲音有些啞澀道:“……沒想到事情竟是這樣……”
景凰有些猶疑:“您相信這些?”
老爺子緩緩點頭:“她……你娘……是個善良的孩子,她說的,我信。我以前一直以為她是為了復(fù)仇,才執(zhí)意要走,沒想到是為了回去救她的親人??上Вチ怂麄?,后來的種種,皆是冤孽……她不曾對不起景家,也不曾對不起你爹,她自始至終都在保護(hù)你爹,保護(hù)咱們……我信她……”
“你爹與她感情甚篤,就算他走了……”老爺子的聲音變了調(diào),頓了頓,又壓抑著聲音繼續(xù)道:“你娘是景家的媳婦兒,景家也應(yīng)該庇護(hù)她才是……我不恨了……你呢?”
景凰垂頭,輕聲道:“我想去找她……”
老爺子顫顫巍巍地拍了拍她的肩:“去吧,孩子,去吧,啊,你有一個好娘親……”
老爺子說不下去了,景凰識趣地離開,還沒走遠(yuǎn),就聽到有低低的啜泣聲。
景凰回頭看了眼祖父的書房,老爺子嘴上不說,心中還是放不下兒子的,畢竟是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
景凰的眼圈也有些發(fā)紅,她抬頭看了看夜色,將淚憋了回去,她在院中湖邊坐下,想陪陪祖父。
冷玹站在不遠(yuǎn)處,他知道她心中也痛,他沒有去打擾,只是默默守護(hù)著。
直到月上中天,老爺子的書房熄了燈,景凰才緩緩起身,雙腿有些麻木,步履踉蹌。
冷玹已快步走了過來,輕輕抱起她,向他們的院子走去。
景凰將臉深深地埋在冷玹的胸口,蟲鳴低語,淚聲輕輕。
爹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