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涼的海風(fēng)輕撫過海面，讓海水泛起波紋，可那些出現(xiàn)在簡森視野里的警艦仿佛被釘死在了水面上，一動也不動。那些戴著頭盔和面具的海警站在甲板上，盯著巨大的游輪緩緩前進，直到自己被輪船的陰影擋住。
沙灘的邊緣是一座小小的港口，本應(yīng)出現(xiàn)在這里的許多小型游輪和游艇都被開走了，沙灘上也沒有什么人影。
一小時后，經(jīng)歷了又一段繁瑣的身份和行程核對環(huán)節(jié)，簡森終于站在了港口建筑的出口。他的行李早已經(jīng)順著一個無比龐大的貨物分揀網(wǎng)絡(luò)被運到了他的住所。
他的身后還有一大批心煩意亂的普通中產(chǎn)階級被攔在港口，他們要經(jīng)歷比他繁瑣一倍的核查環(huán)節(jié)，而且沒有VIP通道。
特拉納斯想必是已經(jīng)被共和接走了。
明媚的陽光灑在大街上，整個城市逐漸蘇醒，一種低沉的嗡嗡聲在簡森的耳邊響起。這聲音實際上很小，不是特別注意的話甚至不會被聽到。這是城市巨大的地下組件在緩緩移動。
他腳下那些龐大的機械模塊會在晚上變換結(jié)構(gòu)，這有便于處理城市一天產(chǎn)生的垃圾，對下水系統(tǒng)進行自我檢查和清理。同時，輕工業(yè)區(qū)域的電子元件廢料會被整合起來運走，傳遞給附近的垃圾處理廠和能源發(fā)生機組。
巨大的全息屏幕上開始投射出廣告的畫面。要么是某個新出道的小歌星，要么是某家公司的新產(chǎn)品。化妝品、醫(yī)療整容、植入性電子元件……五花八門的色彩到處都是，無一不讓外來者感受到這座城市的繁華。
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要十點，這里不管是人行道還是公路都很寬很寬，大大小小的懸浮車、陸地轎車和公共運輸器在路上穿梭著，銀白色的外殼一會反光，一會又在立交橋的陰影里暗淡。簡森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這一切。
上輩子他從沒試過慢下來好好欣賞這個世界，每當有玩家在自己的社交網(wǎng)絡(luò)上發(fā)布自己又去了哪個非常漂亮的地方時，他只會匆匆一瞥，然后埋頭處理自己的傷口。
現(xiàn)在，他看來是成了這個新世界的新成員，短時間內(nèi)是回不去了。
實際上，早在醒來的那一刻，他就不想回去了。光是想想他那些沒來得及實施的計劃，他沒來得及看見的風(fēng)景，簡森就興奮得發(fā)抖。
當然，還有他馬上要入住的新家。
一刻鐘后，白沙灘上，簡森找到了他的新房子，那是一棟四層的大建筑，結(jié)構(gòu)很有概念式風(fēng)格，涂料是白色的。門前正站著一個穿著西服的青年人，低頭看著手里薄玻璃一樣的電子雜志，不過他心不在焉，看一眼就抬一下頭，很明顯是在等待什么人。
“這兒?！?p> 簡森招呼一聲，那青年便抬起頭來。
“啊！昂斯洛特先生，上午好。”他把電子雜志疊了一下，隨手放進口袋里，“旅途還順利嗎？”
“……我們還是把話題放在房子上就好，嗯？”
“啊……當然……當然。”青年立刻同意。
這就是不讓他多打聽的意思了，看來今天他的有錢客戶泡妞上出了些問題？還是沒買到喜歡的酒水？
總不可能是在船上被人襲擊了吧……
年輕的中介立刻把簡森帶進房子，介紹著屋子里的一切，雖然除了幾張沙發(fā)什么家具都沒有，但他的嘴就沒停下過，顯得十分稱職，畢竟，這一筆大單子能讓他賺到不少提成。
“如您所見，我們又打通了一些房間，這樣在三樓就有了一個很大的娛樂室，我們還多打了幾扇窗戶……”
他又多說了一會，簡森則是一直盯著窗外蔚藍的大海。
“……您還有什么疑問嗎？”
“沒有了，我很滿意?！焙喩み^頭來笑了一下，“謝謝。”
幾分鐘后，打發(fā)走了中介，簡森掀開蓋在沙發(fā)上的樹脂膜，一下子坐了上去。現(xiàn)在他有了一個可以安頓下來的地方，那么就可以考慮一下接下來的計劃了。
他將身子后仰，頭向后靠，眼睛盯著空白的天花板，腦海里開始激烈思考。
他是完全的原裝貨，即沒有裝過任何義體的普通人，而且他的家族更加特殊：連基本的芯片插槽都沒有。他本人對于義體倒是不排斥，但他永遠不會裝什么個人端口的，這種自造弱點的行為上輩子已經(jīng)讓他吃夠苦頭了：不管他如何升級自己的防火墻，總會有一個足夠厲害的黑客過來惡心他。
這次他不打算自己坑自己了，至少在他有足夠厲害的精神抗性之前是不打算了，從現(xiàn)在起，他只考慮輔助性強、低電子化的戰(zhàn)術(shù)義體。
純粹的肉體不太夠用，他知道的十分厲害的原裝貨要么是以太能力者，要么就是中原人或者雷蘇阿人，這兩個種族對肉體的錘煉很有一套。
或許以后他可以問問自己老媽。
還有，要給自己組建一支隊伍，這他大概也有人選了。
然后……
中午該吃什么？
…----…
與此同時，歐羅巴大陸架東部，特拉西斯尼亞南。
星球背光一側(cè)的黑夜仿佛無邊無際的帷幕，溫柔地蓋在了每一個夢上。海岸邊，簡陋的木板和金屬搭成了一個小小的碼頭，周圍的幾艘漁船十分破舊，隨著海潮上下晃動。船上祈求吉利與豐收的鈴鐺被系上了，只有木板和桅桿的呻吟隨著潮汐聲陣陣作響。
“吱~”
“嘎吱~”
“嘩~”
這是一個小小的海灣城鎮(zhèn)。
海風(fēng)吹過，黑夜中的海灣沒有一絲光亮，沒有一個人影。大街上堆滿了碎瓦礫和破布袋，里面的沙子撒得到處都是。到處都是巨大的炮坑，地下的管道系統(tǒng)都漏了出來，早已長滿苔蘚的管壁上時不時滴下一滴不明液體。
瘦骨嶙峋的紅眼老鼠快速地跑過，用鼻子嗅著空氣，希望可以找到一點食物。街道兩側(cè)看不到一棟完整的建筑，用磚塊搭建的公寓樓和機械鋪子搖搖欲墜，墻壁都被熏得漆黑。每刮來一陣海風(fēng)，就會有詭異的嗚嗚聲傳來，那是風(fēng)吹進了那些空洞和裂縫里。
“呼~”
“嗚嗚嗚~”
烏鴉們靜靜地立在房頂邊緣和瓦礫堆上，漆黑的雙眼掃過黑暗中的每一寸，時不時發(fā)出一陣難聽的叫聲，呼喚不遠處的同伴。
小城鎮(zhèn)的中央有一條大河，從遠處的山脈里發(fā)源，支流很少。此刻，平靜的水面脹起了一條脊。
特拉西斯尼亞惡狼們蜷縮在潛艇狹小的艙室里，有的人在發(fā)呆，有的人靠著墻睡著了。凱斯抱著胳膊，雙眼緊盯著全息屏幕上的一切。破碎的家園令他的眼里閃過悲傷與憤怒。
這里曾是多么和平的一片土地?。?p> 凱斯記得他小時候喜歡在黃昏時沿著這條河奔跑，買上一個蘋果拿在手里，一路跑到入?？冢秃孟裨谧汾s落山的太陽。那些漁夫們會開著大漁船，邊唱著歌邊把船開到岸邊，歡笑著把一漁網(wǎng)的大魚和小海獸裝到車上去。
他會坐在那里，啃著蘋果，看著海水和汗水從他們的義體上滴下，聽著他們疲倦?yún)s快樂的歌喉，等著太陽落下星星升起，就在那些霓虹燈亮起的時候和漁夫們一起穿過城鎮(zhèn)回家，聽他們嘮叨大海上的故事和傳說。
他只要一抬頭就能看見月亮，那世界上最令他喜愛的事物。他一低頭就能看見那些老招牌亮著燈，那是令他無邊安心和溫暖的家。
他曾夢想著登上月亮看看，看看在那上面太陽會不會比在家鄉(xiāng)時還要溫暖，看看在那上面星星是不是比在家鄉(xiāng)時還要璀璨。
潛艇開始下潛，微弱的水聲驚醒了老人，他抬起左手捂住義眼，皺著眉離開了屏幕前。
一只龐大的魔鬼魚跟在潛艇后面，它扭動著身軀，跟隨潛艇游進了一個漆黑的洞口，它背上的身影一直仰著頭，望著那不比深水明亮多少的水面，不知在想什么。
又過了不久，一簇昏暗的黃光照進了水里，潛艇開始緩緩上浮。
“都別迷糊了小子們！”老人站在惡狼們面前喚醒了他們，“我們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