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告誡

　　謝安醉了酒也睡得不安生，現(xiàn)在可能是在發(fā)冷，謝姝能感受到單薄衣物下他微微顫栗的身子，額間也出了冷汗。

　　她不厭其煩地一遍又一遍地為謝安擦汗，雖然她還未及笈，謝安卻已快到弱冠之年，她這樣不避諱男女大防的，傳出去肯定要被別人說閑話的，這個朝代風(fēng)氣雖開放，但也注重禮制。

　　“小姐，讓易風(fēng)來吧?！钡戎x姝擦完謝安的臉，冬青連忙在一旁提醒道。

　　“哥哥一向不喜歡旁人近身，我只為他擦擦臉，旁的不要動吧，省得他醒來發(fā)火?！敝x姝又洗了遍帕子，沒有允冬青的話。

　　“冬青，出去打盆水來，記得，要冷水，不要溫的。”

　　謝姝內(nèi)心難免內(nèi)疚，這本是她能勸阻的，結(jié)果她卻是最后一個知道的，再加上謝安對她極好，她卻總想著拉開距離，一些宴會她也想著法子推了，讓謝安孤身前去，仿佛依然是兩年前那位孑然一身的長安第一公子。

　　“哥哥，對不起?！敝x姝小聲自語，但又怕被聽到，于是話說著說著又回了肚子。

　　冬日里，房內(nèi)只要沒有暖爐，便像是在冰窖里呆著，但再怎樣冷，謝姝是不敢燒炭的，只能裹緊了自己的衣服。

　　“小姐，夜深了，回房休息吧?！倍嗫粗〗憬g了帕子，被冷水凍得冰紅的手，眼里有幾分心疼，“小姐，這種差事找個丫鬟婆子頂著就是了，怎么親自做，這手上的凍瘡今年怕是又要復(fù)發(fā)了?！?p>　　“沒事，丫鬟婆子照顧我還要擔(dān)心著，總比不上自己親自做得好?！敝x姝把手揣進袖子里暖著，倒沒有拿著手爐。

　　“拿那件大氅來給我披著，先前照顧哥哥倒忘了冷。現(xiàn)在哥哥這樣，我回去也睡不著，再守一會兒，我們再回去?！?p>　　“是，小姐?！?p>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謝姝就醒了。昨天晚上睡得遲，心里又擔(dān)憂著謝安，謝姝早上一早便迷迷糊糊地醒了。

　　大年初二，是祭財神，吃開年飯的日子。但今日有些不同。

　　謝安一早就在前堂等她用膳，之后還要張羅著開年飯的布置。

　　“哥哥醒了嗎？”謝姝洗漱完以后，坐在菱花鏡前梳妝，想到謝安的事便問了句冬青。

　　“回小姐的話，易風(fēng)一早來傳了話，說公子醒了，現(xiàn)在在前堂等小姐用早膳。”冬青一邊幫謝姝梳著頭，嘴里一邊回著話。

　　等梳妝完成后，謝姝倒沒有像往常一樣仔細選著要穿的衣裙，心思有些飄遠，腦子里全是想著如何勸謝安斷藥的措辭。

　　隨便挑了件衣服，就這樣一臉滿腹心思的模樣出了門，到了用餐的前廳，看到了一襲月白色錦袍的謝安。

　　謝安的衣裳多是月白色，大概是他最喜愛的顏色。只是每件衣裳，或是底料不同，或是暗紋不同，仔細看能看出區(qū)別。

　　這身倒與昨日不同，里面夾了棉花，看著要厚實許多，不過即使謝安裹成了球，也沒有人會說他不好看。

　　“小姝兒，來瞧瞧，這桌上都是你愛吃的。”

　　“哥哥今日總算知道怕冷了?！?p>　　謝姝言辭淡淡，但仔細聽，能聽出她的不滿。

　　“吃完飯，哥哥可聽我的話？”

　　“別人是吃人嘴短，在你這倒好，完全反了過來?！敝x安笑意盈盈地看著謝姝，沒有反對

　　“好，我吃，吃完了再好好說道說道。”謝姝昨夜晚飯沒吃，今天早上醒來便覺得餓，早餐吃了許多，謝安吃了一會兒便停了箸等她。

　　飯后，婢女上了茶，謝安與謝姝端著茶托沉默了許久。

　　最后，還是謝姝打破了沉默，“哥哥吃了藥便沒覺得什么不對？”

　　謝安抿了抿茶，眼底沒什么情緒。“這方子是當(dāng)今圣上也在用的?！敝x安開口了。

　　她忖度著，皇上也在用，說明這方子出不了什么大毛病，是這個意思嗎？但是這藥吃到最后可是有毒的吧，難怪現(xiàn)在這個皇帝時不時就纏綿病榻的。

　　但五石散作為一個藥方，確實是治病的，但長久吃，肯定是會出問題的，只是好像還沒人出事，所以也沒人會仔細關(guān)注。

　　“那哥哥現(xiàn)在身體無礙了，停了藥可以嗎？”

　　謝安看了謝姝一眼，容色不變，依然是那笑吟吟的模樣，淡淡地問道：“為何？”

　　“這方子是會成癮的，我擔(dān)心哥哥服多了，以后方子出了差錯，也不好停下來?！?p>　　“哦……”謝安語調(diào)上揚，有幾分驚訝，接著他放下茶盞，似乎有些深意地問道：“小姝兒什么時候還懂藥理？”

　　“昨日請了個郎中，我問了這張方子。而且哥哥向來不喜歡下人服侍，這藥方的副作用哥哥也知道了，是要時刻有人照料的，何必為了一時的爽快，留下這么多弊病……”

　　謝姝為了謝安的健康，一時之間搬了許多原因來勸，只是謝安依然平靜如初。

　　最后謝安還是應(yīng)允之后不再服藥，謝姝初初判定謝安是有了癮，但也不是十分肯定，便決定這幾日白天里都寸步不離地跟著謝安。

　　謝安呆在房里寫字，謝姝在一旁的小塌上看書，但總是定不下心神，時不時瞟他幾眼。

　　“小姝兒是在看書，還是在監(jiān)視哥哥?！敝x安沒有抬頭，但明顯感受到了那明晃晃的眼神。

　　“哥哥不看我，又怎知姝兒在看哥哥?！敝x姝理直氣壯地頂了嘴。

　　自昨天一天的提心吊膽之后，謝姝覺得她和這便宜哥哥更加親近了幾分。

　　她不知道尋常兄妹是什么模樣，但她與謝安這樣便已經(jīng)很好了。

　　謝安見到她憊懶的樣子，啟聲道，“小姝兒也快及笈了，有些事要學(xué)著張羅了，等會兒跟著章管家學(xué)著布置開年飯。”

　　“嗯，哥哥，我會好好學(xué)的。”謝姝坐在了梨花木的凳子上，聞言點了點頭。

　　雖然說是學(xué)著，但實際上章管家是個辦事十分周到的人，謝姝站在一邊看著，章管家就把事辦得妥帖了，還會為她解釋幾句。

　　快到午間的時候，謝安才回來，帶著外頭的一身風(fēng)霜，風(fēng)塵仆仆。

　　“小姝兒，快出來看看，哥哥為你帶回來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