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視城,古裝戲拍攝區(qū)。
景挺漂亮。
張子褚卻沒那個閑心去欣賞,雙手撩起身上那件侍衛(wèi)服下擺使勁扇風。
可炎炎夏日,這空氣就是蒸騰著的,再怎么扇風,熱氣都源源不斷地從后脊背往脖根子上躥,汗越扇越多。
“太熱了?!?p> 他剛穿成“陳家班”里的一個小武替,和一班子武替蹲在池塘邊。
如果不是賬還沒結清,他絕對轉頭就走。
這大太陽能把人給曬沒了。
但就算烈日當空,片場依然是沒個停歇。
工作人員滿場亂跑,急著解決各種問題。
看一圈周圍片場的熱鬧氛圍,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這感覺太熟悉了。
雖然前世他在辦公室蹲了好幾年,但再往前數十多年,他一直以片場為家。
在那十多年里,說好聽點他是個武打明星,實際上卻只是一個默默無名的功夫片演員。
再現實一點他其實不過是個沒有五險一金,月收入四千的自由職業(yè)者。
或者更多人會把他和無業(yè)游民劃上等號。
功夫再能打,演技再怎么好又能怎么樣呢?
如果沒有合適的角色給到一個演員,從青年到中年,再從中年到老年,其處境的困難程度無異于“溫水煮青蛙”。
尤其是功夫演員。
如果沒能成功,那從用命換錢到無錢換命就是最終結局。
這不是虛話。
太多老前輩苦于接不到戲,只好帶著一身傷病默默轉行。
他們的親身經歷足以成為他的前車之鑒。
所以,他慫了。
在將近一年無戲可拍的境況下,他觍著臉找了關系進了老家公司當文員。
五險一金,周末雙休,月薪三千五,工作內容是用電腦做各種表格。
這工作可比武打演員輕松多了。
不用風吹日曬,收入還穩(wěn)定。
他就這么著混了好幾年。
從一開始的不適應,每天早晚都要打拳練武,到后來越來越咸魚,心態(tài)也越來越佛。
保溫杯里一撮茶葉泡一天。
從早到晚的這日子也就這么平淡地過去了。
人生目標也從成為一個武打巨星變成了攢錢買房。
可就在他好不容易攢下來老家這個小城市市中心的首付,剛簽了字轉了賬的時候,就來到這兒了。
張子褚嘆口氣:“不但房沒了,還穿成了武替……”
要知道,這當武替的活可比他之前的功夫演員圈子還難混啊。
經?!俺錾胨馈辈徽f,從業(yè)危險系數還屬業(yè)內最高。
更重要是,就這樣拼了還是賺不到錢。
“要攢錢買房還是得換份工作?!?p> 他振作起來,把視線轉向中央亭子。
班頭估計是和劇組財務結完賬了,正點頭哈腰地和導演說著話。
他這邊離得遠,也聽不清談論的內容,但能看到導演的臉色越來越差,氣得把指頭懟到了班頭的鼻孔上。
張子褚心里一咯噔。
班頭被罵事小,可別讓他拿錢走人這件事出什么岔子啊。
導演指著班頭的鼻子罵:
“你手底下的女武替就都受傷了?平時到我這找活的時候就一個兩個的全擠著來,現在要用人,就全都來不了。我跟你說,小陳你今天要是處理不了這事情,之后你們陳家班也別再來我的劇組了?!?p> 陳班頭有口難辨。
他急得汗都出不來,額角抽啊抽的,覺得這會兒像發(fā)燒了似得渾身發(fā)冷,下意識把目光放到自己手底下那班人身上。
就在這時,太陽偏斜了點,光線往這群武替中間照了一瞬。
班頭霎時間捕捉到一雙賊亮的眸子。
這是一雙多情眼,眼波流轉間瀲滟粼粼。
看到這雙眼睛,班頭忍不住對這人的臉生出些莫名的期待來。
然后就看到一個皮膚黃黃的小平頭。
這不是張子褚嗎?
白生了這么雙漂亮眼睛!
班頭一邊在心里暗罵,一邊又生出些希望來。
他忽略掉張子楮的臉,把注意力放到他的眉眼上,一下子就被他的眼睛給吸引了。
張子楮人瘦,五官間距就窄,眉眼的輪廓格外清晰,眼神就顯得更為深邃多情。
怎么說呢,單就這雙眼睛,有點禍國殃民大美人的意思了。
班頭興奮地一拍掌,沖導演保證道:“導演您歇歇火,給我十分鐘,我絕對把武替給您找來?!?p> 導演揮揮手:“快去?!?p> 張子褚全程盯著亭子,見陳班頭終于結束談話,往他們武替蹲點的地方走過來,馬上起身,眼神期待地看過去,可以結錢了吧。
“張子,你來?!?p> 來了!
他立刻跟著陳班頭走,越走越偏,越走陳班頭的腳步越快。
“陳班頭,財務給您結錢了嗎?”
張子褚試探著開口。
這一直走不說話也不是個事啊。
陳班頭聽到結錢,也沒答話,速度卻更快了。
兩人花了兩分鐘到了服化間。
張子褚跟著進去,被三米高的墻上掛滿著的各式各樣古裝給驚了下,還沒怎么反應過來,就被陳班頭推到更衣室,然后懷里被扔進一件粉色宮裝:“一分鐘,換上它?!?p> “我?”張子褚沒想過這個發(fā)展,訝異地反問:“穿女裝?”
“對?!标惏囝^語速加快:“趙梅受傷了,你頂上?!?p> 記憶里,趙梅是陳家班的女武替。
陳班頭這意思是讓他頂女武替的活。
張子楮立刻搖頭:“我/干不了這個,陳班頭,你找別人吧?!?p> 陳班頭也沒多話,直接拉開腰包,掏出一疊錢往張子楮懷里一扔:“快著點?!?p> 說完轉頭就走。
粉紅票子散在粉紅紗裙上,像開出一朵顏色稍深的花,還挺好看。
這得有一萬塊吧。
忽然感覺重新攢錢買房的人生目標有了點小進展。
張子褚眨眨眼,開始思考,這裙子要怎么穿?
算了,穿了再說。
生平頭一次完成了穿裙子的活,張子褚呼出一口氣,還沒等感慨一二,陳班頭就帶著個年輕姑娘過來了,沖張子褚道:“去那邊坐著化妝?!?p> 這化妝師雖然年輕,但手速快得很。
張子褚就閉上眼幾分鐘,一照鏡子發(fā)現自己的臉變得賊白皙,眼睛大而有神。
如果不是上嘴唇邊邊角角地有蓋不住的胡茬子,他都覺得自己是個頂漂亮靈氣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