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給我生個兒子。我就讓你做皇后?!?p> “皇上糊涂了?當年薛氏帶人給我灌了涼藥,我是無法懷上孩子的。否則她也不會把我留下,甚至眼睜睜看著你把我?guī)С鰜?。?p> 他從濃情蜜意中蘇醒,看著眼前的女子,“你說什么?”
開春,冰雪消融,皇貴妃薛氏被貶為庶人,打入冷宮,薛氏父親因貪污被貶滄州。
她被他的怒意再次嚇到,上一次是在東宮,他讓她看著自己父皇的頭顱,百般侮辱,又當眾摔在地上,打入冷宮。
他想把薛氏的孩子過繼到她的名下,這樣就可以順理成章讓她當上皇后。
“皇上不如讓我去臺州一趟吧,如此深明大義,救蒼生于水火的舉動,大臣們也不會反駁您做的決定。”
她這么說是愿意做皇后的,好像是在給他示好,又好像到此為止,她都是在為生存而努力,為了黎民百姓,與愛無關。
陽春三月,她打扮成女醫(yī)官,微服私訪來到臺州,將古書上治療瘟疫的法子付諸實踐。將瘟疫之地方圓數里用木炭焚燒出一個圈子,所有病人集中到一起,每日有專門的人手煎制湯藥。
她由當地的州府引薦到醫(yī)館,與眾多大夫一起商議接下來的診治策略,正在瘟疫慢慢被控制,好轉時,突然在臨近的州又發(fā)生了瘟疫。
州府告知此事,她想了想,“臺州瘟疫所到之地我們都設了營地,不可能傳過去,除非有人故意為之?!?p> “您是說,有人故意把瘟疫帶過去,為的是什么?”
“皇上剛打完南詔,現在又是內亂,又是瘟疫,這其中必有關聯,你去查查那里最初得病的是什么人?!?p> “是。”
結果州府卻離奇失蹤,她得知消息時正在叮囑營地中康復的老人孩子回去要注意什么。
緊接著,是皇上的掌事太監(jiān)來了,傳旨召她回京。
“公公,恐怕您得一個人回去了?!?p> “什么?娘娘,你在這里已經呆了數月,瘟疫也除得差不多了,你這時候不回去,什么時候回去?”
“臨近的州縣又發(fā)生了瘟疫,州府在調查過程中失蹤,我得親自去看看。”
“不可,您金枝玉葉,怎么能又去那種地方,皇上讓您來臺州已經是最大的恩澤了。他要是發(fā)起火,我們誰都受不起呀!”
“要不,您留在這兒陪我去縣里看看?”
太監(jiān)用手帕捂住口鼻,“老奴年過五十,受不了折騰了?!?p> “那公公自便?!?p> 臺州往西二十里,是蘇州,絲綢、刺繡、布匹的重要產地,現在瘟疫正在悄悄蔓延,街道上的繁華依舊,人們仍然沒有察覺危險的逼近。
她在街上呼吸著久違的濕潤氣息,拿著路邊小販的一幅面具把玩,一個男子的身影出現。
“小販,這把折扇怎么賣?”
“二兩銀子,客官?!?p> 男子將銀子給小販,對身邊的女子打量一番,“姑娘?”
她轉身看這男子,估摸著十七八歲,著天青色衣裳,長著劍眉,雙眼炯炯有神,唇色紅潤,順帶著兩頰也有些紅潤。
恍惚間,她想起了一位故人,一位她是南唐公主時,與其顛鸞倒鳳之人。她后退一步,現世報不會這么快來吧,自己差點忘了,在江南還有那么多舊情人。
“你認錯人了?!?p> 她轉身便走,男子在后面追著,穿過重重的人群,她快步跑到和侍從約定回合的橋邊。
“怎么樣?”
“城中很多人都還不知道附近有瘟疫,總共四個門,有一個門運送的東西很可疑?!?p> “讓州府暗中把那個門送進來的東西全部扣押,怕是有臟東西。”
“是?!?p> “您沒事吧?”
“什么?”
侍從指了指她頭上的細汗,“無妨,剛才為了與你們早點回合,走得快了些?!?p> 那個人的容貌她幾近已經遺忘了,今日遇到的男子倒讓她回憶起那個人的一點一滴,南詔國的大皇子段塵鏡,擅長玩弄權術,容貌俊美,堪稱南詔國第一才子,她和他的關系既是知己,也是伙伴,常常做些暗地里的勾當,比如刺殺某個對自己不利的大臣,干擾北齊、西涼等國的奪嫡之爭等等。
他對她說,“公主,我從小就生長在冰冷的宮里,沒有小孩陪我玩。剛好你也是,不如我們一起做些想做的事吧。”
他常常讓她躺在金色大床上疲累得起不來,被他抱著去沐浴,肌肉的觸感,唇齒的交融讓她流連忘返。
父皇賜婚,嫁往北齊。她告訴他,讓他派兵攔截,如果得手,她就是他一個人的禁臠,如果失手,那么此生便再也不能相見了。
他是不會做賠本買賣的,可是那一次他真的來了,親自帶著兇煞的面具與北齊禁軍交手,交戰(zhàn)中天空開始飄起白色的鵝毛雪花,這是她看到的最早的雪,在江南難得一見。
禁軍統領十分厲害,隊伍被打散,他負傷離開,走時對她做了兩人才懂的暗號,無名指和尾指彎曲,拇指、食指和中指伸展,“還沒有結束。”
可是自從她愛上了太子高康,段塵鏡的書信便再沒有回復,她把他拋棄了,有一次還是段塵鏡身邊武功最好的侍衛(wèi)潛伏進東宮打算帶走她,可是她拒絕了。
南詔國滅,高康將段氏一族的人頭掛在邯鄲城中,她是看到段塵鏡了的,難不成他沒死,而是找了替死鬼?
她搖搖頭,“不可能,不可能?!?p> 侍從問道,“大人,您在說什么?”
在宮外為了避免身份不便,她都被稱作“大人”。
“沒什么,當務之急,我們得找到臺州州府,你們派人去蘇州城中搜索,我去得瘟疫的那幾個村子看看。”
“是?!?p> 蘇州郊外一片翠綠,越往瘟疫村子越是寂靜,鳥兒也不再鳴叫了。侍從們一個接一個地消失,最后只剩下她獨自穿行。
她害怕極了,不巧天空下起大雨,淋濕了她的衣袖,她將面紗取下,打算冒雨返回。
忽然背后有一男子輕功追上了她,穩(wěn)穩(wěn)地將傘遮住她的身體,她看到男子的面容,一雙劍眉,眼睛炯炯有神,嚇得她腳下一劃。
男子摟住她的腰,“當心,雨天路滑。”
“你是誰?”
“我是白啟瑞,但是你可能不記得我了,我當時才十歲跟著表哥段塵鏡出去打獵,他帶上了你?!?p> 她忽然想起那個在段塵鏡身邊年幼的孩子,一晃他已經這么大了。白家是天下少有的富商家族,生意遍布諸國,段塵鏡的母妃便是出自白家。偌大的南詔國,其實是被控制在外戚白家手里的,所以大皇子段塵鏡會那么囂張,白家子弟常常出沒宮廷。
北齊攻打南詔勢不可擋,白家也必定會力保自家子弟的安全,就像壁虎在危難之時自斷其尾。
可是白啟瑞又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你可以放開我了。”
白啟瑞幡然醒悟,自己抱著公主太久了,也許是等這一天太久想多看她幾眼。
“走吧,我?guī)闳ヒ妿讉€人?!?p> 她看看身后的叢林,許是白啟瑞早就布好了圈套,等著把所有侍從抓住,帶她走。
自己如今的城府已不如當年了。
柳暗花明處,立著幾座竹屋,白發(fā)老人在編織背簍,精壯男子在木樁上練功,有人在劈柴,炊煙裊裊,十分寧靜。這里唯獨沒有女子,讓這些人看起來不尋常。
“甘老,您看我把誰帶回來了?”
編織背簍的老者抬頭,“是,公,公主!”
所有人聽聞老者的話,急忙湊到她跟前,行舊時南唐之禮,“拜見公主!”
“甘老,閔將軍,你們,你們都沒死?”
“我們戰(zhàn)敗后被抓做俘虜,是白公子救了我們?!?p> 甘老和閔將軍都是她父皇的舊部下,十分忠心。能夠再次看到他們,她內心的悲傷像泛濫的洪水馬上要潰堤。
“你們都起來吧,我現在已經不是公主了,”她轉身對白啟瑞行禮,“多謝白公子相救?!?p> “不必如此?!?p> 白啟瑞的目光灼熱地看著低眉行禮的她,手微微將她扶起,那塊醒目的疤,讓他愣了一下。
她趕緊遮住,“對了,此次我來到蘇州是為了查瘟疫,你們就住在得瘟疫的村子附近,還是趕緊搬走吧?!?p> “此事,我正想與你說。”
白啟瑞領她進門,甘老和閔將軍隨后進來將門關上。
原來瘟疫都是由人故意丟棄在村子里的病老鼠引起的,白啟瑞將南唐舊部救下之后便安頓在此處,四處打聽關于公主的消息,得知打入冷宮后派人前去營救,但高康在冷宮周圍設了武功高強的暗衛(wèi),不能進去。
于是她瘋癲的消息便傳到了江南,白啟瑞料想高康知道還有南唐舊部沒有死,所以將公主軟禁在冷宮。北齊攻打南詔,由于段塵鏡與大將軍龐昇意見不合,連連敗退。
白啟瑞便萌發(fā)了在北齊后方制造瘟疫的想法,在蘇州臨近的臺州,糧食產量大,也是軍糧輸出的地方,最為合適。
但是沒想到,南詔還是滅國,白啟瑞召集南詔舊部,組成了一只軍隊打扮成農民模樣,在川陜一帶、滄州、遼西等多地煽動起義,讓高康一下招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