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去領(lǐng)糧
汪京山和凌志勇一樣,也是跟隨了李海寶多年的侍衛(wèi),一邊倒茶一邊笑道:“你運氣好,這還是郭將軍那邊送來的茶葉?!?p> 凌志勇道:“何止茶葉,郭將軍連馬都帶來了?!?p> 郭明生大氣,把自己的三匹馬都貢獻了出來,這幾天他們都沒少沾光。
李海寶輕咳了一聲站起身來:“若那邊派人來,說我在光德那里?!?p> 背著手慢條斯理地去了隔壁郭明生的院子,凌志勇既然已經(jīng)回來了,玉錦兮自然也就回來了。說話沒用多大功夫,他現(xiàn)在過去正合適。
他猜得沒錯,和來請他用飯的護衛(wèi)迎面碰上了。
玉錦兮等他安穩(wěn)落座之后,才把飯菜擺上。還不知道要在這個地方待多久,他們帶來的飯食不是很多,又加了李海寶這個食客,要算計著吃。
李海寶一點兒也不客氣地舉筷用餐,因為榮世廣早就說了飯后要商議公事,三個人就一邊吃一邊統(tǒng)一了口風。
郭明生一針見血:“我看那位是憋不住了,尤其是今兒牧哲兄露了這一手,如今老百姓眼里心里只有牧哲兄,那位是無論如何也不想這功勞旁落的?!?p> 李海寶飲了一口清茶:“他剛當上這個位子,貪些功勞也能理解?!?p> 玉錦兮嘆道:“朝堂上的功勞我倒是不在乎,只怕他貪功冒進,坑了老百姓。”
郭明生哼了一聲:“那個蔡如安也不是什么好東西,跟個看門狗似的一個勁兒往那位跟前湊,也不怕摔個狗啃泥?!?p> 這話說得刻薄,李海寶和玉錦兮都沒接話。李海寶轉(zhuǎn)而對玉錦兮道:“牧哲可有什么打算?”
玉錦兮自有打算:“先看看他想怎么做吧,若是只為了搶功勞也就罷了,若是坑了老百姓,我便自己做了。”
李海寶立刻問:“你自己怎么做?”
玉錦兮分析道:“這事兒本來不難,只是壞在有人搗亂。光德你的人找到謠言的源頭沒?”
郭明生郁悶地道:“別提了,開始還能打聽一二,后來就什么消息也打探不出來了。這地方的人抱團得很,對我們已有誤解,后頭賑災的事情怕也難辦了。”
李海寶怒哼了一聲:“無外乎損了那些大戶的利益罷了,這個候城縣令,真真的是個草包廢物!”
玉錦兮:“若只是大戶從中作梗,倒也不怕。如今還有十幾天便過年了,城外的流民一直沒有統(tǒng)計出個準數(shù),兩三萬人卻是有的。這么一個個地統(tǒng)計登記,太過麻煩了些。若是榮大人允許,我打算直接按照原本商量出來的章程,不咨詢那些流民的意見了,只問清了來處,直接送回去就成了?!?p> “萬萬不可,那豈不是官鹽當了私鹽賣?”郭明生不同意。
玉錦兮嘆氣:“所以說我不愿意當官呢?若是按照我自己的心意,早就把這事兒簡單利落辦完了。就算是那些人剛開始不愿意,回了自己的家,還有白送的糧食,就沒有一個不感恩戴德的?!?p> 李海寶搖頭:“朝堂上的事情自有章程,牧哲你說的法子好是好,可不能這么干。再說若沒有官倉的糧食,你哪里能用這一招?”
玉錦兮繼續(xù)嘆氣:“是啊,所以我才耐著性子聽吆喝。得了,朝堂的事情我是真不懂,是懶得管。榮大人不是說今天晚上要商議么?我聽李兄的,你說怎么干我就怎么干好了?!?p> 李海寶伸手指著她:“你啊,就是個憊懶的性子,但凡跟朝堂有關(guān)的事情,是一點兒心都不想操?!?p> 玉錦兮微笑:“天下事務這么多,我哪里都管得過來?李兄出主意,我出力就是了?!?p> 郭明生見她把拿主意的事情一推二六五,便知此事已經(jīng)讓她不耐煩了,便對李海寶道:“大人,咱們真由那位說了算?”
李海寶高深莫測地一笑:“你莫忘了,那位才是主官,你也是聽命行事的。至于我,哈哈,我就是來看熱鬧的。”
郭明生立刻懂了,嘿嘿一笑:“吃飯,吃飯?!庇心琳苄诌@樣的高人、有大人這樣的老狐貍,他怕什么???他就是個小小的千戶,也是個聽吆喝辦事兒的。
三個人統(tǒng)一了意見,在榮世廣讓人請他們商議公務的時候,對榮世廣提出的方案都沒有二話。
榮世廣還以為要花費不少口舌說服這倆人,誰知道竟是如此痛快就答應了,不覺有些疑惑。迅速反思了一下自己的方案,好像沒毛???
他轉(zhuǎn)過頭對面無表情的玉錦兮問:“牧哲覺得呢?”
玉錦兮笑笑:“我聽大人的。嗯,按照大人的說法,咱們把剩下的糧食移交給當?shù)乜h衙就好了是吧?那我今天晚上就把那些糧食都弄出來?縣衙有地方放那么多糧食嗎?”
榮世廣對玉錦兮的態(tài)度十分滿意:“此處也有官倉,就在城里,如今都空著呢?!?p> 玉錦兮痛快地道:“那就請大人找人給我?guī)€路,今天夜里就能把這事兒辦妥?!?p> 榮世廣撫掌大笑:“就知道有牧哲在,萬事可成。若此事順利,咱們明后天就能回京了?!?p> 把糧食一交,他的功勞就妥妥地到了手。至于這賑災的糧食怎么發(fā),流民如何回家,那是地方官的事情。那個蔡如安如今正是巴望著戴罪立功的時候,言之鑿鑿地說只要有了糧食,此事極為容易。都快過年了,誰不希望在自家過個安穩(wěn)年呢?那些流民能靠兩條腿走到候城來,自然就能靠兩條腿回家。
流民嘛,就是不能慣著。他們原本的打算多好啊,只要聽話,就有不要錢的糧食拿,壯丁一人有一石糧食呢,老的小的也有一半,還給白送回自己家。結(jié)果呢?不但不趨之若鶩,居然還信了別有用心之人的謠言,對他這個恩人起了懷疑之心。
既然這些愚民如此不識抬舉,那就讓他們自己走回家吧。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城門外就張貼出告示來:賑災糧食已到,每位壯丁可得五斗糧食,老弱婦孺減半。糧食分發(fā)只有三天,三天過后,城里城外的粥棚會盡數(shù)撤去。
一時間,城門口頓時擠成了一鍋沸粥。
有人在大喊:“前兩天入城的人,不是還有一石么?怎么今天就變成了五斗?!”
衙役冷笑道:“那你前兩天怎么不進城???有本事你再別進啊,等三天之后就連五斗也沒有了。等著餓死吧你!”
那人還要憤憤不平,被自家妻子拽了拽衣角:“他爹,咱們趕緊去糧倉吧,若是去晚了,怕是連五斗都沒有了。”
那人瞅瞅已被擠得水泄不通的城門口,怒道:“都怪你家人亂說話,若按我的意思,昨天咱們就入城了。這下倒好,白白地丟了這許多糧食!”
妻子不敢說話,只能低著頭拼命往城門口擠。離過年沒有多少天了,拿到糧食就要趕緊往家趕,若是路上腳程快些的話,還能在年前趕到家。
趕著最后的機會分得救命糧食的流民們形成了一股洪流,這股洪流自城外匯聚,入城之后又不斷有人加入,以席卷一切之勢奔涌到城東唯一的官倉處,被厚重的大門堵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
大門被捶得山響,伴隨著無數(shù)人的高聲喊叫。
“開門,快開門!”
“發(fā)糧食,發(fā)糧食!”
“別擠啦!”
有孩子的哭聲傳來,還有孩子父母焦灼的哀求??缮南M驮诖箝T后,誰還顧忌被擠著嚇著的孩子?!
等縣衙的官差們氣喘吁吁跑過來之后,被眼前的一幕嚇呆了!
不是說昨兒晚上糧食就已經(jīng)到位了么?怎么還沒開始發(fā)糧呢?糧倉的人呢?
捕頭隨手拽過一個捕快來:“快回去稟告縣太爺,趁著京中的貴人們還沒走,讓那些軍士們來幫忙!”
就他們十幾個捕快夠干嘛的???還不讓這些人給吃了?!
捕快飛快地去了。
沒擠到前頭去的流民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他們,立刻把他們圍了起來。
“大人,告示說的是不是真的啊?”
“什么時候發(fā)糧食???”
“真有糧食嗎?”
“大人你去叫門吧!”
捕快被擠得大冷天出了一身的熱汗,聽到這話之后靈機一動,立刻大聲道:“我就是來發(fā)糧食的,你們讓開路!”
同樣被快擠成肉泥的捕快們默契地齊聲大喊:“我們是來發(fā)糧食的,你們讓開路!”
這話極其振奮人心,在一陣陣的歡呼之中,硬生生在人流中擠出了一條路,讓這些捕快們擠到了大門前。
捕頭砸著門:“老哈頭,快開門!”
捕快們:“老哈頭,快開門!”
流民們:“老哈頭,快開門!”
門后響起一道顫巍巍的聲音:“誰啊?”
敢情這位一直在門后頭呢!
捕頭都快氣瘋了,外頭都多少人了?!你在你不開門?!
他沒好氣地道:“我,朱少江!”
大門之嘎嘎地打開,一張滿臉褶子的臉慢慢在大門的縫隙中展露了全貌。等大家把他的整張臉都看清楚之后,大門不再動了。
老哈頭感激涕零地道:“朱捕頭,你可來了!”
糧倉里鬧鬼了?。】砂阉麌槈牧?!
糧倉里的糧食早就當成秋賦交了大半出去,小半給大大小小的官吏們當了薪水發(fā)下去,還剩下些許也早就成了災民嘴里的稀粥。如今,啊,不是,昨天白天的時候,糧倉里一粒糧食也沒有,就連耗子都搬家了。
可誰知道一夜之間,糧倉里就多了一堆的麻袋,還是那種官倉獨有的型號,上頭還蓋著糧倉專有的戳兒。一看那戳兒上的字,娘啊,是江南那邊的高倉的!
糧倉里沒糧食,看守糧倉的人早就回家的回家,閑逛的閑逛去了。只有他一個看大門的沒法子躲,還在這里苦守。本來這日子多清凈啊?怎么就突然冒出來這么多糧食呢?!
還沒等他弄明白呢,外頭就有流民來了。
還不是一個兩個,而是一來就是一大群,然后又是一大群……
他哪敢開門啊?不管這些糧食是怎么來的,到了官倉里的糧食,那就是官家的。他老哈頭就是個看大門的,從他手里哪怕丟了一粒糧食出去,那也是天大的罪過!
老哈頭把頭一縮,當了縮頭烏龜。任憑外面的門被捶得山響,也只當聽不見。官倉的大門結(jié)實著呢,不怕捶。捶吧,捶累了那些人也就走了。
幸虧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兒,就在他覺得再結(jié)實的大門也有可能被人捶爛的時候,救星來了!
老哈頭老淚汪汪地將一行人迎了進去,后面的流民正準備一擁而入,卻被堵住了道路。
朱少江這幾天跟著郭明生處理了不少事情,對付這樣的事情積累了些經(jīng)驗,一進門就對老哈頭使了個眼色。那門開得本來也不寬,有一個人堵著,后頭的人就進不去。等最后一個捕快進了門,先進門的人立刻動手,把門又給關(guān)上了。
朱少江還對著外頭喊了一句:“大伙兒等等哈,我先去看看。最晚一個時辰就開門放糧?!?p> 老哈頭急得搓手跺腳:“不能這么說,不能這么說!”
怎么就答應放糧了呢?官倉里的糧食,是能隨隨便便就放出去的嗎?怎么著也得有縣太爺蓋戳兒才成?。?p> 朱少江大手一揮:“放心,縣太爺準了?!?p> 那就成了,老哈頭放心了,跑前跑后地跟著朱少江,讓搬桌子就搬桌子,讓找斗就找斗。
大斗恰好能裝五斗,可裝兩斗半的斗卻沒有。朱少江做主,拿兩斗的替代了。朱少江在桌子后頭坐了,剩下的留倆人裝糧食,其余的都去維持秩序。
朱少江對著維持秩序的那些人吩咐:“有些眼力見兒,別著急開門。聽到外頭那些軍士來了之后再開門?!?p> 眾人紛紛點頭,那是必須的。外頭那些流民少說也有上千了,還會越來越多,他們是得多想不開才會現(xiàn)在就出去?怎么著也得等那些當兵的來了之后再說。
只是他們左等右等,一直等到大中午,才聽到外頭有人在喊著讓那些流民好好排隊的話。
一個捕快歡喜地道:“來了!”
另一個不滿地道:“怎么才來?”
再一個疑惑地道:“聽這口音,怎么是咱們候城的?”
呃?真的么?眾人側(cè)耳細聽,可不是咋地?!
大家面面相覷,縣衙里的人都有數(shù),聽著好像來的人不少,這都是啥人?。靠h衙擴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