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2.國之大幸

　　四位閣老還是在溫居宴的時候來過一次國師府，如今第二次登門，還記得路途，幾個人一邊漫步當(dāng)車一邊閑聊，一直走了一刻鐘，才走到目的地。

　　光熹帝大手筆，給玉錦兮賜的這個宅子不是一般的大。

　　教室里沒有學(xué)堂里常見的朗朗讀書聲，卻傳來一陣喧鬧，還有幼兒的聲音夾雜其中，然后又是一陣大笑。

　　這是怎么了？幾位閣老不由都加快了步伐，正好和一個沖出來的小孩兒走了個對碰。

　　小五的臉上立刻浮現(xiàn)出了壞笑，沖著教室里頭喊：“哈哈哈，我要告狀了哦！”

　　然后就沖著幾位閣老告狀：“各位大人，幾位師兄今天沒完成課業(yè)，被先生罰啦！今兒晚上回不了家了。”

　　小孩子的話又快又急又高又尖，里面就有一道氣急敗壞的聲音道：“這個小五告黑狀！”

　　有人道：“別聽他的，定是虛張聲勢?！?p>　　立刻就有人附和：“沒錯，沒錯，這小東西最壞，別上當(dāng)！”

　　然后就聽到太子的聲音：“小五快回來，他們再不敢笑話你了?！?p>　　這是師兄弟們開玩笑，把這個小的惹著了？幾位閣老笑笑，鄭相還摸摸他的小揪揪：“國師大人在嗎？”

　　小五抬頭回答：“舅舅在家，幾位大人請進(jìn)，小五去喊他?！?p>　　一溜煙兒地跑沒了影子。

　　魏相打頭，幾個閣老魚貫而入，教室內(nèi)立刻一片死寂。娘哎，祖父/閣老怎么來了？！

　　好在有個太子在，趁著互相見禮的功夫，幾個閣老家的孫子反應(yīng)了過來，立刻見禮的見禮，上茶的上茶，然后便是正襟危坐，靜聽訓(xùn)示。

　　魏相輕咳了一聲，問：“國師大人呢？”

　　魏杭生恭恭敬敬地回答：“剛才李海寶大人來了，先生便讓弟子們休息一會兒，說是一會兒就來?！?p>　　怪不得派人去請他們，原來是李海寶在這里。

　　李相咦了一聲：“前幾天不還聽說李大人去了津門嗎？”

　　李俊臣回答：“是先生送過去的，昨兒剛接回來?！?p>　　鄭相好笑地道：“竟是忘了有國師在，李大人也是個來去自如的。”

　　“鄭相說的再對也沒有了。”屋外傳來李海寶的聲音，很快就出現(xiàn)了，手里還牽著小五。

　　等李相說了來意，玉錦兮笑道：“今兒湊巧，李兄也正跟我說倭寇的事兒呢?！?p>　　轉(zhuǎn)頭對幾個學(xué)生道：“鋪三層熟宣，用細(xì)筆，濃墨，預(yù)備花青、赭石、胭脂三色?！?p>　　幾個學(xué)生便走上講臺，找了兩張三層的熟宣紙，拿夾子夾在了充當(dāng)黑板的木板上。然后又將先生說的其余東西預(yù)備好，垂手靜候。

　　玉錦兮站起身來，拿筆蘸了墨，直接在那紙上畫起了彎彎曲曲的線條，眾人看了許久也沒看出她畫的究竟是個什么東西。

　　玉錦兮畫完了一根蜿蜒曲折的線，又在那線的下方畫了些不規(guī)則的閉合形狀。隨后換了筆，在那根長線上用胭脂色畫了一個圈，旁邊用墨筆寫了歷林口三個字。

　　閣老們看明白了，她這是在畫輿圖。

　　等她把長線下方的大片空白用花青涂了色之后，就更明白了，原來那些不規(guī)則的閉合形狀，是各個島嶼。

　　玉錦兮等畫完了，才解釋道：“李兄是在津門的時候得到消息，遼東發(fā)現(xiàn)了倭寇的蹤跡，今兒便來跟我說了。我根據(jù)李兄的消息，將附近的海域畫了下來，幾位閣老看看，可有遺漏的嗎？”

　　李相掌管兵部，是最熟悉輿圖的人，點頭道：“不但沒有遺漏，比兵部的輿圖還詳細(xì)些。國師，這幅圖能送與兵部嗎？”

　　玉錦兮笑：“不是什么大事，既然兵部需要詳細(xì)的輿圖，讓他們幾個給你畫大月全境的如何？”

　　魏相急忙道：“讓他們多畫幾幅，戶部也是需要的?！?p>　　幾個當(dāng)孫子的十分郁悶，可知道這是朝堂上要用的，只好打落牙齒和血吞，看來最近是不得閑了。

　　玉錦兮答應(yīng)了：“正好近期要教他們這個，李相魏相只管等著便是?！?p>　　把這個小插曲解決掉之后，李海寶上前，指著其中一個點道：“倭寇便是在這兒上岸的?！?p>　　玉錦兮對李相道：“兵部如何派兵我是不管的，只問什么時候需要我去尋找老巢，找到了之后，這消息該送給何人。”

　　李相抱拳：“多謝國師大人。倭寇的老巢定不會隨意丟棄，國師大人只管去，內(nèi)閣這邊也要派兵遣將，有國師在，總要一窩打盡才好?！?p>　　玉錦兮嘆道：“只怕難?！?p>　　坐下來道：“倭國那邊南北兩邊打得甚歡，這些倭寇便是被打敗打散了的軍隊。倭國離咱們太近，所以就到咱們大月這邊來了。到遼東的都是剛來的，去東南沿海的是在遼東這邊被打怕了，這才沿海南下去尋找機(jī)會的?！?p>　　閣老們只知道這些年倭寇猖獗，并不知道緣由在此，不由憂慮起來，這么說來，那倭寇豈不是沒完沒了？

　　李相是個狠的：“咱們大月出兵，幫著倭國穩(wěn)定局勢呢？”

　　玉錦兮擺手：“他國內(nèi)政，不好干預(yù)。咱們畢竟是外族人，冒然插手，又遠(yuǎn)離本土，非明智之舉。零星倭寇不足為慮，恰好可以給咱們大月的海軍練練兵?！?p>　　揮手放出一個碩大的地球儀來，指著上面的歐羅巴道：“這個地方的人們最喜冒險，造船技術(shù)也不低，已有冒險家躍躍欲試，想駕駛船只周游世界了。等他們到達(dá)新的大陸，便是全世界災(zāi)難的開始。這災(zāi)難不會只持續(xù)幾年，而是會持續(xù)幾百年。若不是咱們下手的早，南洲便會是他們的囊中之物，如今也不敢大意，畢竟那片大陸著實太富饒了些。”

　　把地球儀轉(zhuǎn)了轉(zhuǎn)，手指向另一片更大的陸地：“這一片如今還是土著居住，情況和原本的南洲差不多。別以為它離大月甚遠(yuǎn)，若是從北邊繞過去，趕上冬天封海的時候，連船都是不用的，直接便可以從此地橫跨過去。這片大陸更是富饒，氣候和大月差不多，物產(chǎn)極其豐厚。若是此地比歐羅巴的野心家看中了，其后果更加嚴(yán)重?！?p>　　把地球儀又轉(zhuǎn)了轉(zhuǎn)，這回?fù)Q了個地方指：“這一片大陸已有許多人口，也有統(tǒng)一的國度，其實力并不弱于我大月。這一片好些，人口不少，但尚未形成氣候?！?p>　　又指著上面道：“此處極寒，人類無法居住，便不提了，下面這處也是?！?p>　　指著大月的位置問：“眾位閣老看看，我大月四周可不是一片祥和，韃靼也好，倭寇也好，是大月的風(fēng)險，也是大月的磨刀石。若連這兩個坎兒都邁不過去，等歐羅巴的冒險家們發(fā)現(xiàn)了大月，大家會以為如何？”

　　閣老們被她的話嚇住了，地球儀上標(biāo)注的國家密密麻麻，顯得大月和其它國家的距離竟是如此之近。想到一群強(qiáng)盜跑到自己家里來燒殺搶掠，眾人心中便是一凜。

　　玉錦兮指著地球儀嘆道：“咱們大月，如今只有高倉一處船塢，會造大船的工匠更是寥寥無幾，和歐羅巴那些勤奮的工匠相比，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我在歐羅巴認(rèn)識了一個姓愛默生的家族，他家祖輩便曾駕船到達(dá)此地，帶回?zé)o數(shù)良種，讓他的家族一躍而成當(dāng)?shù)刈罡挥械氖兰摇Ｈ舨皇且粓鰝魅拘詷O強(qiáng)的黑死病，歐羅巴的堅船利炮，如今怕都要打到我大月的大門口了。”

　　魏相驚問：“他們怎么會知道我大月所在？”

　　玉錦兮無情揭露：“前朝曾有此地之人到我大月，還寫了一本游記，稱我大月處處是黃金。歐羅巴之人極具貪婪，魏相覺得他們會放過我大月這塊肥肉？”

　　順口又補(bǔ)充了一句：“歐羅巴的人都信仰一種教義，將不信他們教義的人視為異教徒，格殺勿論。”

　　管它真實的歷史是什么時候發(fā)生的，只要是她知道的，一股腦兒全都說出來，她做這許多事情的目的之一，不就是為了避免那段悲慘的歷史重演嗎？

　　玉錦兮看了看被嚇傻的閣老和學(xué)生們，慢吞吞地放了個雷：“空口無憑，等把周邊的倭寇肅清了，我會帶著他們幾個去一趟歐羅巴和非洲等地。讀萬卷書不如行千里路，老在大月閉門造車，把人的眼界格局都限制住了。他們幾個可是咱們大月將來的中流砥柱，若他們只能看到大月，只能看到自己在宦海上的起伏，只能看到家族利益得失，我大月危矣！”

　　魏相百感交集地看了自己的長孫一眼，在國師府學(xué)了一年，這個原本就優(yōu)秀的長孫變得更加沉穩(wěn)內(nèi)斂。他偶爾會有空暇時間與他交流一二，發(fā)現(xiàn)這個孩子身上多了許多東西。原先只以為是在國師府里受到了太子皇子等同窗的影響，原來真正影響他的，是國師大人。

　　玉錦兮笑了笑：“好了，也不必害怕。歐羅巴的人雖然貪婪成性，可貪婪也有貪婪的好處。我已經(jīng)跟李兄商量好了，過一陣子去歐羅巴買船。他們是只要有錢賺便好，才不管買船的人是誰。能造大船的家族也沒幾個，我把他們這幾年的訂單都占上，總能給咱們大月留出來幾年發(fā)展的機(jī)會。”

　　李相喃喃道：“那豈不是要耗費巨資？”

　　玉錦兮想了想：“倒也不用耗費太多，歐羅巴那邊最喜咱們大月的絲綢，尤其是紫色絲綢更加昂貴。我只管用絲綢做定金便是，等要交付的時候，也可以物換物。所以這幾年李兄是再也不往天方那邊去了，免得天方的商人們拿著咱們的絲綢盈利。哦，恰好各位都在，咱們要不要限制一下絲綢的出關(guān)？沃難關(guān)那邊的邊市已經(jīng)重開了吧？從沃難關(guān)出去往西，會一直到歐羅巴的。這條陸上的絲綢之路，怕是要斷兩年了?！?p>　　魏相當(dāng)機(jī)立斷：“這個是必須要的?！?p>　　其他閣老也紛紛點頭：“為了大月的大業(yè)，便斷上七年八年又如何？”

　　玉錦兮大笑：“用不了那么長時間，最多兩年就夠。兩年，還不夠咱們大月把兵將練出來嗎？那些倭寇是多好的磨刀石啊！可千萬別浪費了。”

　　此話一出，才有云開霧散之感，宋相嘆道：“大月有國師，乃國之大幸，百姓之福。”

　　玉錦兮笑道：“宋相莫要這般夸我，我也不過是盡自己之力而已。好了，閑話不說了，遼東那邊也有駐軍，內(nèi)閣需要派個人送信去是不是就行？我?guī)麄円怀?，咱們雙管齊下，他們預(yù)備著，我去找人，然后將他們一網(wǎng)打盡?！?p>　　轉(zhuǎn)頭對幾個學(xué)生道：“太子跟我去，其余人，誰想跟著？”

　　除了剩下的幾個皇子，其他的學(xué)生都紛紛表示愿意前往。

　　玉錦兮點點頭：“挺好，去看看大軍是怎么打仗的，也免得將來不知道兵士的辛苦。兵戈之事不可擅用，也不可不用。這一次去，多看多想少說話，有什么疑惑，回來關(guān)上門咱們自己說?！?p>　　對幾個留守的皇子道：“你們在家也別閑著，看這地球儀沒有？如今還缺個平面版的。也不用多詳細(xì)，只管照貓畫虎，把這上頭的國家畫在紙上就行。至于畫成什么樣，你們自己商量，給我一份便行?！?p>　　等那幾個皇子應(yīng)了，又囑咐道：“若是畫得好，以后咱們大月的地圖，就按照你們畫的樣子重新描繪了。畫壞了也沒關(guān)系，你們頭一回畫，回來我再細(xì)細(xì)跟你們說?！?p>　　二皇子道：“先生放心，學(xué)生們定當(dāng)盡力的。”

　　玉錦兮想到了一個人：“小五是有經(jīng)驗的，要不要把他留下來給你們幫忙？”

　　一直在外頭屋檐下等著被吩咐的小五立刻喊道：“我不要，他們老欺負(fù)我！”

　　玉錦兮笑罵：“我還不知道你？就你最壞了！你留下，你姐姐也留下?！?p>　　轉(zhuǎn)頭對二皇子道：“看著他些，若是淘氣，只管揍！”

　　二皇子立刻道：“先生放心，學(xué)生們不會跟小師弟一般見識的?！?p>　　小五氣呼呼地沖他嘟嘴，就是這個二皇子師兄最愛逗他！

　　三皇子跟著表態(tài)：“我們幾個輪流住在國師府里，不會讓國師府少了主事之人的?！庇皴\慶和玉錦祥雖說是長輩，可年紀(jì)都不是太大，遠(yuǎn)遠(yuǎn)沒有當(dāng)家主事的能力。

　　玉錦兮：“這個主意好，五殿下就算了，年紀(jì)畢竟小些。你們?nèi)齻€輪流吧，幾天也就回來了。”

　　囑咐小五：“好好聽幾位師兄們的話，地圖繪制你都懂，不可藏私。”

　　小五扭著身子：“好吧，舅舅您早些回來?！?p>　　玉錦兮笑：“嗯，我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