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武烈年中,時逢辜月,疏陵人采藥為生。妖禍彌亂,去返清明,行至山腳,仰山之密林,忽見紫華柱,復(fù)望無異常,又聞山君嘯,復(fù)前行。
山神廟中,華光收斂,三昧煉去一身外體雜氣,收道體寶胎,童兒不復(fù)清明,多有未眠,合眼微鼾。
只是場中見聞,都在老翁周身。
皮褶雖留,卻無暮態(tài),雙眼明光,周穴吞吐,真氣難攝。
片刻真氣。
那常天義和官差面皮狠狠顫動一番,忍住心中滔天貪欲,目光灼灼。
“老丈,如今你也算修行之人,只是往日肉胎操勞,失了底蘊,童兒替你彌補一番后,當(dāng)操練時日,氣海無憂?!?p> 李景元又是一番驚人之語。
氣?!L炝x看了看自己這一身精煉骨肉,再看看老翁如今神華外放,如有寶體的軀殼,陷入沉思。
“多謝……”老翁想要感謝,一時之間卻不知如何稱呼。
“有童兒在前,你也算長我一輩,平日稱我李生即可?!?p> “使不得?!崩衔滩桓彝写?,“還是隨二位姑娘,喚個先生?!?p> “隨你。”李景元心情大好,也不糾結(jié)。
老翁道謝過后,取來藥簍,遞給李景元。
“這是?”
“小老兒多年來采來的藥草,其中也有些珍惜之物,這藥簍也算祖?zhèn)鲗毼?,草藥放在其中不失藥性,望先生收下,?quán)當(dāng)束脩?!?p> 李景元也不惺惺作態(tài),拿過藥簍,起初只是隨意掃過,后漸漸正然。
待得半晌,方才抬頭,沉吟少許:“倒是無心插柳,老丈家傳淵源,你既成真氣,當(dāng)有功法,尋常丹書鐵券,皆由朝廷發(fā)放,不得外傳,前日我恰好有所收獲,得了一本,傳你也算得體?!?p> “全憑先生作主。”
“這……這……”一邊,那官差明知出聲不智,但涉及丹書鐵券,又無法靜心,入了魔怔。
“正好,你母女二人也好在現(xiàn)下做個決定,是隨我入城后另尋功法機緣,還是受我點化。”他又看向羅氏母女。
羅清歡看向嚴(yán)妙真,又轉(zhuǎn)身問李景元:“敢問大人,若受你點化,可有條件?”
此言一出,先前覬覦此女的那位官差露出了悻悻之色。
李景元道:“大抵受我管束?!?p> “為奴為婢?”
“自然也有?!?p> “錯蒙大人看中,清歡還是想另尋機緣?!?p> 嚴(yán)妙真此時也沒有出聲,只是這本身就已經(jīng)代表了她的態(tài)度。
李景元也不強求,點開一指,一卷玄光遁出,化作玄冊天書,經(jīng)由法力點化,成就功法胎種,沒入老翁眉心。
道家法術(shù),醍醐灌頂。
此術(shù)最初還是魔道采補之法而來,只是取用逆轉(zhuǎn),清濁分用,便化去戾氣,為傳道留法之用。
若按常理,這般醍醐灌頂雖然不會損去道行,但終究還是損己利人,法力化他身,雖不至于降低實力,也會失去幾分真性,若是尋常打坐打磨,約莫年余可補完滿。
但若是有大藥進(jìn)益,又是另說。
李景元曾從青衣姥姥那換來一株地階中品的[火昧靈芝],千年品相,藥性卻可比神藥,修補這一點真性不過幾個呼吸而已。
不過醍醐灌頂也不可多為,一乃法術(shù)限制,上品功法玄通轉(zhuǎn)化不了,到了宗師,三元合一,外力無法通穿。
但此時用來點化一位凡俗入道,卻是沒有半分問題,雖然其中道義也是遵循李景元認(rèn)知之下,但老翁未讀過道藏妙法,也只能出此下策,雖然成就有限,但也能爭個道途。
算是潑天機緣。
傳法事結(jié),李景元懷中,梨兒突然身體側(cè)翻,僵直朧眼睜開,妙耳微動,毛發(fā)微蓬,看向廟外。
“喵嗚……”朝著李景元叫喚一聲,仰了仰絨毛腦袋。
“想出去嗎?”李景元伸出兩根手指,撓了撓梨兒的下巴,又被賞了一爪子。
“去吧?!崩罹霸蛠硎郑鎯侯D時一個側(cè)滾,站了起來,抖落毛尾,優(yōu)雅緩慢地走向廟門。
一名玄甲起身開門。
“關(guān)上,它自會回來?!?p> “這……李大人,這是?”一邊,那管家投來好奇目光,卻不敢問詢李景元,看向李耗。
李耗心中一個咯噔:“哪里來的大人,莫要胡說,這是大人的護(hù)道靈貓,威能非凡,此時有了動靜,興許是有所發(fā)現(xiàn)。”
聽了這話,眾人微微訝然,卻也不敢出聲,只道不過尋常貍花貓,又有什么神通?
正在這時,山地廟宇忽然微微震動,如被重物托舉,有離地晃蕩之感,外界叢林之中,蟲鳴立止,風(fēng)聲漸息。
眾人盡皆面目變色,屏息張望。
如此情形,如此地界,那老漢此刻回過神來,也是冷汗連連,看向李景元,一臉慌張:“那書生說過,這百足……所過,地動山搖,群蟲止鳴,山道分流……這定然是那妖怪,我等……”
“慌什么,此地乃是山神廟,受圣朝國運,庇護(hù)一方。”那官差起身喝止了一句,想讓眾人安心。
卻又聽老漢嘆息一聲,趁著堆火,指著神像:“官爺久不聞事,還是看一看這廟中供養(yǎng)為何?!?p> 眾人這才看向那神像。
微火漸明,只見臺上神像披甲執(zhí)器,身影魁梧,宏然浩蕩,可見工藝,只是再看,卻見人首脖頸之上,立的卻是獠牙青面,節(jié)身鐵皮,橫蠻獸相。
一張蜈蚣妖面!
眾人大駭。
“胡鬧?!”官差驚怒交加,“一幫愚民,難怪此地妖物盤踞,這神像何人所改?焉敢如此?”
李景元不無意外,少時經(jīng)黃塘,也有此景象。
“那天臺山仙人作法之后,鎮(zhèn)上又請來明庭山上仙,收了十文供銀,說是借用此地山神廟宇,鎮(zhèn)壓邪祟,便請人去了神首,埋入妖身,重塑外像?!?p> “神殼妖身?明庭山倒是好大的膽子?!崩罹霸沉艘谎?,先前還以為這是妖物荼毒鄉(xiāng)里造的孽,沒想到卻是人禍。
老翁嘆了口氣:“這山中近年時常不安穩(wěn),便有人不滿這山神廟中香火,時間久了,這里也就沒人管了,到今日,管他妖神人神,也沒人在意?!?p> “當(dāng)?shù)馗媚?,兼管山川河澤地脈之勢乃是他們分內(nèi)之事?!?p> “這窮山僻壤,連官道都斷在外頭,又有誰來?”
官差這時又道:“此刻先不提這些,神像換妖胎,這里已經(jīng)是是非之地,我等當(dāng)共惜此身,如今是想一渡劫之法?!?p> “……”外界,低沉的翻轉(zhuǎn)之聲又起,相較之前,仿佛又近廟宇多里,仿佛巨石壓迫在諸人胸口,讓得若有人都不敢言語,只能顫身面對廟門抖落的一地塵埃。
驚駭莫名。
許久,諸妄皆去,眾人只感覺一道龐然陰影正立于廟門之外,猙獰可怖,惡面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