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an靠在墻壁上,冷眼看著搬家工人進(jìn)進(jìn)出出,將這幢別墅中的東西一點一點搬個精光。空蕩蕩的屋子就像是一個饑餓卻無法充饑的人,正發(fā)出無聲的嘶吼與悲鳴。我小心翼翼地走到Sean身旁,喊了他一聲。
“Sean,你還好嗎?”
他雙臂相抱,微微低下頭看著我,語氣平淡:“譚文,你也是來辭職的嗎?”
“沒有,我沒有要辭職。之前你預(yù)支給我大半年的工資,在這之前我一直都會是你的助理?!?p> 他笑了一下,那雙曾經(jīng)熠熠生輝地星眸暗淡了許多,卻仍舊強(qiáng)撐著說:“你要是想離開也無所謂,我不會跟你要那些多出來的工資。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你不用強(qiáng)撐著?!?p> “如今我在公眾視野里已經(jīng)身敗名裂,沒有人再會愿意買我的書,我所有的財產(chǎn)也都拿去賠了違約金。跟在我這樣的廢人身邊,還有什么前途可言呢?”
Sean的笑容很溫柔,聲音也是難得的溫柔,盡管帶著自嘲的悲哀。
“譚文,你走吧,我不會怪你的?!?p> 我搖了搖頭,“我拿了你的錢就應(yīng)該完成工作,起碼這半年的時間,我會是你的助理。除非你一定要辭退我,趕走我,我就走?!?p> Sean臉上的表情愣怔了半分,而后他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小譚文,這是你自己說的,別后悔?!?p> “我不會后悔。不過……我可以有一個冒昧的請求嗎?”
“什么?”
“那幅畫……那幅畫可以送我嗎?”
我手指著Sean從畫展買下的那幅畫,也是現(xiàn)在這幢別墅里少數(shù)沒有被搬走的不值錢的東西。
“你想要的話,送給你好了?!?p> Sean眼眸中有一縷失落閃過,但很快就變得平靜。
我難掩內(nèi)心的喜悅,從墻上取下了那副畫——那副陸曠的畫,手指撫摸著那郁郁蔥蔥的樹,耳邊傳來陸曠飄渺的聲音,當(dāng)手指挪到樹下的兩個人,我又狠狠將指甲嵌進(jìn)顏料中,把個子稍高一些的男人的臉摳掉。
“真可悲,”Sean像是在念著獨白,“我們都好可悲?!?p> 他靠在窗邊,夕陽斜下,大片的光暈打在他的臉上,如同墜落的太陽在臨走之前要散發(fā)出最后的光芒。
我沒有說話,卻感同身受那種悲傷。為隕落的Sean,為我和陸曠,更為手上的這幅畫。
這天我正在超市里購物,擦肩而過的兩個女孩討論的聲音傳入了我的耳朵。
“什么作家,就是一個垃圾!”
“罵別人看不懂他寫的書?沒讀者哪來的作者?也不看看自己寫的什么破爛書!”
“你看了他寫的書嗎?”
“沒,一本都沒看過。”
“不過也沒必要看了,網(wǎng)上都要把他罵死了,他以后肯定也不敢出來了?!?p> “好像作家協(xié)會也把他除名了?!?p> “活該?!?p> 一串笑聲像是長長的指甲劃過黑板一般刺耳。
我緊緊握著購物籃的把手,心中的某一處憤慨如同烈焰般燃燒,我的心不可遏制的痛了起來。我承認(rèn)Sean有些行為確實沖動了些,但他現(xiàn)在所經(jīng)受的一切早已超出了懲罰的范圍。這時手機(jī)突然響了,電話那頭傳來了著急的呼救聲,以及凌亂的腳步聲。
“你是肖驍?shù)挠H屬嗎?”那是我第一次聽到有人叫他的本名。
“我是他的助理,發(fā)生什么事了?”
“病人服藥自殺了,情況危急,請速來A市中心醫(yī)院!”
消毒水的味道溢滿了鼻腔,Sean的臨時病床被安置在住院樓的走廊上。冷氣來回倒灌著,陰冷至極。
我只能緊緊拉住他冰涼的雙手,盡可能傳遞過去一些不多的暖意。他沒有閉上眼睛,而是呆呆地盯著天花板,雙眼空洞無神。
護(hù)士告訴我這是服用安眠藥過量的后遺癥,需要給病人幾天的時間來緩和。可我見到這樣的Sean只覺得一陣后怕,極度的害怕失去。
我寧愿他像第一次見面時那般惡劣地對待我,也好過現(xiàn)在這樣頂著空空地皮囊,靈魂卻已經(jīng)失去生機(jī),像一束枯萎的薔薇。
“Sean,你聽我說,我知道你能聽見我的聲音。”
“不就是出了現(xiàn)在這些事嗎?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我們換個筆名,以后不在公眾面前露面就好……以你的才華,很快就可以殺出重圍,再次創(chuàng)造新的神話。但是這一切都有一個前提,就是你得好好的活著?!蔽业穆曇羧滩蛔☆澏镀饋恚B同握著他的手也不住地顫抖起來?!安还馨l(fā)生什么事我都不會離開你,但你也要答應(yīng)我,千萬別再做傻事了,好嗎?”
凌晨的醫(yī)院慢慢靜了下來,整個走廊里偶爾幾個值班的護(hù)士走過,還有就是我啜泣的聲音和絮絮叨叨的話語,許久之后,他輕輕回握我的手。
很小聲地說了句:“好?!?p> 三天后,我扶著Sean出了醫(yī)院,他頂著白色的帽衫,戴著白色的口罩,只留下一雙眼睛在外面,也是能躲就躲。他說他害怕被人認(rèn)出來。而我用自己為數(shù)不多的存款租了一間朝陽的小公寓。我將自己的那點東西安置了進(jìn)去,又替Sean買了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他現(xiàn)在因為負(fù)債身無分文,只剩下一個我,一個小小的助理。而我既放心不下他這樣的狀態(tài),又想要節(jié)省開支,所以在權(quán)衡之后,我們決定暫時居住在一起。
我來照顧他的日常起居,而他負(fù)責(zé)構(gòu)思新書。
“你在路邊等我一下,我去對面買瓶水。”
Sean輕輕點了點頭。
明明離新書發(fā)布會過去不過一周而已,卻像是過去了大半年一般。我走過人行道后忍不住回望,Sean就在那里乖乖的等著我。他消瘦得厲害,一場心疾大病過后消耗了將近七公斤的體重,人穿著衣服卻像是被裹在衣袋里一般,風(fēng)一吹就飄走了。
他不再像曾經(jīng)那么耀眼,一朝跌落云端,如今他怯懦可憐的模樣居然和曾經(jīng)的陸曠有幾分相似。我使勁搖了搖頭,將這個想法拋出了腦袋。
隨意拿了瓶礦泉水,結(jié)賬后我便匆匆走出便利店。十字路口的紅燈還在,街對面大廈的電子屏突然切入一段訪談的畫面,我瞇著眼,看到屏幕上的畫面——寬敞明亮的展廳內(nèi),陸曠正穿著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向記者款款而談他的新作。
而新聞標(biāo)題赫然寫著:橫空出世的天才畫家——陸曠。
這一刻紅燈轉(zhuǎn)為了綠燈,四周腳步聲、鳴笛聲、車輪聲響了起來,層層疊疊的,我和Sean隔著一條街的距離。在這喧囂的城市間,我握著礦泉水看向Sean,他略顯迷茫的神色就像是天使誤入了一趟人世間。
我緊緊捏著礦泉水的瓶蓋,指甲嵌進(jìn)塑料之間,低頭的那刻眼淚卻砸在了手背上。
人生,真是一場說不準(zhǔn)的游戲。
當(dāng)你順風(fēng)順?biāo)臅r候,好像整個世界都為你而運(yùn)作,腳下的路是如此平坦,沒有障礙。而當(dāng)暴風(fēng)雨來臨的時候,你會發(fā)現(xiàn)你沒有帶傘,沒有涼亭,沒有屋檐,只有一地的泥濘。
曾經(jīng)的陸曠是這樣,如今的肖驍也是這樣——一朝捧入云端,一朝踏入泥濘。
網(wǎng)上的喧鬧已成過去,短短幾天后,人們淡忘了“知名作家辱罵讀者”的事件,找到了新的樂子。經(jīng)此變故,Sean老實安分了許多,也沉郁安靜了許多。每每我經(jīng)過他的寫作臺,總會看到他拿著那只廉價的塑料鋼筆發(fā)呆,經(jīng)常一個下午過去,白色的紙張上一個新寫的字都沒有。
每每我問他時,他都會說:“我總是想起人們對我的質(zhì)疑和否認(rèn)。譚文,我寫不出東西了?!?p> Sean的這句話無異于是一顆可怕的炸彈,一個靠寫作而生存的人,如果當(dāng)他失去了這唯一的價值,那么他還能做什么?又將面臨什么樣的結(jié)果?
答案不言而喻,但我不能說出來。
“會好起來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p> 我只能這樣,一遍又一遍地重復(fù)這句話,寄希望于此來給予他細(xì)小的安慰。
時間在Sean休整的過程中慢慢流逝,而我之前做助理剩下的那些存款只出不進(jìn)。我像一塊好不容易吸飽了水的海綿,卻被遺忘在烈日下暴曬,變得又干又硬。
三個月后,我在水果攤上只能拿出一張五塊錢的紙幣。
“十五塊都付不起,白麻煩我裝一次東西?!毙∝溞跣踹哆兜匕烟O果倒回去,他的聲音落在耳中是如此的刺耳,我覺得羞辱又尷尬,卻還是不得不攥緊手中的那張紙幣。去買些馬鈴薯,或許還能撐過去一兩天。
“要五斤蘋果,給她裝上,我來付錢?!?p> 在我愕然地目光中,劉武將那袋蘋果搭在我的指尖上。
“我記得你喜歡吃蘋果?!?p> 此刻正值下午三四點,人們都在學(xué)堂或是工作,街角的公園里空空蕩蕩,只有我和劉武兩人。
“謝謝你的蘋果?!?p> “沒關(guān)系,你喜歡就好?!?p> 秋日的風(fēng)在公園的空地吹蕩著,客氣的招呼過后是久久的無言。望著那片逐漸枯黃的草地,我沉默著,劉武同樣也沒有說話。
許久之后,他沙啞的聲音響起,“譚文,我看到那個作家的新聞了?!?p> “我去過你之前工作的地方,保安說他搬走了,你也不見了。我猜你們現(xiàn)在是住在一起,是嗎?”
我低下頭,悶悶地回了一句,“嗯。”
“合約沒到期,我還是他的助理?,F(xiàn)在Sean正在為新書做準(zhǔn)備,我負(fù)責(zé)照顧他的衣食起居,我相信等他振作起來后,一定可以東山再起的?!?p> “他現(xiàn)在不是拖垮了你嗎?我怕他還沒振作起來,你先熬不過去了?!?p> “……”
劉武的一句話像是一根銀針,無情的戳破了這場碎夢幻影。
“他……他是個天才,他一定可以的。至少我不能拋棄他,他需要一個人跟他一起并肩作戰(zhàn)。”
“譚文。”我看向劉武,那雙黑色的眸子里如同即將被無邊黑夜吞噬的烏云,摻雜了太多我看不懂的情緒。
他將一張銀行卡遞給了我,“這上面有兩三千塊錢,你先用著,密碼是你的生日。如果不夠用了你再告訴我?!彼D了頓,“我會幫你想辦法的?!?p> 我回到公寓的時候,Sean正坐在寫作臺前,他遞給了我?guī)讖埑醺??!白T文,你幫我看看,這樣寫可以嗎?”
我放下手中的蘋果,認(rèn)真的看了看,Sean又恢復(fù)了他一開始的文風(fēng),陰郁又透徹?!昂芎?,寫的真不錯?!?p> 當(dāng)聽到我這句話時他明顯松了一口氣,“那就好,我現(xiàn)在就怕自己又寫偏了……”
“不是你的錯,是他們不懂你?!?p> 我提著那袋子蘋果走去了廚房,嘩啦啦的水聲響起,沖打著那堅硬的紅色表皮,沒過多久,Sean也走了進(jìn)來,“譚文,謝謝你。我很后悔當(dāng)初沒有聽你的勸告,害的你跟我在這一起受苦?!?p> 自來水在鋁盆中打出氣泡,沉在一邊又落下,我擰上了水龍頭,“Sean,你是個天才,你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星星,星星不會因為人們看不見就失去自己的光暈。我不怪你沒聽進(jìn)去我的勸告,好好寫這本新書吧,它一定會成功的,不是嗎?”
“我相信你,你更應(yīng)該相信你自己?!?p> 狹小的廚房一時間唯有我們兩個的呼吸聲,許久之后,Sean說道:“你等我,我很快寫好。譚文,我向你承諾,如果新書成功了,我就帶你去伊甸園。我們?nèi)タ瓷畼洌タ瓷幌⒌纳酱?、河流。那里一定比A市要美得多。”
他又說:“說好了,不會變卦?!?p> 我看向Sean,確定著他的心意與承諾。
“好,我們說好了?!?p> 那之后Sean寫作的速度很快,不再像前段時間久久的發(fā)呆,也不像最初任由著自己的性子無限期的拖稿。一章又一章,一節(jié)又一節(jié),他幾乎是將所有的精力熬成心尖上的血液去拼出這本書。好幾次我看他匍匐在桌面上,揉著酸痛發(fā)暗的雙眼也要堅持寫完。我想要提醒他注意休息,但手指伏在門框上沒有說出口。
他現(xiàn)在這樣的狀態(tài)未必是件壞事。
[酒吧內(nèi)]
我和阿武坐在那個經(jīng)常見面地地方。他替我把杯子滿上,推到了我的面前?!白罱€好嗎?”
“嗯,Sean……我老板,他最近的狀態(tài)很不錯,新書已經(jīng)進(jìn)入收尾階段了。對了阿武,等我拿到工資,你之前借給我的那些錢,我會很快還你。”
“沒關(guān)系,本來就是給你的,不是借?!?p> 我搖搖頭,堅持道:“我不會白白用你的錢,我一定會還給你?!?p> “你想怎樣來,都好?!?p> 劉武沒有順著這個話題往下說,他將自己面前的那杯酒一飲而盡,而后托著下巴,聽酒吧內(nèi)嘈雜的音樂聲。
“譚文,我不再打拳了。”他突然開口,“我知道這樣的生活不穩(wěn)定,這些年我靠著打拳存下了一些錢,不多,但足夠支撐我去開個自己的小店。我準(zhǔn)備離開這里,去B市,開始新的生活。”
“你……可以,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嗎?”
“在那里我們可以住在一間寬敞明亮的大屋子里,每天過著安穩(wěn)的生活,不需要每天奔波,也不會受到別人的輕視和嘲笑。我會用我的一生來好好照顧你?!?p> 阿武的話就像是海妖塞壬的吟唱,每一個字眼都是那樣的令我動心——寬敞明亮的屋子……安穩(wěn)的生活……不需要每天奔波……不會受到別人的輕視和嘲笑……
真的可以嗎?
我捏著玻璃杯,透過玻璃的棱角看阿武模糊的身影。
他喜歡我,也可以依靠。
他說的那種日子是我每天做夢都想要的生活。這些我都知道。可是這些想要的就在眼前,我的腦海中卻在一瞬間閃過Sean的身影。
他目中無人的樣子、耍賴無禮的樣子、脆弱易碎的樣子。
在我自己都未能察覺的時光里,Sean已經(jīng)將自己的名字在點點滴滴中滲透了進(jìn)去。
這不是喜歡,而是交織著依賴、憂愁,是一種更為復(fù)雜的情感。
我在想,如果去往另一個城市,是不是意味著,我可能再也見不到他了?他如果離開我,能不能好好照顧自己呢?
許久之后,我給了阿武一個答復(fù)。
“給我一點時間,我想考慮一下?!?p> 陽光下Sean正坐在椅子上,他手指握著鋼筆走勢極快。在一筆重重的豎下之后,他拿起那疊厚厚的手稿轉(zhuǎn)過身子沖我笑:“譚文,我寫好了!你來看看吧!”
接過那疊手稿時,我的小指微微顫著,我輕聲念著那故事的結(jié)尾。
“她伸出手指,在樹干上寫出他的名字。那枝干吸收了她的養(yǎng)分,結(jié)出鮮艷的果,他的名字仿佛從未存在。而她望著那終于到達(dá)的伊甸園,她知道,她終于獲得了自由?!?p> 我的目光從稿件上抬起,看向了Sean?!敖K章?”
“對,終章?!?p> “好,我知道了。前面的章節(jié)我已經(jīng)打在電腦上了,這一章我會盡快錄文,等文字整理好之后我就去聯(lián)系編輯和出版社,很快的,我……”
話還沒說完,Sean突然上前抱住了我,那一刻奇怪的感覺充滿了我的內(nèi)心。
“譚文,辛苦你了?!?p> 他輕輕的擁抱只維持了三秒便松開,在失落劃過我的心頭時,他像童話故事中的魔術(shù)師一般,從自己的身后變出了一只禮品袋。
“打開看看,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我挑了很久,希望你會喜歡?!?p> 我捏著指尖,緊張而又迫切地打開了包裝袋——是一條價值不菲的裙子,版型像極了我第一次去見他時所穿的那條,但碎花更加好看和精致。
“很抱歉,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是那樣的態(tài)度。當(dāng)時我心里還覺得你打扮老氣,裙子也過時,對不起?!?p> “還有,謝謝你”
他沒有再說其他的,但只是這兩個字——“謝謝”,我就已經(jīng)熱淚盈眶。至少,我終于得到了回應(yīng),我沒有白白付出。
接下來的幾天,我沒日沒夜地整理、校對稿件,終于在某天清晨整理好了它。Sean把我從椅子上拖了下來,強(qiáng)制性讓我回到床上,替我蓋好被子。他遞來一杯溫水,看著我喝下去。
“累壞了吧?快睡吧,好好休息?!?p> “好”
我想或許真的是太累了,腦袋沾上枕頭的那一刻我便沉沉的閉上眼,大腦像塊石頭一樣沉重,在一片白茫茫的顏色中墜入夢境。這夢并不安穩(wěn),像是掛在云端,隨時都有墜落的風(fēng)險。當(dāng)我扶著暗暗發(fā)疼的額頭從床上坐起來時,窗外已經(jīng)黑黢黢一片??戳搜凼謾C(jī),我竟然已經(jīng)從清晨睡到了深夜。
我趔趄著穿上拖鞋,“Sean?”
我找遍了整個房間,卻都沒有他的身影。
筆記本電腦不見了,他的行李沒有了,新書的手稿也不見了,剩下的只有垃圾桶里扔下的一盒安眠藥,還有我喝剩下的半杯水。
我捏著身上那件碎花裙的裙角,茫茫然站在房子中央。
Sean走了,帶著他的新書書稿扔下了我,不辭而別。
他寫好了自己的書,卻沒有履行自己的承諾。
我第二次給予別人的信任,還是被辜負(fù)了。